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夫在沙发上醒来。像往常一样,他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
他坐起身来——因为醉得太厉害,他爬不到床上,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已经习惯了。他在桌上翻找着烟盒,却只找到一个空盒子。他一把捏扁烟盒,把它扔回桌上。
太棒了,他心想。没有烟了,妈妈还有几个小时才能下班,看来我得自己挪动屁股走去超市。
他坐了一小会儿,思考着自己究竟能不能起得来,洗个澡,穿上衣服然后走去超市。“去他妈的,”他自言自语,“反正没人认识我。”
他穿上鞋,就穿着昨晚睡着时候身上的那套衣服离开了家。
走出门的一瞬间,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因为一直待在家里,他已经不习惯太阳光了。他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喃喃自语。
到处都是警车和货车,还有一辆救护车。通往隔壁房子的窄道上拉满了警戒线。戴夫想起昨晚听到的丽莎的尖叫声,他觉得有点不对头。丽莎总是和她的众多男友们上演家暴一幕,但从没有搞到这么严重过。
那个人一定杀了她。这样的想法突然窜进戴夫的脑海。我听到了她在尖叫,却什么都没做……该死的。
突如其来的罪恶感攫住了他。遇到这种情况,谁能不难受呢?他无视了一个濒死女人的尖叫。但他又怎么知道呢?她每次都尖叫,每次都打得不可开交。也可能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夸张了,也许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糟,也许只是他们又打了一架。
看起来全城的警察都出动了,肯定是出事了。
戴夫低着头,迅速从众多围观者身旁走过。他始终盯着地面,避免跟任何人眼神接触。这并不是因为他故意想逃避警察,只是戴夫总是避免与人对视。他已经不习惯人群了,他想远离所有人。经过隔壁房子的时候,他注意到地板上有红色斑点,有一些还溅在篱笆上。
那是血吗?不,肯定不是,不可能。
他加快脚步往超市走。
等他回来,警察和围观的人群还没走。
他再一次强迫自己无视他们,装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又回到了平时的模式——植物人模式。好几个小时后,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戴夫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决定无视。可敲门的人非常执着。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叹了口气,慢慢起身去开门。
戴夫打开门,是两位警官。他们进行了一番例行介绍,然后走进了房间。
“你昨晚有听到或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吗?”史蒂芬斯警官问道。
史蒂芬斯警官看起来四十多岁。戴夫对于警察的等级一无所知,不过从对方的言行举止判断,戴夫认为他的级别应该很高。没有多年的努力,你不可能举手投足间看起来像个权威人士。另一名警官看起来则年轻许多,戴夫猜他刚上任不久,所以就在旁边负责观察,不主导问话。
“没什么特别的,”戴夫回答,“我像往常一样坐着看电视,没听到任何声音……除了丽莎,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但没什么不同寻常的,我几乎每个周末晚上都会听到丽莎尖叫。你们一定对她调查得很清楚了,她经常和她带回家的男人们打架。看今早这架势,我猜昨天晚上那个男人一定把她打得够呛吧?”
两名警官对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戴夫。现在他们眼中充满怀疑。史蒂芬斯警官继续提问:“所以你说你‘听到’丽莎,这具体是什么意思?”
戴夫感觉不对,但是他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什么也没做。
说实话就行了。
“我听到她尖叫,我无视了,因为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她的屋子里经常传来尖叫和打斗声。我只是……习以为常了。不是我不愿意帮她,只是她第二天又会找来一个新男伴打架的。”
“丽莎失踪了。”史蒂芬斯警官直言不讳。
这大大出乎了戴夫的意料。
“失踪了?”他说,“你怎么知道她真的失踪了呢,也许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喝酒,或者被昨晚的事情气坏了,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史蒂芬斯警官说:“根据证据看,昨晚那里发生的事情远超‘打斗’的范畴。那里到处都是血。事实上,根据血量判断,丽莎恐怕不仅是失踪了,她大概已经死了。”
见习警官插话道:“地毯几乎被血浸透了。而且那墙上,上帝啊,我从来没有见过……”
“别说了,拜托。”史蒂芬斯的话立刻让他的同伴闭上了嘴。“请原谅我的同事,他初来乍到,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他的声音里有愤怒,同时带着某种失望。
也许他们不仅仅是同事。戴夫心想,这孩子可能是他外甥,甚至儿子。但这无关紧要。年轻警官形容的那幅景象着实吓到了他。
“说实话,你们觉得发生了什么?”戴夫追问,看起来满脸惊恐。
“呃,这正是我们想搞清楚的。你还能想起来什么别的可疑事情吗?任何能帮我们找到你邻居的线索?”
“没有,我只听到了尖叫。”戴夫回答,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对于那幅血腥场景的想象让他心神不宁。“和平时真的没有什么不同,说实在的,我曾经想过要去帮助她,然而这种状况最近发生得太频繁了,这让我觉得她说不定乐在其中。你无法帮助一个那样的人。”
史蒂芬斯警官的眼神里有某种东西,戴夫不太确定这个男人是否相信他。他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不呢?然而假如隔壁真像他说的那么糟糕,为什么除了尖叫声他什么都没听到呢?也许有过什么,可他喝得酩酊大醉,睡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电视上放着恐怖电影,也许他把丽莎发出来的声音误当成电影里的声音了。有这种可能的,不是吗?尤其是在他喝醉的时候。想把这件事告诉警察的想法一闪即逝。这会不会听起来像是他在找借口?他不想让自己听起来有嫌疑,不想引来多余的关注。
“你们真的认为她死了吗?”戴夫问。
“像我说的那样,我们正在调查。我们也会询问附近的其他居民。之后估计还会有更多问题的。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到这儿就能找着你吗?”
“是的,我一直都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戴夫回答,“我的意思是,我不工作也不干别的,所以当你们需要联系我的时候我就在这里。我母亲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现在在上班。”
史蒂芬斯警官和见习警官道过谢便离开了。戴夫坐回沙发上。这一次他不再注意电视节目了。他陷入了思考。
丽莎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警官说的血迹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有多少血?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动物的?有没有可能是她带回来的某个暴力男干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她真的死了吗?
这些想法接踵而至,恐惧将戴夫的脑子搅得一团糟。然后,更惊悚的想法出现了。
万一是个连环杀手呢?如果他当时来的是我家呢?万一他又回来了呢?
戴夫试图把这些想法赶出脑海,可它们又不断地跑回来。他不停地想象出各种血腥的场景,该死的,怎么才能停下来!
“啤酒,”他说道,“我需要啤酒。”
要是在平常,他会给妈妈打电话,让她捎些啤酒回来。
但这次不一样,他等不了,现在就需要酒。
所以自车祸发生以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他开始奔跑。
倾尽全力地跑。
他一路飞奔到超市,抓起一箱二十四罐时代啤酒。他通常喝卡林牌,可是时代更烈一些。他觉得自己需要大醉一场,这样才能把那些想法赶出脑海。
他很少喝烈酒。可他这次还拿了一瓶威士忌,以防万一。他从母亲的抽屉里拿了五十英镑,除了啤酒,他还去买了烟。
一手啤酒一手烟,他又一次开始奔跑。尽管这次被手里的东西拖累,跑得不是很快,可他还是继续跑着,一路跑回了家。到家以后,他拿起一罐喝了个干净,又把剩下的塞进了冰箱。
他抓着第二罐,回到沙发上坐下。
看来他今晚又要面对母亲的冷脸了。
这正好能让他不再瞎想了。
他如此希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