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关河离鱼烂沟村直线距离不到半里地，但是，要到簖上去买鱼，走半里地是不到的，因为陈小瘸子的簖在水关河上游，要从下游的桥拐过去，这一拐，就不是半里路了，就要顺着河堤，向上游走，也就是向西走，走三里路，或许更远，才能看到陈小瘸子粉墙黛瓦的小屋。通常情况下，鱼烂沟村的人，到陈小瘸子簖上去买鱼，都是骑着摩托车或自行车，放个屁的时间就能打个来回。唐三妹不想骑自行车，村上像她这样不到三十岁的小女人，大部分都骑着洋气的踏板摩托车，最次的也是刚时新的助力车，只有她，还骑着一辆老式的二四式女车。因此，她干脆不骑了。
水关河的河堤上栽着一行行钻天杨，去年的落叶还没有烂尽，被太阳晒脆了，绊在脚下沙沙地响。唐三妹不想听这种声音，这种声音让她想撒尿。她抬眼看前边没有人，转身看后边也没人，刚朝树根一躲，就听到摩托车声了。唐三妹只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后边的摩托车过去了再说。
村长丁文革在唐三妹身边刹住了车。
“唐三妹，你干嘛去？”
丁文革长一张梯形脸，大鼻头，厚嘴唇，呼呼喘的样子，说话喜欢大喊大叫，还会附加一些口头禅。
唐三妹啊一声，算是应承了。
“到簖上买鱼啊？”
唐三妹又啊一声。
“上来，我带你一段！”
“不了，我走几步。”
“现成的车。”
“村长你也买鱼啊？”
丁文革说：“镇上的计生办要来人，我操，我买条鱼招待这些狗日的。上来吧，我带你几步，不碍事，我是你叔！”
唐三妹说：“叔，你忙你的，我喜欢走走。”
丁文革把摩托车熄了火，说：“我正想找你谈谈，今天碰巧碰到你了。”
“找我谈？我……我能懂什么。”唐三妹脸红了。唐三妹看着对方红红的大鼻头，心里突然像摩托车一样嗵嗵起来。她不知在一本什么书上看过，说鼻头大的人，性能力特别强。
“你当然懂，今天就是碰不到你，过天把，我也要去找你，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唐三妹对丁文革不是太熟，不知道他想谈什么，他是村长，是说一不二的人，能有什么好谈的呢？
“对了，”丁文革恍然地说，“我前天进城，你猜我碰到谁啦？你猜不出来的，我碰到你家老公公丁跃进了我操。丁跃进狗日的狂死了，带一个小女人，是个瘸子，打扮得像一朵花，嘴唇红得就像生吃一只活蹦乱跳的老鼠，要滴下血来我操。丁跃进硬拉我去喝酒，我用下巴噘噘那个瘸腿女人，问她是谁。丁跃进大言不惭地说，小拐子。我操，我说你家里有一个瘫子，城里又养一个瘸子，两个女人才一条半腿啊哈哈……”
唐三妹知道人家传言不假，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笑。但她又不解，丁文革找她谈，就是谈这个么？
丁文革继续说：“我当场想批评丁跃进的我操，你一个二窝老头，不回家照顾老婆，在外头鬼混，打工的钱都贴给野女人了我操。我没好意思说，他那个小拐子就在他身边。三妹，你说你家老公公不像话吧？你可千万不要跟董银花说呀，你婆婆要是知道你公公在外惹花弄草的，她能气死了，要是再气出神经病来，你就能累死了我操。”
丁文革说话时“操”声不断，唐三妹听了，不自觉就产生联想，但那联想仿佛还没有开始就被拽了回来——村长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
“唐三妹你不懂我为什么说这些吧？我是说，你那老公公，已经抛下家，不管你们了。”丁文革说，“我这村长也管不了他啊。”
唐三妹嘟囔一句，似乎说，那我能怎么样？
“我知道你管不了他，董银花也管不了他了我操，所以，这个家，就靠你撑着了，你总不能天天看纸牌吧？不想办法干点事，人会越来越懒的。”丁文革一踩摩托车，大声说，“我今天没空跟你细说，改天有空，我找你细谈，好吧？我走啦！”
丁文革的摩托车呜呜叫着，跑了。
唐三妹突然有些空落落的，心里怪难受。是啊，丈夫在国外，公公扔了家，婆婆又这个样子，她怎么办啊？
唐三妹从树缝里隐约望见陈小瘸子的小屋时，丁文革骑着摩托车顶头又过来了。他的车把上挂着两条大红鱼，都要拖到了地上。唐三妹闪身让到一边，好让他摩托车通过。可丁文革还是刹住了车。丁文革摩托车没有熄火，大声说：“三妹我操，你不用去了，陈小瘸子没有大鱼了，一共两条红鱼，我留一条招待计生办那帮鬼，顺便给你捎一条来。”
丁文革从车把上拎过一条鱼，送到唐三妹的胸口，说：“拿着！”
太突然了，唐三妹哪里敢拿啊。
“太沉了，我手腕都累酸了，拿去啊。”
唐三妹语无伦次地说：“不不……不要……”
丁文革“嗨”一声，说：“你不拿就痴了我操，又不是拿我的，要是我自己掏腰包，买条鱼送给你，你可以不要。这是村里的钱买的。你不拿，给计生办那帮人吃了也就吃了，他们少吃一口，你就省一条鱼钱我操，这个账你也不会算啊？”
唐三妹还是摇头，唐三妹思想上没有准备，这村长又是送鱼，又要请她帮忙，安的什么心呢？唐三妹往后退着，一边退一边摇头一边说不要。
丁文革无奈地笑笑，说：“你这个人啊。”
丁文革把大红鱼重新挂到车把上，骑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