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4日，下议院演说）
自五月的第二个周末，法国在色当和默兹的防线被攻破以来，要挽救在比利时国王请求下进入比利时的英法军队，只能将它们迅速撤退到亚眠和南部；但这一战略实际上并没有立即执行。鉴于手中亦有北方的军队听命，法国最高统帅部希望他们能够缩小差距。此外，这种撤退几乎毫无疑问地意味着比利时二十个精锐师的丧失和整个比利时的沦陷。因此，当德国实现大范围的深度渗透，当新任法国大元帅——魏刚将军取代加米林将军坐镇指挥之后，比利时境内的英法军队将继续与比利时团结一致、通力协作，创建一支全新的法国军队，并不惜一切代价助其横渡索姆河。
然而，大部德军以镰刀横扫之势包围了北方联军的右后方。对方坐拥八至九个装甲师，每个师配备精心挑选、组合的各类装甲车约四百辆，形成各种辅助性、可分割的独立单位，切断我们和法国主力军之间的所有通信，也切断了我们内部的粮食和弹药供给，使其在先后通过亚眠、阿布维尔并沿岸通过布洛涅和加来直抵敦刻尔克之际，戛然而止。在这机械化的装甲部队突击的背后，是德军用卡车运过来的若干个师，接着，是铁骑般缓慢靠近的普通德国军队和德国人民，他们就等着被人牵着鼻子走，肆意践踏别国土地的自由和安宁，因为他们自己从来不曾享有过这份自由和安宁。
我前面谈到装甲部队的这种镰刀式攻击几乎直抵敦刻尔克，但也并非如此。布洛涅和加来就是见证殊死搏斗的战场。卫兵在布洛涅展开了一段时间的保卫战之后，奉命撤出法国。该步枪旅，也就是第六十步枪旅，以及维多利亚女王步枪旅，协同英国坦克部队和一千法国士兵，总计大约四千重兵，保卫加来到了最后一刻。英军旅长被勒令在一小时内投降，他拒不屈服，四天激烈的巷战之后，加来终于烟消火停，这标志着一场历史性的抵抗落下了帷幕。只有三十位未受伤的幸存士兵被海军救出，而他们同伴的命运还不得而知。然而，他们决没有白白牺牲。他们拖住了至少两个装甲师，使英国远征军免遭其袭击。他们为轻兵部队又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并为法国军队进入并占领格拉威林水管线争取了时间。
因此，敦刻尔克港每天都开放。当北方的军队发现他们无法与亚眠的法军主力重新取得联络时，他们只剩下一个选择。当时的形势的确危急而无望。比利时、英国和法国军队几乎全被包围。他们唯一的撤退希望就是瞄准一个港口及其周边的海滩。他们腹背受敌，空军力量也远不及敌军。
上个星期的今天，我请求下议院将今天下午定为发表声明的时间，当时我就担心我可能要不幸通报历史长河中的一场巨大的军事灾难。我和一些人所见略同，认为两万至三万人可重新登船。但又几乎可以肯定，法国第一军和亚眠——阿布维尔山口北部的全体英国远征军将在田野被击破，或者由于食物和弹药短缺而不得不投降。早在一周前我就呼吁下议院和全国为这些沉重的消息做好准备。英国陆军作为战争后期阶段伟大英国军队的根基、核心和大脑，如今却面临暴尸野外抑或沦为阶下囚、活活饿死的命运。
这是一个星期前的展望。但事实证明另一场决定性的攻击即将发生。比利时国王已经呼吁我们前往援助。虽然战争后期盟军最终在危急关头拯救了比利时，使其免于灭亡，但是，当初如果不是比利时国王及其政府切断了自己同盟友之间的联系并继而走出致命的一步——向一个中立国寻求帮助，英法军队完全有可能在一开始就能拯救比利时，还有波兰。但即便如此，在比利时已遭入侵的关键时刻，国王利奥波德呼吁我们前来援助，我们也义无反顾地来了。他率领着他勇敢利落、为数将近一百万重兵的军队，掩护着我们的左侧，从而保证我们可以随时通过唯一的路线撤退到海上。突然，在没有任何事先协商或任何形式的知会，亦没有大臣进言的情况下，他自作主张，委派了一个全权代表前往德国司令部，交出兵权，并且暴露了我们的整个侧翼部队和撤退路线。
上个星期鉴于事实尚不明朗我请求众议院保留意见，但是现在，针对这次令人遗憾的事件，我觉得我们应该形成自己的观点了。比利时军队的投降迫使英国以最快速度掩护侧翼部队撤退超过三十英里回到海上。如不然，所有的军队都将被切断供给，弹尽粮绝，最后落得与利奥波德国王治下比利时最精锐的部队一样的下场。如果大家仔细看地图研究行动就知道，侧翼被暴露之后，英国与三分之二的法国军队中断了联系，他们到海岸的距离比我们还长，要让盟军大规模地撤退到海边几乎是不可能的。
敌军从全方位、多角度展开了猛烈的攻势，其主要力量——为数众多的空军力量，也投入了战斗，抑或于敦刻尔克的海滩集结作战。敌人从东、西部狭窄的出口处逼近，并在船舰可以进出的海滩上展开炮击。他们在海峡和海中布下磁雷，他们派出密集机阵，有时一个编队就有上百架飞机，往仅剩的一个码头上和部队欲作掩护的沙丘上投放炸弹。他们的一个潜艇被击沉，而他们的汽艇则破坏了大量海上交通工具。激烈的战斗持续了四至五天。他们所有的装甲师——抑或他们现有的装甲部队，连同大量步兵和炮兵，在不断缩小的领域里与英法军队徒劳激战。
与此同时，在无数商船船员的自愿协助下，皇家海军倾尽全力使英国军队和盟军部队登船；二百二十艘轻型军舰和六百五十艘其他船只也参与行动。尽管天气时有恶劣，炮火密度不断增强，他们不得不冒着枪林弹雨在海岸艰难作战。正如我刚才所说，海洋也未能幸免于地雷和鱼雷。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们的战士日夜不休、持续挺进，跨过一片又一片危险的水域，不断拯救和转移士兵。他们转移出来的大量士兵就是他们忠诚和勇气的见证。医疗船则救出了成千上万受伤的英国和法国士兵，尽管冒着成为**炸弹显著目标的巨大危险，但船上的男女士兵从未退缩。
与此同时，已经加入战斗的英国皇家空军，在它从国内基地起飞的最大航程范围内，利用了它的部分主要战斗机力量，袭击德军的轰炸机以及保护他们自己的战斗机。这场战斗持久而激烈。突然，现场得到清理，轰隆声瞬间消失——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奇迹般的拯救行动成功了，它向我们所有人展示了什么是英勇、坚毅，什么是完善的纪律、完美的行动，什么是谋略和技巧，什么是赤胆忠心。英法联军在撤退的过程中勇退敌军。联军的勇猛攻势令敌军猝不及防。英国皇家空军迎击德国空军的主要力量，并造成了至少四比一的损失，海军则使用近一千艘各类船舶，把超过三十三万五千英法士兵从耻辱的鬼门关下救出并带回故土，让他们继续投入眼前的战斗。但是我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以为这次拯救行动的成功就意味着任何形式的胜利。战争绝不是靠节节撤退取胜的。但是，我们也应当明白，这样的拯救行动里面的确包含着某种胜利。这是空军的胜利。我们许多幸存回来的士兵未曾见过空军战斗，他们只看到了那些逃脱它的防卫性攻击的轰炸机。他们低估了空军的成就。我听过不少这样的闲话；因此我要不厌其烦地阐述这一点。我会向大家一一说明。
这是英、德两方空军实力的严酷较量。德国空军要粉碎这些海滩的撤离行动，击沉成千上万艘舰艇；诸位能想象，对德军来说还有比这更为艰巨的目标吗？对于整个战争来说，还有比这更具军事重要性和意义的目标吗？德军想方设法发动攻击，接着遭到回击，最后他们的行动受挫。我们成功转移了军队，并且给敌军造成了四倍于我们的损失。众所周知，德国是一个英勇善战的民族，但在英国皇家空军动用四分之一的军力发动数次进攻后，对方的超大型飞机编队也抱头鼠窜，四散开来。英法联军以两架飞机歼灭了十二架敌机，英军更是仅用一架没有弹药补给的飞机就将其中一架敌机驱入水中。我们的各类战机——“飓风”、“烈火战机”和“挑战者”，还有我们的全体飞行员，都证明了他们是无愧于自己所肩负的使命的。
在考虑我们在领空防御战中抵御国外攻击的进一步优势时，我必须指出，根据目前的情况，我们完全有理由进行实际而保险的考量。在此我谨向这些年轻的飞行员致敬。目前，伟大的法国军队在很大程度上已被数千装甲车的突击扰乱了行动。但是，这不正是几千飞行员用他们的本领和奉献精神捍卫人类文明的大好机会吗？我想，这对年轻人来说，是全世界的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机遇。圆桌骑士、十字军战士，都已成为久远的过去且变得平淡无奇；这些年轻人，在每一个早晨走上战场、守护故土和我们所有的一切，他们身具撼天动地的力量，我们可以借此形容：
每一个清晨都会带来一个高尚的机会
而每一个机会都会催生一个高贵的骑士。[10]
他们值得我们感恩，所有那些时刻准备为故土奉献自己的生命和一切的勇士们都值得我们感恩。
现在我回到军队的主题上。在一系列涉及单线作战或者三线同时作战的漫长战斗中，两个或三个师与势均力敌或力量稍大的敌军在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土地上激烈交战；在这些战斗中，我们损失的士兵超过三万，包括阵亡的、受伤的和失踪的。我借此机会代表下议院向所有遭受丧亲之痛或焦急等待的人们表示同情。贸易董事会主席安德鲁·邓肯爵士今天没有出席议会。他的儿子已经阵亡，许多议员对此表示悲痛至极。但对于那些失踪的士兵，我要说的是：我们有大量的伤员平平安安回到这个国家，而对于失踪的士兵，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当中大部分终有一日会回到祖国，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回来。在混乱的战斗中，难免有许多战士被留在了无需他们再进行任何抵抗的地方。
尽管我方损失超过三万兵力，但我们完全可以肯定，我们给敌人造成的损失要远高于这一数字。但是我们的物质损失是巨大的。我们丧失的兵力约为我们在1918年3月21日之后的开战时期所丧失兵力的三分之一，但我们损失的枪支几乎已同那时一样多——将近一千，北部军队也已经损失了所有的交通工具和装甲车。这种损失将会进一步拖延我们军事实力的扩张；一直以来，这种扩张都不尽如人意。我们集中力量发展了英国远征军，虽然他们的坦克和部分装备的数量并不可观，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部队。他们配备了我们的工厂所能提供的最优质的武器，但是现在所有这些都已付之东流。从而进一步拖延了军队的发展。究竟会拖延多久，取决于我们在这个国家所做的努力。我们正竭尽全力。各行各业各地都在努力推进工作，夜以继日，马不停蹄。资本家和劳动者都把各自的利益、权利和习惯放在一边，誓与国家共命运。弹药的供给量已经取得了跳跃式增长。在保证我们的整体方案不受影响、照常推进的情况下，我们完全有可能在几个月内弥补我们所遭受的突然而严重的损失。
我们的军队及其众多将士逃出生天，让一个星期以来寝食难安的亲人们心中的石头落地了，我们对此感到庆幸，但我们也切不可盲目乐观，忘记发生在法国和比利时的巨大军事灾难。法国陆军已被削弱，比利时军队也全军覆没，昔日我们所依赖的强大战线有很大一部分已经溃破，许多重要的矿区和工厂已经落入敌人手中，整个英吉利海峡（欧洲大陆一侧）的港口也落入了他们手中，考虑到随之而来的悲剧性后果，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因为敌人随时有可能对我们或者法国发动新一轮攻击。对于希特勒入侵不列颠群岛的计划，我们也早有预料。当初拿破仑驾驶平底船、携其伟大军团攻击布洛涅长达一年，别人告诉他，“难啃之草当在英国。”如今，英国的远征部队既已返回，英国的草必然就更难啃了。
不管是相对上次战争还是这次战争，我们此刻的军事力量空前强大，这一点当然会深刻影响我们为抵抗入侵、保家卫国而进行的战争之局势。但是好景不会常在，我们也决不能满足于只打防御战，因为我们必须对我们的盟友负责。我们必须在总司令戈特勋爵的英勇指挥下重振英国远征军。所有这些都会按部就班地进行；在此期间，我们务必使本岛防务高度组织化，以尽可能少的人力实现有效的防御，同时最大限度地发挥攻击战的潜力。我们必须着力于此。如有可能，希望下院能够启动秘密会议，对此议题展开进一步讨论。我并不是说政府一定会泄露什么，而是我们希望能够展开自由讨论，而不必担心敌军第二天就获得相关情报；政府也会受益于这种自由讨论，因为议员们对全国各地有着丰富的背景知识，可以带来各地的最新情况。我想，围绕这一议题所出现的相关请求，国王陛下的政府也会予以理解和支持。
我们明白，必须采取更为严格的政策，不仅仅是针对敌国公民和其他国籍的可疑人物，也包括一旦战争转移到国内战场之后有可能成为危险分子的英国公民。我知道有不少人，虽是**德国不共戴天的仇人，却也因我们的措施受到影响。对此我深感遗憾。但是鉴于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尚无法做到严格的区别对待，尽管我们有心如此。倘若降落伞降落并随之发生激战，我们希望这些人能够及时躲避，这样既是方便自己也是方便他人。但是，还有一类人，我对他们毫不同情，那就是第五纵队[11]。国会已同意我们大力打击第五纵队及其一切活动，我们将在国会的监督和指正下，充分利用国会赋予我们的权力，果断打击，绝不手软，直至有效清除我们当中的害群之马。
现在我再次回到侵略问题，对其进行概括性阐析。我想指出的是，历史长河中，从来没有哪个时期我们可以保证自己免遭他国侵略的，更不用说免遭猛烈攻击了。拿破仑执政时期，他若可以凭借西风带领精兵铁骑跨过英吉利海峡，我们也可以利用西风把他的封锁舰队驱逐回去。天意常在，正是这种天意的想法刺激、膨胀了欧洲大陆一众暴君的扩张欲。我们熟悉的历史故事不在少数。我们可以看到，敌人在侵略活动中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我认为，我们不能因为哪个想法和计谋过于荒诞离奇，就对它置之不理、不以为意；相反，我们必须时刻警惕、积极备敌，防患于未然。我们有着强大的海军和空军力量做后盾，如有需要，我们必然对其加以利用，进行本土作战。
我坚信，只要大家尽忠职守、不遗余力、策略得当，我们定能像在上次大战中一样，战胜暴政，安渡战争，守住我们的岛国家园，不管战斗持续多久，我们都会坚如磐石，即便孤军奋战也在所不辞。无论如何，我们决意如此：国王陛下的政府全体决意如此，国会和全国人民决意如此。大英帝国和法兰西共和国将风雨同舟、肝胆相照，誓死保卫故土。尽管欧洲大片土地和许多古国都已沦于盖世太保和万恶的**统治的铁骑之下，但我们决不退缩屈服。我们将奋战到底，我们将在法国作战，我们将在大海作战，我们将怀着更加坚定的信心、以更为强大的力量在空中作战，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守卫我们的岛国，我们将在海滩作战，我们将在机场作战，我们将在田野和街道作战，我们将在山岗作战；我们决不投降，我坚信本岛决不会沦陷，即便本岛沦陷，帝国的海外联邦成员也会在不列颠舰队的卫护下继续抗争，直至天时地利到位之时，新世界将投入全副力量加入到援救我们和解放旧世界的行动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