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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梅

僻静的院落里传来一阵皮鞭声。

一名衣衫凌乱的女子正被几名壮汉按倒在地,身上鞭痕交错,皮肉翻卷。

她的身前,一名中年美妇持鞭而立,鞭稍上滴着血,鲜红而腥甜。美妇人望着地上的女子,盛妆的脸上带有残忍的笑意,她高傲开口,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青梅啊青梅,想你当初嫁进周府之时多么狐媚风光,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地上,名唤青梅的女子低垂着头,不知是因为疼得无法言语还是不屑作答,只是急促地喘息着,没有说话。

那美妇人见她不语,却是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扯住青梅的长发。“好你个小贱人,在我面前也敢装腔作势!”

美妇人说着,啪啪两声左右开弓,给了她两记重重的耳光。青梅被她扯住长发,头向后高高仰起,根本无法闪避——两记耳光一过,那原本小巧的脸顿时高高肿了起来。

美妇人望着她的脸,嫌恶又得意地笑了起来:“瞧瞧你自己,原本好好的一张脸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当初可真是我见忧怜,现在却连鬼都不如!”

美妇人恶毒地说完,笑声更响,身边的几个壮汉也跟着美妇人一起放声大笑——是啊,这张脸,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清晨冰冷的阳光照在青梅的脸上,毫不留情地照出她脸上那道伤痕——

那是一道旧伤痕,又深又长,从左方眉骨处倾斜向下,穿过鼻梁,一直延伸至右侧唇角下方。狰狞恐怖的伤痕扭曲了青梅的面孔,使这张原本娇艳美丽的脸看起来无比丑陋吓人。无人可以想象,眼前这名有着厉鬼般面容的女子竟是当年的城北第一美人。

“青梅啊青梅,枉费你向来以容貌自恃,可如今却变得那么丑,真是好笑。”

美妇人仍然在笑,被人拉扯着半跪半匍在地上的青梅却痛苦地咬紧嘴唇。

是啊……当初的她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三年前,当她以侍妾身份嫁进周府时,年轻美貌的她立即得到了大理寺卿周大人的宠爱,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周大人便喜新厌旧,又和别的女子打得火热,而青梅却因在得宠之时持宠自傲,得罪了周大人的原配赵氏——眼前的这名美妇人,于是引来了赵氏的疯狂报复。

她永远记得自己被赵氏毁容那天,天空飘着细密的雨,那恶毒的妇人用锋锐的匕首刺进她的血肉,椎心刺骨的惊怖和疼痛。想到这里,她的眼神愈加绝望。

“哟,瞧你摆出这种如丧考妣的神情给谁看?相公么?可惜他永远不会再看你这丑八怪一眼……或者是另有其人?”美妇人狡诈地笑了起来,“莫非是给张大人看的?”

据说翰林编修张书冼原是青梅指腹为婚的夫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如果不是当年青梅嫌弃尚未入仕的张书冼家贫,也不会悔婚,嫁入豪门为妾。……费尽心思地想着攀高枝,殊不知高枝岂是如此好攀?想到这里,美妇人笑得更欢了。

然而,青梅原本无神的目光在听闻此言后陡然凌厉起来,直勾勾地瞪着赵氏,几乎要喷出火来。赵氏心中一惊,吓得松开手中的头发,连连后退几步。

“呸!小贱人你瞪给谁看!以后还有你受的!给我掌嘴!”一阵劈劈啪啪的掌嘴之声响起又落下,赵氏望着地上青梅那张几乎不能称之为脸的脸,不禁又笑了。

“事到如今,你的张大人可救不了你,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他自身难保了——听相公说,他被牵连进了历州巡抚的贪污案,眼下被关在大理寺天牢里。怕是活不成了呢……”赵氏讥诮地说,眸中恶意闪动。她转身带起一阵环佩的声响,“我们走!”

院中的人潮水般退去,只余下青梅孤零零的一人,遍体鳞伤地倒在血泊之中。

书冼……书冼!可真出事了?!

梦中的血海扑面而来,女子尖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额上的冷汗涔涔落下。

不记得已经多少时日了……自从那天从赵氏口中得知书冼入狱的消息后,青梅便夜夜无眠。偶有好不容易阂上眼的时候,总是会被噩梦惊醒——梦中,张书冼被人押去午门行刑,他的头颅滚落下来,腔子里的鲜血喷涌而出,变成一片血海!

书冼……老天保佑,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青梅双手紧握在胸前,颤抖着嘴唇,默默祈祝着。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照得女子的身影单薄而苍白。

青梅曾私下里向人反复打听过,知道张书冼被牵连进历州受贿案一事属实……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使是为他但惊受怕,也要偷偷地背着人,即使是偷偷地背着人,也不得不忍受正夫人赵氏心血来潮时的羞辱与嘲讽……想到这里,青梅失声痛哭起来。

是啊……她的生活里除了忍耐和噩梦,已经一无所有……

几日后。

一名女子以青纱覆面,撑伞行于朱雀大道旁的青石古巷中。

古巷深处烟水迷朦,暗香浮动。女子纤瘦的身影在尽头处的一间院落前停了下来。

院落不大,院门半掩,门前疏疏地种着几丛兰草,兰草掩映处露出一块古旧的石碑,碑上用镌秀的小纂雕着三个字:承香苑。

虽不起眼,可听人说这是全雍京最好的调香铺子。

她抬手扣门,不多时,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门内走出一名黑衣男子,身形修长,容貌俊美,一头及腰长发用暗金色发带整齐地束在胸前,优雅地立于细雨中。他微微弯腰朝女子鞠了一躬,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扬了起来:“不知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妾身青梅,是来请紫苏公子赐香的。”青梅说罢,向门前的黑衣男子福了一福。

黑衣男子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眼,道:“请随我来。”

她随男子走进去。一路上雨丝缭绕,水气氤氲。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香,似花非花,似麝非麝,待仔细辨别时,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青梅只觉那香飘忽若梦,清甜幽凉,渐渐地仿佛行走于云端之上,忘却心头烦恼,连心都要醉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耳边只听那黑衣男子淡淡一声:“到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时,却见一座精致木屋立于眼前。

男子引她步入其中,替她泡好一杯上等花茶,又行礼:“姑娘请在此稍候,我去请公子过来。”说毕,返身退出房间。

青梅环顾四周,发现房间不大,却极精致,四面的移门敞开着,紫竹垂帘被人卷起来,现出帘外春色。她转头,见西边廊下的树梢上正自结着青梅。那小小的梅子在烟丝细雨中凝着露珠,轻悠悠地颤着。

那青梅原本不是稀罕之物,她却痴痴地看得有些出神。

正当此时,房间一侧的屏风后传来一阵细碎轻响,一名公子手持折扇走了出来。

青梅并未察觉到那公子的到来,公子身后的黑衣男子欲出声提醒,却被公子抬手制止了。他的唇角微微带笑,有些漫不经心地斜倚在绘着竹枝兰草的屏风旁,眼眸深处却似藏着敏锐的光,静静地看着观赏青梅的女子。

那青涩的梅子让青梅想起昔年未嫁之时,曾有一名邻家少年日日与她一起——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是怎样一段美好的日子……可惜她与他缘浅福薄,她贪恋富贵斩断了这份姻缘,可谁料想她自己也如青梅一般,在短暂的青涩美丽之后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摘取,碾碎风干,揉捏成各种各样的丑陋形状……

想到这里,青梅面纱后的神色黯淡下去。

一阵风吹来,卷起女子的面纱,面纱下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那女子慌忙抓紧了面纱,回头看时,却见一名公子站在身后。

那公子意态慵懒,容色清丽,身着一袭华丽的淡绯色长袍,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如沉水似丝缎,竟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她看得有些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料想这位就是紫苏公子,连忙行礼。“不知公子在此,请恕妾身失礼。”也不知这美丽的公子是否看见她丑陋的容貌,她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姑娘不必如此拘束的。”紫苏轻笑,话锋一转,“可是在意脸上的伤?”

她一呆,未曾想他一出言便是如此伤人,不由心中一痛,咬唇不答。

紫苏不以为意,仍是微笑:“既然姑娘如此在意,那么,我替姑娘去除如何?”

“去除?”她又是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的伤痕是三年前赵氏所为,新伤之时深可见骨,如今即使愈合,终不免留下一条皮肉翻卷的疤痕。青梅曾私下里求访过许多大夫,他们都道这张脸一辈子也无法复原了,而她亦早已绝望。

可如今,竟在一名陌生公子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

紫苏展开折扇,带起一缕幽凉的香。“姑娘可愿信我?”

望着那公子微笑的眼睛,她不由得着了魔,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她被安顿在一张藤骨躺椅上,那公子手势轻柔地揭下她面上的纱。她微微挣扎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抗拒。然而,面对那张狰狞的脸,紫苏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变化。那名富贵美丽的公子依然和颜悦色,仔细地将一种白色的药膏抹在她的脸上。

药膏清凉温润,青梅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近距离看那公子,却见他眸如凝墨,肌肤细腻,他的容颜是如此精致,不见丝毫瑕疵,她不由又看得有些呆了。

“姑娘在看什么?”紫苏的声音柔和而诱惑。

“我……”青梅不由得脸上一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像公子这般好看的人。”

枉费自己被人称为城北第一美人,可即使是在未被毁容之时,恐怕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公子一丝一毫。“公子这样的容颜真是让女子都嫉妒,何况您又是如此富贵。”

“富贵与美貌,自然都是极好的东西,”紫苏闻言,却淡淡答,“只是人生在世,却有许多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

“公子美貌与富贵兼得,身处其中,自然也就不在意了,不知羡煞多少旁人。”青梅说着,不由苦笑起来,“这话由公子口中说来,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说话间,紫苏已将药膏涂抹完毕,微笑道,“好了。”

青梅只觉得脸上一片清凉,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犹豫着伸出双手抚上脸颊。

一摸之下,原本扭曲不平的脸竟光洁如初,她不由得又惊又喜,抬起头时,见之前引她进屋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拿了面镜子,沉默着递与她。

青梅望着镜中自己,见容颜果真恢复如初,不禁转身对紫苏盈盈拜谢:“多谢公子——妾身真像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紫苏依然淡淡微笑,将剩下的药膏递与青梅,“这个你拿去,以后受了什么损伤,涂上去就会没事了。”他早瞥见青梅腕上陈旧的伤痕,料想这具身体也是伤痕累累,只是不便说穿。

青梅感激地收下药膏,哪个女子不爱美?

可不知为何,最初的欣喜过后,青梅的神色却又黯淡下去。

“姑娘是来这里求香的罢?”紫苏以折扇掩口,一双凝墨般的眸子带着神秘的笑。

“是。”青梅想起正事,道,“妾身是想请公子赐一支安眠的香。”

“安眠?”

“妾身近日夜夜噩梦,想驱走这些不祥的梦魇……”青梅对紫苏心怀感激和信任,不由放下戒心,缓缓道来,“妾身……我……原本是城北市井中一名铁匠的女儿,在我未出生时,爹爹便为我指腹为婚,许给了邻家的独子张书冼。”

“我与书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书冼生得一表人才,待我也好,可我、可我总是嫌他家贫,不想嫁给他过市井生活,受一辈子的苦。”青梅深深吸了口气。

“三年前爹爹过世了,我无依无靠,书冼便要迎我入门。我看不上当时尚无成就的他,悔了婚,嫁给大理寺卿周大人作妾。嫁进去后很是风光了几天,也因此得罪了周大人的原配赵氏夫人。可周大人是个喜新厌旧之人,不久之后便厌倦了我,另结新欢。于是我日日与明月孤影相伴,赵氏却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三不五时地过来折磨我……我这张脸,便是这样被毁去的。”

青梅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中幽幽回响,“后来我得知,书冼因我悔婚发奋图强,终于做上翰林编修。我真为他高兴……那时的我已经知道,这世上只有他是真心待我好的。可好景不长,前些日子我听说他被牵连入一桩受贿案,获罪入狱十分危险,于是我便夜夜噩梦,梦见他、梦见他……”

青梅说不下去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女子苍白的脸。

紫苏望着她,目光中带有依稀的同情。是个不祥的梦罢?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想要除去这个不好的征兆。这已是身为女子的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姑娘,不,如夫人……对您而言,富贵与他哪个更重要?”

青梅因紫苏的问题呆了一呆,忽然以手掩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紫苏不出声地叹息,“我知道您要的是什么香了,这就去为您取来。”

身着华丽绯衣的公子转身绕到廊下,伸出白皙的手臂折了一支青梅,又折转身子往内堂去了。

青梅渐渐止了泪水,安静地等待着。

不多时,便见紫苏捧了只木匣出来,匣子上的花纹清新淡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匣青绿色香片。

“此香名为青梅,与您同名哟。”紫苏的微笑神秘莫测。

青梅望着那匣青绿,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捻。她从紫苏手中接过那匣香,又将自己手上的玉镯褪了下来,“多谢公子赐香……不知这只镯子是否可抵香资……”

青梅的神色有些尴尬,她失宠已久,身边银两不多,就连这只玉镯也是好不容易才保存下来。她原本以为来此买香就如在庙前买供香一样,费不了几文钱,可走进承香苑却发现,这里的环境静谧优美,主人优雅尊贵,香气缥缈令人如入仙境,更况且,这里的摆设无一不精致,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想必这香也是很名贵的罢?还有那些奇妙的白色药膏……不知一只玉镯是否可抵价?

正忐忑间,却听紫苏悦耳的声音传来——

“不必那么多。如夫人用过之后若觉得满意,再来付钱便成。”

青梅一怔,神色间的尴尬立时化为感激,她朝紫苏深深弯下腰去——

“那么,多谢公子了。”

青梅回到府中,是夜,在房中燃上那与自己同名的香。

香气缭绕中,她渐渐沉睡过去,清冷的月光下,那幽幽的青烟好似活了一般,悄然钻入她的耳鼻七窍……

那是一个青色的梦,如烟似雾,虚无缥缈……

梦中有一缕淡淡的青梅香,布衣少女与邻家少年在山野间追逐嬉笑,她跌倒受伤,他便关切地察视;她想吃树梢枝头青青的梅子,他便费劲力气替她采摘……他永远温和地笑着,永远注视着她。梦中的时光是那么美好,那么令人怀念,不愿醒来……

她终于明白,原来,那就是幸福。

梦醒时分,她泪湿被褥。

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只有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

她望着不知何时已经燃尽的青绿色香片,想要重新和书冼在一起的渴望变得越发热烈。她双手握拳,凝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那名神秘公子给的药膏还在,青梅将它取出来,尽数涂抹在身上的伤痕处。

那些新旧不一的丑陋伤痕在药膏的作用下迅速消失不见,青梅抚摩着自己光洁如新的肌肤,又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最漂亮的衣服,仔细打扮起来……

数日后的清晨。

紫苏如往常一般手持剪刀,为承香苑的草木修枝剪叶。

清晨的露水滴落下来,空灵如梦,滴到紫苏的衣襟上,淡淡晕染开来,在幽凉白绸上留下一圈清浅的印迹。紫苏浓密的睫毛亦沾着露气,微微低垂着,正自凝神。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黑衣男子自外行来,待到紫苏近前,却不由皱紧了眉。“公子,天凉露重,您这几日本就身体不适,怎么就出来了。”辛夷的声音中带着责怪。

紫苏闻言,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

“今日起得早,左右也无事,思量着这些泽兰该剪剪了,便出来活动活动……对了辛夷,我方才熬了银耳粥,正等你回来一起用早膳呢。”

“我去夜家医馆为公子拣药了——夜二公子说,这几日天气变化大,请公子注意保养,夜二公子也将于近几日上门,再为您诊一下脉。”辛夷道。

公子的身体向来不甚好,畏寒怕热,还有心痛的毛病——这么多年了,辛夷几乎将全天下的名医都请遍了,可公子年年吃药,却年年不见好。

想到这里,辛夷的神色不免有些忧虑。

“别总是板着一张脸,会老的哟。”紫苏侧着头望着他,笑道,“莫非是嫌弃我熬的粥不好吃,不想尝?”

“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辛夷苦笑,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公子亲手熬的粥?跟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亲自下过厨,今日是怎么了?

不过,公子亲手熬制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辛夷,不要怀疑我的水平哦。”紫苏的微笑有些阴森,“别露出那副好象被人逼着服毒的神情。”

“辛夷不敢。”辛夷连忙说道,转移话题,“这几日街上贴了许多告示,悬赏通缉大理寺卿周大人的妾室青梅和逃犯张书冼。”

“哦?”紫苏微一挑眉,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辛夷接着说下去:“市井中议论纷纷,都说青梅姑娘早在三年前就被赵氏毁容,如今不知怎的,脸上身上的伤痕都消失不见,肌肤光洁如初,重新获得周大人的欢心。可青梅姑娘却趁与周大人同床共枕之夜,偷了周大人的令符,潜入天牢将犯事的翰林编修张书冼救了出来,两人一同私奔,不知所踪……”

“真是一段动人的故事呢。”紫苏轻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看来,那女子终究是选择了青梅竹马的幸福,抛弃了富贵与荣华。

“公子早就知道?”辛夷见紫苏的神情,不由有些狐疑。

“青梅之香是净化人心的香,它能让人想起最初的纯粹与渴望。”紫苏淡笑着解释。

正在此时,一阵敲门声传来,轻而急促,在雨后的清晨分外清晰。

辛夷转头,见紫苏脸上浮现出神秘莫测的微笑,蓦地了然,苦笑说道:“看来公子大清早的起来熬粥,等的恐怕另有其人。”

语毕,他便迎上前去,替来人拉开院门。

门外现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皆是衣衫褴褛,一身狼狈。

辛夷有些惊讶:“青梅姑娘?!这位是……”

“欢迎再次驾临承香苑,青梅姑娘。正巧有些银耳粥,若不嫌弃就进来用个膳吧。”紫苏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从辛夷身后传来。

青梅望了紫苏一眼,深深行礼:“如此便叨扰了。”

辛夷猜想这两人一定是饿极了,银耳粥不多时便被吃得一干二净。紫苏轻摇折扇在旁边看两人狼吞虎咽,倒是辛夷觉得甚是可惜,公子难得亲自下厨,却偏偏……

“可还合胃口?”紫苏笑眯眯地看两人吃完,问道。

“我们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多谢公子盛情款待。”青梅身边的男子——张书冼长揖回答。

“两位喜欢就好,若是不够还有。”

“不敢再劳烦公子,我们已经很饱了。”这次开口的却是青梅。

她说的是实话,虽然只是一碗银耳粥下肚,可已经几天未曾进食的她已觉很饱,更难得的是精神也随之清明起来,连日来逃亡的劳顿被一扫而光。

这位紫苏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有许多如此神奇的物事?

青梅心下疑惑,却忍着没问。她拉着张书冼,朝紫苏盈盈下拜:“我与书冼目前被朝廷通缉,不便在此处多留,连累公子——此次前来,为的是拜谢公子的恩情。”

“这一切都是姑娘自己的选择,与紫苏并无关系。”紫苏慵懒微笑。

“不,若不是公子的香让我想起了那段美好的日子,让我醒悟了比荣华富贵更重要的是什么……若不是公子的药膏让我恢复了容貌,使我得以接近周大人取得令符……那么,如今的青梅仍旧只是一个忍辱偷生的女子,而书冼他……也将被政敌陷害,处以极刑……”青梅感激地望着紫苏,“公子对我们的恩情,有如再生父母。”

“姑娘言重了。两位只需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以后好好过日子。”

听闻紫苏的话,两名年轻人相视一笑,目光中充满幸福的味道。

“对了,紫苏公子……非常抱歉,书冼从天牢里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而我又决定不带走周家的分毫物品,因此并没有什么可给公子作为香资的……”青梅红着脸嗫嚅说着。

一旁的张书冼接了下去,“可是我们必当回报公子的恩情,待我们日后赚了钱,将分文不少地还给公子,同时,公子若有任何用得着我张书冼的地方,请尽管差遣,张书冼愿做牛做马回报公子!”

“无妨的,我并不缺那点银子。”紫苏说着,转头吩咐身后的辛夷,“辛夷,去把我房里的那只锦匣取来。”

辛夷依言取来,紫苏接过,递于两人。

“这里面是一点碎银,虽然不多,但足够你们应付逃亡生活。”

“公子……这、这万万不可!”两名年轻人异口同声地推辞,“我们已经受了公子太多恩惠,这叫我们如何担当得起?!”

“没有什么担当不担当的,两位就当是帮我一个忙。”紫苏道。

青梅与张书冼俱是一怔,“帮忙?”

“是。我曾经犯下弥天大错,惟有多做善事才能弥补……帮了两位就相当于帮了自己。如果两位不肯接受,那便是不肯帮紫苏减轻罪业。”

这样的公子身上到底会有什么罪孽?

两人狐疑地看着紫苏,见他目光诚恳,神情中却似藏着淡淡的忧郁。

他们踌躇半晌,终于不再坚持,说道:“如此,我们便收下公子的馈赠。待日后情形好转,必当加倍回报公子!”

两人说完,又深深拜谢,这才起身相携离去。

我曾经犯下弥天大错……

辛夷站在紫苏身后,望着公子瘦削的身影,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不祥的话。

追随公子已经许多年了,初见面时公子便是孑然一身,孤零零地在这世间漂泊。辛夷不知道紫苏的过去,紫苏从不提起,辛夷便也不问。然而,他知道公子其实是不快乐的。虽然时时微笑着,可笑容深处却似深藏着不为人知的忧郁,偶尔,便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来。他的公子是个不快乐的人,把悲伤刻在骨子里……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起风了,看这情形怕是要下雨,公子请回房罢……药也已经熬好了。”辛夷出声唤紫苏。

廊下,那名美丽的公子回过头来,双眉愁苦地皱起:“又要吃药了么?明明没用,辛夷,为什么你天天逼我?”

“这些药虽然不能根治公子的病,可也起着滋补的作用。”辛夷的回答斩钉截铁,内心却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个公子明明有着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本事,可偏偏怕苦草药苦涩,这么多年了没有丝毫改善。

“可是……好苦……”果不其然,紫苏的声音委屈传来。

这么大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辛夷头疼地想,为什么紫苏公子在人前永远那么从容镇定,可一旦私下相处之时,却是这样一种德行。

“喝完药可以用桂花茶漱口。”

“可是……”不能在药里加点蜜糖吗。

“其他的想也别想。”蜜糖会破坏药的功效,夜二公子特地关照过。

辛夷低头,对上紫苏愈加委屈的眼神,叹道:“公子如此富贵美貌,又调得一手好香,多少世人为之心折,可为何却为这点小事计较耍赖,形同三岁小孩……”

“富贵与美貌固然重要,可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这话在公子说来,可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清苦的药香漂浮在承香苑的空气中,今日也依旧是个平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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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县一年有两场雪,一场是冬雪,一场是春雪,今年的这场冬雪非常大,这才刚过一夜,四处的房子和树木就失去了线条,举目望去,天地一色,满目恍然。按理还是熹微初开的时刻,但此时已经是四处分明了。在和平县公墓的一处很不起眼的墓碑前,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正蹲在那里堆雪,很快一个小雪人出现了,这小雪人在纷纷飘落的雪花里显得十分孤独和让人怜爱。堆雪人的男人名叫杨思齐,是和平县钱桥镇司法所的副所长,此时,杨思齐拧开随身带着的小酒盒,洒了一些在墓碑上,然后默默地看着那个小雪人。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 刘邦传 刘备传 赵匡胤传 朱元璋传(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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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身再贫寒也能享到大富贵,地位再卑微也能赢得大荣耀。不靠身世不靠人脉不靠财富只靠奋斗,《刘邦传刘备传赵匡胤传朱元璋传(四大草根皇帝奋斗史超值金版)》看史上最牛四大草根皇帝如何从贫贱底层崛起翻身到权力高层。本书以草根的视野草根的笔触书写草根皇帝的成功传奇历程!本书由禾君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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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靳北,世上男人那么多,我要去看看。”“秦苡瑟,别做梦了,就算死,你也只能吊死在我这个大树上!”“凭什么我要为了你,放弃整棵森林?”女人一气之下,把离婚协议书怒砸在了他脸上……男人寒着脸,欺身而下:“找死!秦苡瑟,今天我就让你长点记性,你的森林只有我能统治!”
  • 康熙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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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盗—天

    盗—天

    楚离歌,生于军人世家,人们口中的‘将门虎女’,却偏以考古为名行盗墓之事,秉着见坟就挖,见墓就盗的原则纵横黑白两道,被视为盗墓界的一朵奇葩当神秘的‘楼兰古尸’出世震惊考古盗墓两界众说纷纭之时,她却因一块楼兰漠玉,意外的揭开了悬垂千古的旷世之谜!手握泣血的金色面具,铭刻符咒的沙漠之眼,聆听远古的天籁梵音,再次睁眼,世界已大不同,是意外也好,是宿命也罢,至此,天长水阔,纵身山岳搏风云,离歌一曲震九霄!————“妈的,居然把姐扔乱坟岗,坑都不挖一个,看我不挖你祖坟,盗你灵宝,毁你战家灵脉…”且看一个小小盗墓贼如何在异世混得风生水起人神皆嫉,向世人演绎大道三千,我便是道的传奇神话!========================================================其实,这只是一个女人在异世女扮男装带着小兽盗天窃地四处挖坑寻宝演绎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无耻便无敌的故事!========================================================【抢劫……】离歌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破布衣衫,用枪捅了捅对方的脑袋:“给我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衣服给我脱了……”“你、你想干什么……”男子声音轻颤,脑中闪过一连串不好的画面。“别给我墨迹,脱是不脱?小猴子,上!”“你、你别过来,我,我脱……”待对方脱完:“你,把他的衣服扒下来……”……良久之后,看着两具交叠在一起的身躯,小猴子终于感觉到了自家主人的邪恶,与此同时有感而发:“主人,我…我觉得我们当强盗比盗墓更省事。”【盗墓……】“该死的,离歌,你给我滚出来……”吼声震天,地动山摇,鸟惊鼠窜。“师傅你找我,何事?”离歌从洞内探出头,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你是不是去过后山?”“是。”看着眼前头顶冒烟一脸铁青的师傅,离歌乖乖的点了点头。“祖师爷的坟你也敢挖,墓你也敢盗!你这个逆徒……”灵宝道人看着眼前唯一的徒弟,悔得肠子都青了。“师傅,我这是寻自己的道,盗亦有道,入宝山岂能空手而回!”离歌一脸严肃,振振有词的答道。“你、你、你……我要被你气死了我……”“师傅,挖坑我在行!”……【救人……】离歌看了眼身前这群极其嚣张自诩正道的术师,再看向脚边被人打得吐血两升却依旧惦记着让自己快走自称贫道的家伙,轻轻一叹,蹲下身:
  • 睡美人婧落

    睡美人婧落

    2012年发掘的一件罕见奇宝,引来了两大集团的关注。江凌寒和郝凡为了争夺这一美轮美奂的宝藏而黯然使动。 2012年12月22日,郝凡密室里躺在冰柱里的睡美人突然消失了踪迹。二十一世纪的你,跟活在我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伊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吗?寻寻觅觅,难道终究是一场空?你那绵绵隐喻,我那深深怀恋。捕猎的情感,历经几千年,终究未变。 我用一生追寻你,用一生爱恋你,用一生成全你。 如若今生亦不能再相恋,那我愿用下一生的生命来延续我们的不了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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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子才高八斗,刚好十九,传统思想,不会撒谎。武艺高强,打怪升级,惩奸除恶,样样都行,不过游戏而已。这是一个普通的现代女子,穿越异世界,变成了一个姿色绝伦,妖娆妩媚的劫匪,经历了一场因为妩媚而遭遇到的种种劫难。为何受伤都是她,某女常常哭晕在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