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安静呀!尽管同事们近在咫尺,却听不到人的说话声。大家围在自己的高屏风办公桌前,面对着五彩缤纷的电脑,聚精会神地“挖掘”宝藏……
九点钟,T07准时到达公司,按了一下电子报到器,便走进自己的工作间。电脑终端已经启动,他看见了办公室主任发来的工作指令。交给T07的任务就是搜集上个世纪世界各地的特定情报,并进行分析、归纳,交出内容提要。T07输入相关文字和数据,点击搜索,浩如烟海的信息资源便滚滚而来,令人目不暇接。再输入更详细的文字和数据,那么他需要的情报便自动分类,内容也更加翔实。同时,他还用几十种世界文字进行搜索,又找到了各国的原始资料。瞧,刚到休息时间,他就完成了今天的初步工作,下一步就是整理成文了。
吃着中午按时送来的工作快餐,T07禁不住感慨起来。数字时代真是妙不可言啊。世界都数字化了,工作数字化了,就连生活也数字化了,数字把世界每一个角落都连在一起。数字还代替了人的双腿、双手,甚至大脑,人们不挪窝儿,就能去他想去的地方,看到他起看的东西,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一切都由电脑完成,人所要做的,就是做做电脑的帮手而已。这还不神奇吗?比如说,他今天干的这项工作,据老一辈人讲,人们在接受任务之后,首先就是去泡图书馆,从堆积如山的书籍里翻阅资料,把重要的内容复印下来,再整理出成品。就像自己半天的工作量,他们也许要耗费数周、一个月的时间。烦不烦啊!
饭毕,T07放弃休息,打算去非洲旅游,再看一眼埃及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便戴上头盔,通过数据手套操作,进入电脑里的“人工现实”。这虽然是一个虚拟场景,但却是真实世界的复制品,人可以在这个三维空间里走动、飞行、回顾,更重要的是,你所看到的一切会随着视点的变化即时改变,现场的动感性极强。T07身临其境般慢慢欣赏这个数千年前古代埃及人留下的世界奇迹,再一次为它们的庞大和未解之谜而兴叹。
正在这时,T07的上网手机响起了红色的震动声。打开一看,是母亲发来的信号:“儿子,妈想去你那里。”
T07赶紧回复:“妈妈,咱们昨天晚上不是已经见过面了吗?”
“孩子,妈已经老了,想见一见真实的你,亲手抚摸一下我几十年未曾碰过的儿子,亲耳听一听几十年未曾听过的儿子的声音。我知道你很忙,但我已经出发了,马上就可以到达你的家。”
T07回答说:“好吧。”便摇摇头,感到母亲真是多此一举。
其实,T07决不是一个不孝之子。每个周末,他都会和母亲见一面,小叙一会儿,他向母亲问候几天来的身体和心情状况。当然不是用电话问候——这个信息时代初期的宠物已经过时了,而是在另一个“人工现实”里聚会,这个“人工现实”多半是母亲的家,那里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由他去自由走动;还有母亲的模拟像——这个模拟像每周都可以更新一次,以便看到更接近真实的母亲;当然在母亲的电脑终端里,自己的模拟像也是每周更新的。他走近母亲,和母亲聊天,他们彼此的标准声音通过电脑的语言识别装置转化为数据,传输给对方的电脑,然后再转化成普通话。有时,他还带着母亲走进酒吧去喝饮料,去高尔夫球场打球,或去爬山。这些地方都是依据真实的场景模拟下来的。尽管二十多年未见面了,他却可以随时陪在母亲身边。可母亲还是不满足,居然想亲手抚摸一下真实的儿子!母亲啊母亲,你真是老了!
T07随即向家庭服务器发出指令,让数字空调将室温调节到适宜的温度,让电灯照亮整个房间,数字音响响起柔和的音乐声,数字微波炉开始热饮料;还向电子门锁输入识别密码,一旦母亲光临,门马上自动开启;同时启动安全监控设备,数码摄像机也同时运作,以备发生意外。
做完了这一切,T07通过网络向上司打了个请假报告。在得到绿色信号后,他匆匆赶回了家。他见到了白发苍苍的老母亲。这是一个跟显示屏里见到的相差无几的老太太,只是比电脑里更真实一些。母亲也正注视着他,脸上的皱纹突然动起来,眼眶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轻呼一声:“儿子!”伸手拥抱过来。
可是,T07喊了一声“妈妈”,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的眼眶发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水;喉咙哽咽,却发不出一句声音。许久,他才哭出声来:
“哇——!哇——!”
母亲吓了一跳。母亲松开手,端详着他,问:“儿子,这是你刚出生时的哭声,你怎么啦?”
T07面无表情。许久,他一把将母亲拉到电脑跟前,在那上面输入一行文字:妈妈,见到您我很高兴,也很难过!可我表达不出来,我不会哭了,也不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