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妮
穿过校园时，丹妮一路上都很安静，只听得见头顶的乌云伴着雷声作响。我也不想说话，但我已经习惯了这该死的生活。我几乎从来都不相信我自己会怀孕。
但是，我们下午还有大部分时间需要消磨，“汤米今天不上班。想学习骑车吗？”
女孩盯着我，好像我在说斯瓦希里语。
“学骑他的摩托车。给他加点油，他会很乐意教你的。”
渴望之情在丹妮的脸上开了花，“当然！”
汤米同意在房子里见我们。我们就要到的时候，丹妮的电话响了。她拿出手机，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屏幕，“皮尔森医生，我应该向她道歉。”
我抓住她的手，把这通电话转到语音信箱，“稍后我就向她道歉，好吗？”
我们一回到家，我就拿出了我父亲的旧赛车皮具。这些可能不适合丹妮，但是如果她骑车跌倒的话，会保护她不会划伤太多皮肤。她皱着鼻子看了看僵硬的皮革，但无论如何还是试图穿上这件夹克。
丹妮把瓶装水、果汁和冰装进冷却箱。我找到了一些花生和苹果，塞进了我的手提箱。
当我在衣帽间寻找我的帽子时，一辆车在门口停了下来。我去门口迎接汤米，但是发现是我的母亲。她急匆匆地抱了我一下，“你的约见怎么样？”
“不太好。当我们提到代孕时，皮尔森医生就彻底抓狂了，丹妮斥责了她。”
妈妈抬了抬眼睛，但嘴角却扬起了笑容，“你不是吧？”
丹妮害羞地低下了头，“我需要打电话给她道歉。”
我的母亲走到女孩身边，指尖抚摸着爸爸的夹克的袖子。她越过丹妮的肩瞥了我一眼，“你爸爸的皮具。你又要带她去骑车吗？”
“是啊。汤米说他会教她的。”
妈妈的脸上流露出温暖的满足感，“你们两个都要小心。”
我听到喇叭声，急忙往外走，把冷却箱和手提箱放在汤米的小卡车的后面，然后再次回到房子里，抓起我的头盔。
丹妮在我之后走进驾驶室，随手关上了门，然后在座位上扒着安全带。当她再次抬头时，她那紫色眼睛兴奋地燃烧，几乎和过去一样。
欢迎回来，丹妮。
丹妮尔
我们开车向西走，直到城市变成被灌溉道和栅栏分割的田野。穿过克罗梅大道，来到一个人烟稀少的马路边。超越钢门，穿过棕榈树和松树。又走了四分之一英里，我们停在了一个开放的牧场边。
我走出驾驶室，外面是炎热的阳光，从我们的冷却箱中拿出一瓶水。戴着头盔和皮夹克会避免阳光直接晒到我的皮肤，但我还是汗流浃背了。为了学骑摩托车而中暑，真的值得吗？
汤米卸下摩托车后，朝我挥了挥手，“你准备好了吗？”
微风扬起了灰尘，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又喝一杯酒，望着天空。也许我不该拉上外套的拉链……我把腿放松，放在已经很热的皮革座椅上。
汤米把我的左手放在一个把手上，“这是离合器，车子启动需要动这里。”他又把我的右手移到另一个把手上，“这是油门。”他指了指前面的空地，“我想让你开车绕过这片空地的边缘，越慢越好。保持你的双脚分开。加一点汽油，深踩离合器，慢慢松油门，松开离合器，慢慢停止。明白了吗？”
“明白了，先生。”
他在地上吐了一口污秽的东西。“不用说那个扯淡的‘先生’。听到了吗？”
“好吧。”
“深踩离合器。”
我按照他的话去做，他开始启动发动机，踩上左脚踏板。“这里可以换挡。现在开始走吧。这是右踏板的后制动器。除非离合器处于踩紧状态，否则不要按压，始终是先深踩离合器。”
我第一次把摩托车熄火了。汤米将我的手指按在控制杆上，并再次开始启动。“你全搞错了，离合器，总是先踩离合器。”
走在场地的一半时，摩托车开始颤动，发出咳嗽一样的声音，直到我握紧左手，到海岸边滑行停了车。站在远处的汤米大喊，“你做到了。放轻松点。”
一滴汗水滑进了我的眼睛，烫烫的。太阳照在油箱上，闪着光。我的心怦怦直跳，好像要豁出命一样。
我可以做到。慢慢地，紧张感消失了，我骑回到了起点。
汤米坐在我身后的摩托车上，把他的左手放在我的手上。“记住，总是先踩离合器。”他的右手握着我的手移过控制杆上，“这个是前刹车。”他用我的右脚敲打，“这个是后制动器”。他又按顺序重复了一遍。
他又挤压了一下我的左手，“总是先踩离合器。”汤米把我的左脚推了下去，“换挡模式是一个向下，五个向上。如果你一直降挡直到没法再往下，你就到第一挡了。”他把脚尖放在控制杆下，并推动它，“把它推到中间位置。懂了吗？”
他再次按下我的左手，我松开了离合器，“我想我是听懂了。”
汤米滑下摩托车，向我挥了挥手。“先绕着场地跑一圈，在一挡和二挡之间切换，控制好两个刹车。”
梅兰妮在一旁上蹿下跳。我对她微笑，然后启动了车，停在了场地的另一边。
如何用一只手同时控制油门和刹车呢？经过一番摸索，我的拇指和食指绕着油门，另外三个手指拉刹车。
当我再次停在卡车附近时，梅兰妮递给我一瓶水。我把头盔放在我面前的气罐上，喝了一大口水，“谢谢。”
“你比我第一次学的时候开得好。”
梅兰妮的笑容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记得我第一次钢琴独奏时，妈妈为她的女儿感到非常自豪。她现在会想我吗？“骑摩托车的感觉非常自然。”
汤米看了看手表，“带着她开一圈。看看你能不能挂到第三挡。注意那边的树桩。”
我沿着直线穿过场地的对面，挂到了第四挡。我虽然没有尖叫，而且大笑着，但我的脸却僵住了。我回到卡车附近，中途在梅兰妮的前面停了一下，冲着她笑了。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停在了一个加油站，给汤米的小卡车后面的油箱加满了油。我把我的借记卡拿给他，很高兴为下午的愉快时光买单。
梅兰妮笑了，好像我赢得了轻量赛车的第一名。她拉着她爸爸夹克上的拉链，“你看，你天生就会开摩托车。”
汤米坐在她的身后，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启动起发动机，点了点头，“比大多数女孩都开得好。你应该买一辆新的本田CB500摩托车。”
“谢谢你教我。”作为教练，汤米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教得很好。
风变了方向，雨一滴滴地喷溅在挡风玻璃上。过了一段时间，空气冷却了，乌云遮住了太阳。我深吸一口热带的气息，满足地笑了。
汤米说他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所以他把我们放在费尔贝恩家的前面，斜戴着帽子，呼啸着开走了。我用一只手拿着梅兰妮的头盔，跟着她走进了房子。
过了一会儿，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查看刚才学车时留下的擦伤。我的膝盖和脚踝的内部都有一片片的小瘀伤，那些地方刚才是碰到了摩托车的框架。大腿上有一个更大的瘀伤，是擦到了一个树桩。但是，这些小伤都没有必要向任何人提起。
只是骑了一个小时的摩托车，竟然使我的手和腿上的肌肉抽筋了，甚至肩膀也有些抽筋。
我的全身都粘了一层细尘，下巴上是一条条的污垢。污垢一直延伸到我的发际线和鼻孔附近。我情不自禁地暗暗窃笑。我现在的样子是我见过最不女性化的了，妈妈看到我这样，肯定不会批准的。年轻的淑女根本不会玩摔跤，也不会骑摩托车。
快速淋浴后，我把梅兰妮的夹克擦拭干净，然后交给她，“谢谢你。如果自由能够持续，那就是太好啦。”
“我们可以再去，只要你想去。”
“对不起，但明天我要向皮尔森医生道歉。可能她会改变关于代孕的看法，只要我能恢复——”
电话铃声响了，还有什么？我倒在床上，全身紧张起来，接通了电话，“你在吗？”
“嗨，丹妮尔。我是皮尔森医生，你有时间吗？”
“是的，我有时间。”
“我想亲自找你谈谈。今天下午你有空吗？”
“有空。我可以去你家吗？”
“欢迎你来。如果你不介意，请你单独来。”
“我马上出发。”
梅兰妮穿上牛仔裤，“你要去哪里？”
“皮尔森家。”
“我和你一起去吧。”她从梳妆台上抓起一件T恤，然后套到头上。
“她要我独自一个人去。”
“嗯，是的。坏人一般都这么说。”
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她是认真的，“这样吧，如果我两个小时内没有回来，就派兵去营救我吧。”
“没问题。”
我的心情很复杂，交织着悲伤、不确定性和希望来到了皮尔森医生的家里。她改变了她对代孕的看法吗？
我敲了敲门，皮尔森医生很快开门迎接我，“谢谢你的到来。”
我一进入房间，茶香扑面而来。我在医生的高背椅上坐下，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她走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拿着托盘，“我猜你最喜欢喝大吉岭茶？”
“是的。谢谢你。”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喝了一口冰茶，口感极好，我深深地体会到了南方人的热情好客。
医生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医生可以为每个病人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让病人对自己的病情具有知情权，并帮助他们做出有关治疗的理性的决定。我没有对你履行我的职责，希望得到你的宽恕。”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忽视了你的请求，没有告诉你关于代孕的情况，对不起。”
“你的意思是，你会帮助我们吗？”
“你了解了你选择的代孕的有关情况后，我会让你做最后的决定。”
“谢谢你。请原谅我的鲁莽。”
“没关系。”皮尔森医生转了转她玻璃杯里的茶，深深地抿了一口，“要与病人说什么，什么时候说，这一点可能很困难。我不想隐瞒什么，而且，现在，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想说说你在弗吉尼亚州的医疗记录。”
你在说什么？
“关于你的性腺活检的组织学报告，当时他们认为你可能得了癌症，其实那份报告是表明你的体内存在精原细胞，就是精子的前身。我们应该能够从你的睾丸得到这些细胞，并使用它们使梅兰妮的卵子受精。”
我的心里怦怦直跳，丝毫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精子？我的体内？
睾丸存在一个女人体内，意味着我是双性人，是男性与女性的混合体。
如果我是男性，梅兰妮和我会结婚。
为什么我五年前不知道？但当时我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不会切掉我的乳房。
我很惊讶他们发现我的睾丸时没有把它切除。
“我不像一个非常男性化的人。”
皮尔森医生再次为了添满了杯子，“我并不是建议你试试。你告诉过我，你对你的身体和性别感到满意。我看不出有任何改变的理由。”
梅兰妮可以怀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就是说，我是孩子的爸爸吗？这样对伊桑太过分了吧。”
“可能吧。你会尽力保守这个秘密、不告诉伊桑吗？然后？”
伊桑已经理解了我是双性人，至少他心里已经默认了。如果我隐藏我的生育能力，他发现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亲密关系不能建立在谎言上。
“不。”我的未婚夫有知情权。
“如果他对你的生育力不满，你会为了和他结婚切除你的睾丸吗？”
“不会，我觉得不会的。”没有了睾丸将意味着在我的余生中要长年服用雌激素或睾酮。我这样的状况，大多数的妇女会出现骨质疏松症、体重增加、抑郁症或切除后的其他问题。他会理解我的。
“如果切除阴蒂呢？”
我的小玩意他每天都会看到。“现在，我们可以计划一下。手术前，我可以知道确定的时间吗？”
“可以。你签字的时候我告诉你。希望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要怎么选择。”
皮尔森医生打开她的书桌抽屉，拿出一本检索小册子，“辅助生殖方面的伦理非常复杂，而且存在争议。这本小册子汇总了一些更流行的观点。”
“谢谢你。我会和梅兰妮谈谈这个问他。”我把那本小册子放进我的手提包里。
“一些诊所会在植入后做胎儿的选择性还原手术，我们医院没有。”
“那很好。”我从钱包里拿出兰迪的名片，交给皮尔森医生，“我叔叔是一个律师。你愿意跟他聊聊任何关于代孕的要求吗？告诉他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护梅兰妮？”
“当然行。你愿意捐赠精子吗？”
有一个我自己的孩子，这是我渴望已久的事情，我怎么会放弃呢？伊桑接受了我是双性人，我有XY染色体，而且腹部还有睾丸，而不是卵巢和子宫。伊桑甚至可以接受我的一个可以生育的男性的事实。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像我的阴蒂，我的孩子的存在每天都会提醒我与别人的不同。这样的日子得需要多么小心翼翼。“不，伊桑应该是孩子的爸爸。”没必要让他想起这些。
“你签了合同之后，让梅兰妮打电话预约。我们下星期再见。”
我回到了校园里，对我自己的生活完全理不清头绪。过去的一个月，我结束了在英国的一年大学生活回到美国，接受了一场求婚，并安排了我最害怕的手术。如今，梅兰妮为我生孩子的想法，就像是草地上开出的野花，让我的心头重新生出了希望。
双性人没有让我比其他任何女人免受需要生孩子的紧迫感。我做梦甚至梦见我自己可以怀孕，而且怀上了伊桑的孩子。几年前，我曾梦见我是梅兰妮的丈夫。现在这个梦离现实越来越近，但仍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幻想。
我发现梅兰妮在她房子的台阶上等着我，“怎么样？”
“她同意帮助我们了。”
梅兰妮尖叫了一声，把她的胳膊揽在我的脖子上，眼睛透露出一丝顽皮。“我们多久才，你知道的，多久让我怀孕？”
理智完全消失不见了，我像是一个小学生问一个漂亮的女孩约会。我的脸颊发烫。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不管怎样，我一心想要她怀上我的孩子。不是伊桑的孩子，而是我自己的孩子。马上就想要，就在门口。没有其他女孩曾经对我这样好。
她的眼里还是满是顽皮，但梅兰妮的眼睛因惊讶和温柔慢慢睁大。
我闭上眼，深呼吸，慢慢恢复理智，“我叔叔必须为我们拟一份合同。然后你可以预约开始进行试管授精。”
看着我尴尬的样子，她冲我微笑，“我觉得，有时候事情可以变得不一样。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我们不能生活在梦中。”我离开她，回到了房间。我怎么样才能保持理智地嫁给伊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