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鞋,温寒躲开他的搀扶,沿着洗手台跳下来,一抬头,才看到了双手环胸斜倚着门框的邹亦时。
“我说怎么巴巴地要赶过来,原来是赶着和旧情人幽会。”他开口,声音不咸不淡。
温寒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明明是光明磊落的事情,此刻却像是做贼心虚一般。她的目光落在邹亦时身上,发现他身上还穿着空军制服。天蓝色的制服裁剪合体,版型挺括,越发衬得他丰神俊朗,他身上带着无法磨灭的军人出身的强大气场,那种霸道阳刚的魅力是霍瑾轩这种职场打拼的白领无法比拟的。
邹亦时抬步走向温寒,硬质的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笃定的声音。霍瑾轩也没怎么见过气场如此强大的军人,顿时被他震慑住了,竟然下意识地侧了身,让他径直走到了温寒面前。
邹亦时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摸向她的耳后,他的手格外地凉,温寒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她原本是排斥他的亲近的,此时却下意识地不敢拒绝。
她见识过他发火的样子,在拉练场上大发雷霆,像是发怒的野兽,嘶吼声响彻半空,让人听着就觉得胆寒,她以为那个时候的他就足够可怕了。
却不承想,此时的他反而更加地瘆人。他没有暴怒,也没有气急败坏,嘴角一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唯有离得近了,才能看见他眼底的暗沉,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的风暴,带着森冷的寒意,叫人头皮发麻。
“这是为他文的?”邹亦时低低地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他的指腹冰冷粗糙,在温寒耳后摩挲时,她越发觉得浑身发麻,嘴上自然不敢扯谎,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邹亦时抬手故作暧昧地摸向她露在外面的细腰,凑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沉地说:“温寒,你真是好样的,那头和我玩欲擒故纵,这边却和老情人旧情复燃,可怜我竟被你玩得团团转!”
说到最后,他的大手沿着她的腰线一点点地爬上来,抚过她的脸颊,最后停在她没有厚重眼镜压着的鼻梁上,他盯着她,在她鼻梁上重重一压,末了,眼神冷淡地说了句:“温寒,老子真他妈是闲得发慌,才会给你拿来逗闷子!”
温寒被压得鼻梁一酸,眼中止不住地生泪,等她缓过劲后,邹亦时已经大踏步地离开了,只留下一串笃实坚定的脚步声。
温寒几乎没有在意霍瑾轩的反应,提着裙摆追了出去,霍瑾轩站在原地看着,心底空荡荡的,有种刻舟求剑的悲哀。她留在他心口的印记,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却不承想,这五年的时光已经把她推得越来越远,他再也抓不住她了。
而他俩之间漫长的隔阂,源于他最开始的狠狠一推,所以,她的离开,怪不得别人。
邹亦时下了楼之后,李副官匆匆地迎上来,还没接近人就感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他到了嘴边的话吓得咽了回去。他跟在邹上尉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他这么阴森恐怖的脸色。邹上尉一直是个沉稳自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真可谓是泰山崩于前都岿然不动,就连好几次重大自然灾害的紧急抢险,也没见他眼皮眨过一下,而眼下竟然有什么事让他变成这副脸色,李副官吞吞口水,既害怕又好奇。
邹亦时上了车,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整个人躺进座椅里,半截手臂遮着眼睛,似乎是累急了,一动不动。
李副官偷偷咂咂嘴,能不累吗,前天就没睡好,今天又是舟车劳顿,在天上整整飞了一天。他是个做任何事都精益求精的人,演练场上累得快虚脱,哪里不完美了都要自己亲自上去再演示一遍,新兵蛋子多,他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指导。
李副官都看着有些不忍心了,想着好不容易演练结束了,赶紧让首长回去休息吧,他房间都订好了。可是邹上尉连口水都没喝,衣服也来不及换,说是这么晚了,得接温大夫回去,他实在不放心首长的身体,只好自己主动请缨给他当司机。
可不承想,温大夫没接着,却把邹上尉惹毛了。
邹亦时闭着眼睛躺了很久,始终缓不过劲来,愤怒到了极致,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纾解,任何语言或者情绪都苍白得很,他想着,或许把那个女人拆吞入腹才会好一点。
初见她时,她是个装扮过时老气的村姑,扎在人堆里都不起眼,他原本对这样的女人是嗤之以鼻的,但是看了她在手术台上的淡定和狠戾,突然觉得这女人似乎并没有她表面上表现得那么怯懦。
再后来,他一点点发现她刻意伪装起来的美,一点点深陷,无数次幻想她盛装出席时,会是怎样的美艳。
今天,他夙愿以偿,却远没有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
他给她打电话,她不接,他从演练场下来立刻赶来这里,生怕和她走岔了,他问了服务生他们的包厢,上楼后目光便在楼道两侧环顾,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美得不可方物,以至于他一时间竟然没法将她与那个呆板木讷、永远戴着一副古董眼镜的老气横秋的村姑联系在一起。
她永远窝在脖子里的低马尾散开成了披肩长发,乌黑顺滑的头发像是一匹锦缎,晶亮的光泽在灯光下一点点地荡漾。彼时,他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她穿着黑色的露背长裙,将曼妙的曲线勾勒得完美动人,他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被黑色长裙衬得洁白如玉,那抹小腰和他预料的一样,柔软、光洁,纤细得不盈一握。
他不自觉地尾随而去,再然后,就看到了她的正脸。她摘掉了眼镜,化了精致妖媚的妆容,眼尾上挑,那双大眼退去了平时的死气沉沉,变得魅惑诱人,湛黑的瞳仁里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一波一波地摇曳生姿,仿佛能勾魂夺魄。
她脱了鞋子,径直跳上洗手台,邹亦时觉得自己的心口都随着她狠狠地跳了一下,心脏悬着,快要窒息。她身体的曲线蜿蜒流畅,带着诱人的弧度,或高耸或低平,他的心便沿着那曲线,上下颠簸,不得安宁。
她的裙子沿着大腿滑上去,一双笔直的长腿露在外面,白嫩光滑,比藕段修长精致,比葱根光泽夺目,她的脚丫一晃一晃,俏皮却透着不加掩饰的性感。
邹亦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她似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个误入凡尘的妖精,带着妖娆和魅惑,诱得人销魂蚀骨。
她像是只破茧而出的蝶,挣脱了所有的桎梏,那么肆意张扬地释放自己,美得毫无顾忌,不再畏首畏尾,不屑于任何伪装。邹亦时偷偷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发现了一座金矿一般,那种从天而降的惊喜将他心底的贪婪无限放大,他想独自占有她,除了他,他不想再让任何人见识到她的美。
她的一颦一笑都像是在他心脏上抽丝剥茧,让他像是鬼迷心窍一样无法自拔,他疯狂地想着,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直到另一个男人出现,他才从近乎魔障的痴迷中清醒过来,看两人的眼神,他就清楚她耳后的文身就是这个男人的缩影,他怒火中烧,几乎丧失理智,他恨不得把这个男人千刀万剐,却在看见她的眼泪后,满腔怒火被浇了个通透。他自嘲地想着,他在她心底,可是从来都没什么分量的。
她为了这个男人洗尽铅华,又为了他脱胎换骨,她的惊艳只是为了这个人,对他,从来都只有漠视和敷衍,若非他坚持不懈,她怕是早恨不得扬长而去。
队里通知要从她的医院调医生过来,他踌躇了很久,想让她来自己身边,又舍不得她受苦,最后耐不住相思之苦,他自私地点了她的名字,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心底却高兴得像是讨到糖的孩子。
他能因为她默许他的亲近而高兴得彻夜难眠,却不曾想到,她能为了另一个男人,把自己折磨到如此地步,和那个男人相比,他何其悲哀。
“邹上尉……邹上尉?”李副官拍了拍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走不走……”
他试探地问,邹亦时一动也不动,只是低低地说了句:“走吧!”
“那温大夫还带吗?”
她的名字对于邹亦时来说就像是解药,他腾地坐起来,侧头一看,就看到了在车外站着的女人。
她的眼睛、头发和衣服比夜色还黑,偏偏皮肤白得欺霜赛雪,映着月光,莹润如玉。她一定是个妖精,让他鬼迷心窍,所以他才能由着她摆布,半点自制力也没有。
他开门下车,几步走到她面前,冷眼看着她:“怎么了?舍得抛下旧情人追到我这儿来了?”
温寒不知道说什么,她明明问心无愧,她从来没有应允过邹亦时什么,这次来也只是为了和过去做个了断,让自己过了这个坎,因为兰素说了,只有了了心底的记挂,她的病才有的治。可是看到邹亦时眼底的阴沉,她却总觉得良心难安。
对不起,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这样蹩脚且矫情的话她说不出口,酝酿半天,只说了句:“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