“对不起,苏琪。不是你想的这样。”他放开我的时候语气有点哽咽,他打断我,我猛地抬头看他,可是,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不,因为我们之间已经变得陌生,而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此刻忽然涌起那么多复杂的感情,有疼爱,又不舍,有拒绝,有想爱又不能爱的哀愁还有那么多我们都不愿意面对的回忆。
“说到底只是没有信心,你对对方没有,对自己更没有。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之间没有信心的是你。这已经不是我能努力的范围,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你曾经受过怎样的伤害,你需要多少人来爱你才足够填补,其实,她们都来找过我,不管你最后选的是谁,我都祝福你,从你无声无息地离开北京来多伦多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知道答案。再见。”
我把所有挽回这段感情的勇气兑换成一个转身,一切回忆像电影胶片一样回放:一起到过世界的尽头对着蔚蓝的海扔出许愿瓶,我还说我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他说他也是。想起他为了哄我开心而编的千奇百怪的笑话,“你知道夏威夷炒粉要放什么吗?”“沙律?”“是防晒油,笨蛋。”“哈哈哈……”接着突然就出现了他的N个潜在女友来告诉我他和她美好的过去,告诉我她们有多爱他,给我一记闷棍也摇醒我甜蜜的梦,
收拾好行李,从电视机柜旁边拿起房间钥匙,这才退房离开。米岚帮我抬起车尾后备箱盖,将行李抬上去。
“真的不多留几天?还想带你游遍多伦多呢。”米岚很郁闷地看着我。我还是摇摇头。她看着叹气,上了车,雪越下越大,车窗外的异国风情不断地后退,直到看到机场的轮廓渐渐在模糊的雪中明显。行李包底端的小滚轮划过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候机大厅里陈列着茫然等候的人群。有人热烈相拥挥手说再见,有人恹恹欲睡地在椅子上补眠,有人膝盖上搁着电脑对准屏幕打呵欠。我回头四处张望着,期待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还能看到林梓洋来送我,视线没搜索到又让心沉重地跌落深渊。
米岚微笑着拍着我的肩膀,好像知道我的全部心事一样。“要不再等等,也许他会来送你呢?”米岚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毕业之后她就跟随父母来到了多伦多。我们都是学服装设计,她却成了室内装潢设计师,而我却当了一名时尚杂志编辑,如此大相径庭的选择。
“来日方长呢,而且我也没心情再在这里多做停留了,还得回去工作呢。我可是先斩后奏跑出来的。”我拉紧围巾,搓着手,哈着气。
“好吧,亲爱的,别想太多,会好的。”她过来拥抱我。
我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我笑着拍她PP说,“没事,放心。”
“靠,还这么调皮。真是傻瓜,你还是那个两年前单纯得要命的苏琪,心疼你了,记住我的话,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这个世界好男人多得是呢。”她条件反射一样地拍走我的手。
最后,背对着她往登机入口,挥手,却没有回头。手插进口袋里,却摸出一个陌生的手机,还是iphone4,脑海迅速搜寻画面,才终于回想起昨晚的荒唐。
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异国城市里,我一个人躲在公园阴暗的角落卖醉。忘记喝了多少,一个人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夜幕发呆。迎面摇摇晃晃地走来了一个跟我一样的醉鬼,最后跌坐在长凳的另一端。我侧过脸,打量了他一下,原来也还是个中国人:硕长的身影,肩膀宽阔,身上一件深咖啡色GUCCI外套,黑白格子围巾。我在想自己真够悲剧的,好不容易出个国,本来还想喝醉了在这样的公园里能邂逅一个帅气的外国帅哥,或者风流的一夜情也行啊,可还是个中国人。天啊,我想我真的是喝醉了,那个单纯得连接吻都不会的苏琪竟然会想这些,“呵呵。”自己都笑出声了。
“What are you laughing。”那个人忽然说话,凌乱的头发,夜色下看不出清楚他的样子。
“关你什么事啊。”既然大家都是中国人还是用国语回答吧,虽然我这样不是很礼貌。
“哟,你也是中国人啊,呵呵,怎么在这喝酒呢?失恋还是失业啊。”他戏縟的口吻。
“都说了,不关你的事。”我一板一眼地吐出这些字眼继续不搭理他。“小朋友,你该不会是失身了吧。哈哈哈。”他竟然靠近我身旁还邪恶地笑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我心一慌,赶紧躲开。
“别总是以为你才是悲伤的女主角,这个世界这么大,比你可怜的人多得是呢。”他突然逼近我,浓浊的呼吸里全都是酒精在空气中游弋。
“你知道什么呀。”我推开他。
“那好,那咱们比比到底谁最惨。”他跌坐在我旁边
“哈哈哈,好,那就比比。”我仰头又喝了一口,递给他。“我本来可以顺利地当上副主编,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我的男友突然就消失了,在见完我的父母后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去了火星,还是穿越了?呵呵。”他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
“来了这里,多伦多。然后还不止,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和我交往的同时也有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一个个屈指地数。
“就这样?你这算什么惨,这种男人就是不想负责,没必要为他伤心。”他抢过我手上的酒瓶,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
“这还不止。”我愤怒地打断他,“现在他才跟我说,我们不适合,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哈哈哈。”我无奈地大笑。用冰冷的手拍打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忽然飘起雪来,轻盈飞舞的雪花落在头发、眉毛和脸上,刺骨的冰凉让我微微颤抖了一下,拉近单薄的外套衣领。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但很快又消失,“冷吗?”他转过来轻轻弹掉我额前刘海的雪粒,接着脱下大衣披在我身上。这个暧昧的角度和动作忽然让我很沉醉,等他挪开脸后一股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谢谢,你呢?轮到你说了。”我看着他憔悴的侧脸。
“我的公司破产了,被朋友出卖,合伙人带着钱也跑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他的描述很简约,但是却已经给人很惨烈的感觉,他靠在椅背上,掏出烟开始抽着。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都知道这个时候说安慰的话就是自欺欺人而已,“好吧,算你赢了,你最惨,呵呵,我请你喝酒。”说完把一罐新的啤酒递到他的面前。
“好啊,真好。我没了爱情,你没了事业和金钱,都凑一起了,都没了吧,散了吧。”我傻呼呼地笑了起来。
“是挺好的,来,我们来干一杯,庆祝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哈哈。”他拿起酒瓶来跟我碰。
在这样的一个禁止夜里在街上放肆喝酒的国家,两个失魂落魄的“有志青年”因为被警察发现而狼狈逃窜,还报废了我一双刚买且价格不菲的Hermes高跟鞋,冰凉的夜里连鞋子都脱掉了狂奔,米岚打电话找我把我接了回去,然后是那大衣脱下来还给他的时候不小心手机掉进车里跌落我身上的吧。打开他的手机看见有36个未接电话,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字:stella。也许是他很重要的人吧,估计女朋友之类的级别。真是悲剧,马上就要登机了,现在去哪里找到他,把手机还给他?我现在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了。机场的语音广播还在催促上飞机,他那iphone4剩下最后一点电在无力支撑着,就在按下回复电话的按键时却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
他会不会因此而流落街头?会不会从此和爱人亲人失散?会不会因此什么事情都变得糟糕?我内心在煎熬着上了飞机。
我以为这种旅行结束的感觉会发生在走进机舱的那一刻,原来这一段路才是旅程的故事才是的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