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烟跟姬无涯气恼地看着眼前这位一丝不挂的金少竺。自天儿带着枫雪彤离开的那一刻,他们三人便已各自行动悄悄跟上了,并不约而同地在这荒丘之上碰了面。几人都自恃单打独斗肯定不是那妖瞳刑天的对手,但此刻他已受伤,又带着个伤得更重的枫雪彤。若是三人联手,墨烟跟姬无涯想着是还有一定机会的。但没想到,这个和尚偏偏这般鲁莽。
“你当真要拦住我们的去路?”姬无涯玩弄着手中的长萧,随口问道。他的手指很细长,细长到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指。但是,却从没有人敢小看过这双细手。就是这双细手,曾凭一己之力就覆灭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他的脖子也很长,长到让人看着有种惊悚的感觉。
金少竺单手遮着私处,泰然自若。仿佛他身上的衣服,比墨烟还要多一般:“和尚虽然怕死,却还是个信守诺言的好和尚。输掉了的事情,自然是要去做的。”
“听说,你在浮屠殿的八大罗汉里,修为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墨烟毫不避讳地看着金少竺,仿佛这和尚身上的衣服,当真比自己还要多一般,抿嘴一笑,“那便就让本姑娘瞧瞧,浮屠殿的和尚究竟有多厉害。”说完,她从盘起的秀发之中拔出一支银钗,随手一扔。那银钗迎风幻化成一匹丈余高的巨狼。巨狼现身后,虚空中一声长啸,幻化做了一道男子的身影,一双嗜血的眼珠紧紧盯着金少竺。
“化形术!七阶妖兽?”金少竺变得谨慎起来,遮住私处的手不自觉架起,凝神望着那道巨狼幻化成的身影...
夕阳已落,除了地平线边际的一道余光,整个天际都已显得暮沉。荒丘的一座小土坡背后,一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将架在上面的野兔考得吱吱作响,香气扑鼻。枫雪彤托着下巴,陶醉地深吸了一口香味,痴痴看着身旁烤得一脸认真的天儿。她依偎在天儿胸口,环抱着他的手臂,笑意吟吟:“没想到,我的天儿最认真的时候,居然是在烤兔子的时候。”
天儿感受到胸前的温软,忍俊一笑:“当然,吃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是得认真对待的。这,大概就是饿过肚子的人的共识吧。”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不自觉地有些低落。
这个男人,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枫雪彤望着跳跃的火苗发呆。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天儿,你究竟是如何将那真的乾坤镜,换成了假的?”
天儿将烤熟了的兔子翻了个身,“这没什么好难的。你难道忘了,他们都喊我什么了么?既是妖瞳,障目之法自然多少该懂得一些。这点障眼法的小把戏,原本是骗不了人的。只是那些人枉称绝世高手却被利欲熏了心,失去了辨别的能力而已。”他将乾坤镜掏出,在枫雪彤眼前晃了晃,“好了,物归原主了。”
“不要!”枫雪彤撅嘴,转头避而不接。
“怎么啦?”天儿奇道。
枫雪彤俏脸贴在天儿胸口,幽幽道:“我要你,永远都欠我一样东西。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永远么?”一阵幽香轻轻从枫雪彤嘴中传来,天儿烤兔子的手不自觉一顿,好伤感的词...
......
“哇!好香啊!~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看来,我的鼻子要比你的眼睛灵多了。”一股柔媚的笑声响起。天儿抬头,两道人影已闪到了他与枫雪彤跟前。正是喀秋莎与旱魃。
“我这双凡人的眼睛,自然是及不上旱魃姑娘这个妖皇的鼻子的。”喀秋莎朗朗笑道。
枫雪彤见到旱魃,眼中露出一股隐隐的戒备之意。这个神秘的女人,似乎跟天儿的关系异常亲密,而且,她的身份更是让枫雪彤不得不警惕:远古妖皇。虽然她没亲眼见过,但万年以来代代相传,十八妖皇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她从来没想过这样的生物,竟有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天。
异兽也有强弱等级之分,一般五阶以下的异兽是没有智慧的。充其量只是经过长时间的进化学会了真气的野兽而已。五阶以上的异兽,已几乎都是异兽中具有高贵血统的存在了。经过漫长岁月中与人类的接触,它们已能懂人言,甚至已能说人语。
而异兽等级一旦到达了七阶,它们已能通过真气改变自己的形貌,幻化成人形。这个等级的异兽,已有了新的称呼:妖兽,也便是普通百姓们口中一直所惧怕的妖怪。墨烟之前与金少竺对战时放出的那匹巨狼,便是一只妖兽。而远古时期,带领着妖兽们对人类武者肆意屠杀而食的,便是这十八妖皇,妖兽中的皇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对这些妖皇的意义,就如同眼前这只兔子对于枫雪彤的意义一般:都是食物。
天儿发现了枫雪彤望向旱魃不善的目光,握着她的手轻声劝慰:“没事,她是我姐姐。”
旱魃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并没有过多在意枫雪彤不善的目光,因为眼前这只香气四溢的兔子对她来说,显然更有吸引力。
“你怎会将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类,认住姐姐?”枫雪彤掐了天儿一把,有点嗔怪道,“你忘了它们万年之前,是如何屠杀我们祖先的了吗?”
旱魃听到了枫雪彤的话,不以为然地轻蔑一笑,淡淡道:“若是你想吃这只兔子,结果没想到这兔子却长了獠牙,一口反将你咬死了。你说,究竟是这只兔子的错,还是你的错?”
枫雪彤愣住了。她似乎明白了旱魃说的是什么,却发现自己又无从反驳。
旱魃冷然继续道:“对于我们妖族来说,你们人类便是这长了獠牙的兔子。而那八部天书,便是这獠牙。”
喀秋莎接过旱魃的话:“旱魃姑娘说得没错。弱肉强食,便是这世间的规律。如今的人类,不也是为了口腹之欲或一己之私而在大肆屠戮异兽么?人类的食物当然并不是只有异兽,异兽的食物也并非只是人类。狮子老虎还吃人呢,彤姑娘不必太介怀。反倒是那些像暗帝这样的人类,披着道貌岸然的外衣,却为了野心做着杀人不见血的事。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比异兽妖皇更可怕么?”
喀秋莎的话让枫雪彤幡然醒悟:不错,世间最可怕的,并不是什么妖皇异兽,而是人心中之欲望。
“那天儿你为何会万里迢迢跑去巫山殿,不惜冒着巨大的危险也要将旱魃...姐姐救出来呢?”枫雪彤似乎还有一些疑问没有解开。
枫雪彤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喀秋莎也在竖耳倾听。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这小子虽然平时就喜欢胡闹,但还不至于胡闹到独闯巫山殿,纯粹就是为了找人打架吧?
“不是说了么?她是我姐姐啊。”天儿见旱魃都快要将他烤的兔子吃完了,忙一把伸手抢过半只。撕下几块分与枫雪彤与喀秋莎。
“那是你救了她之后,才认她做的姐姐吧?救她之前呢?旱魃姑娘都被封印了快一万年了,你小子救她之前,又怎会认识她?”天儿的回答在喀秋莎听来,简直就像是在敷衍。他便继续问道。
“从天儿出身的那一天起,他便已是我弟弟了。等他觉醒之后,自然会知道,我是她姐姐。”旱魃吃完半只兔子,像是意犹未尽,来夺天儿手中剩下的那小半只。
“什么?”喀秋莎与枫雪彤听完旱魃这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互相对望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巨大骇意。喀秋莎拍了一下自己聪明的脑袋,一下明白过来了:“怪不得你小子的体质异于常人,原来如此。这当真是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没错。”天儿叹了口气。二十多年来,自己的这个秘密还是第一次被人知道。“我是半妖,人类与妖兽结合而诞下的怪物。世人都说我是异类,一点也不假。”他握着枫雪彤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像自己这样一个被所有人都唾弃的异类,又有什么资格去向一位善良的姑娘许下一个永远的承诺?自己的命运,从出生的那刻便注定了将是一颗天煞孤星:无亲无故,独生独死。
枫雪彤感受到了天儿的异样。抬头望去都呆了:这是怎样一双孤寂,落寞的眼睛?仿佛天地之间,从出生到毁灭,他都已注定了要独自一人走下去,独自面对全世界的敌意,独自抚平自己的伤口...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杀上这天地间最大的势力,甚至不惜性命。为的就是能让这世间,多上哪怕半个自己的同类?
枫雪彤突然感觉心中一阵莫名巨疼,犹如刀绞。她一把紧紧抱住天儿,仿佛是要传递她身上所有的温暖,要融化天儿那颗孤独的心一般。一阵温香玉软传到天儿耳边:“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答应过我的事情,绝对不许你忘记!我要你一直陪着我,走遍这四陆一山,海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