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和安吉丽娜抵达时，发现急救中心已乱成一团。严重受伤的被收治在帘子后面，更幸运一点的和受皮外伤的则占据了候诊室。所有人都情绪低落地在等待治疗。有些人等得不知所措，有些人则又惊又怒。
烦人的记者们四处打探，想挖掘新闻故事，筋疲力尽的警察们变换各种问题询问着受害人，以便做好笔录文书。疲惫的护士们配合着已经连轴转的医生们忙这忙那。一边诊室是那么拥挤，一边还要担心会不会再有余震，一时间人心惶惶。和大多数医院想要掩盖住的让人眩晕的杀菌剂味儿相比，恐惧的气息竟然占了上风。
在混乱中，李问道：“先看谁，科莱丽还是乔伊？”
“都可以，你来选。”
他点了点头，把裹着毛毯的安吉丽娜领到护士台前，有个护士认出了他，给予了优先接待。
“嘿，李。怎么了？你那个帅哥搭档在四号隔间，他可够我们受的啊。”这个中年的金发护士化了浓妆，有些微胖。她嬉皮笑脸中带着些倦容，显然这说辞是开玩笑来着。
“嗨，克里斯蒂。这我可不惊讶。我打赌一定是你们这儿的姑娘们把他给吓坏了。”
“是啊是啊！他吓死了，都准备对我两个年轻的护士下手了。”
“好样的！我们能进去打个招呼吗？”
“当然，只要你们别怂恿他离开就行。他受了重击，背部严重挫伤。”
“你们这些姑娘就想居心叵测地留住他。也许我是该留下来保护这可怜的小伙子了。”李眨巴着眼戏谑道。
他们来到了乔伊的隔间，恰好看到一位黑发如瀑的护士，正满是柔情蜜意、十分饥渴地盯着他，和他聊着天。她的名牌别有用意地别在了高耸的胸部，很是引人注意，上书“盖尔·伯格”。她那双深邃的棕色眼睛上化着紫色的烟熏眼影，长得吓人的卷翘睫毛上刷了厚厚的一层睫毛膏，就像灯罩下飞蛾的翅膀那样上下扑闪。
盖尔身后的动静引起了安吉丽娜的注意。她发现乔伊正瞟着这个护士曼妙的身段。他一看见安吉丽娜，表情立刻凝结了。他的脸颊上布满了血迹。叽叽喳喳的盖尔转身离开时，乔伊发现了李也来了。有趣的是，他脸上立即显出轻松的意态。
盖尔在床帘处止步，说道：“要乖乖的，你这无赖。要被我发现你又起身了，我就用绑带固定住你。不过想想要真这样，一定有趣极了。”她随即对乔伊挤出个笑脸，又对李敷衍地笑了笑。至于安吉丽娜，她就完全无视了。
安吉丽娜看了看正扶着自己的李，见他咧嘴一笑，便自然地也回以一笑。
乔伊恼怒地瞪着她，命令道：“你在这儿干吗？天啊，你这个女人啊，你都经历了这么多事了，还不回家躺着。”
安吉丽娜一脸尴尬。
显然，李不喜欢这两位之间这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于是插话调解道：“乔伊，我们是想确认下你没事。我们是来看安吉丽娜的员工贝克小姐的。但克里斯蒂说你也在这儿，所以才来打个招呼，看看你怎么样了。”
***
乔伊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一脸疲态。他马上明白了李为什么要这么照顾她。她那裹在灰色急救毯里的娇柔身子看起来楚楚可怜。在救援过程中，他已经发觉她个子很小，但站那儿一瞧，就更为娇小了，她小鸟依人的模样真是惹人怜惜。然后他想起来了：这小个身材和她的暴脾气一点儿也不相称。
她给自己乌密的头发又编了条未收口的辫子，垂在左肩上，几近及腰。她蓝宝石般闪耀的眼睛，出于疲倦有些暗淡，蒙上了一丝灰白的色调，在她绝美的面庞上显得有些太大了，两颊上干涸的泪痕让她更显可怜。
他心中一阵悸动，心底一软，又夹杂着感到自己该负上些责任。他有种抱起、搂住她的冲动，想帮她卸下肩膀上的重担，就像疼爱自己最喜欢的小侄女一样去呵护她。他竭尽全力遏制住了内心这危险的冲动。
“回去吧，安吉丽娜。等你不那么累了，恢复一点儿了再来吧，打电话问问医院情况就行了。”也许是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压制住了他的不安。不管如何，他只知道这语气要比本想表达的来得生硬得多。
“臭老外！别再给我下命令了。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可救了你的命。”
“我滴个神呐[1]！是我救了你。”她挥舞起手来。
他真喜欢她这口音。
“孩子们，冷静点，可别慌啊。”李帮安吉丽娜重新整了整毯子，然后像家长看护小孩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乔伊发现李这玩笑似乎让她觉得很好玩儿，因为她先是莞尔一笑，然后忍不住咯咯地痴笑起来。
乔伊看到李耸了耸肩。
“我很感谢你能来看我，但真的，我请求你回家吧，”乔伊的声音变柔软了，他哄道，“等我明天出了院，我可不想因为你晕倒了再回来看你。”
他感到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回望过去，做出无辜而又极尽关心的表情。她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接受了他的建议。
“好吧，乔伊。我答应你再去看一下科莱丽就好。”
“别再耽搁了。李可是累坏了。他这几天可是忙惨了。”他打算利用下她对他搭档的同情，真是见鬼了，这还立马见效了。
安吉丽娜扭过头害怕地看了看李，由衷地叫出来：“李，真是对不起啊。我都没想到。你一定很劳累了。你先走吧，我过会打车回去就好。真的，我没事的。”
李怒瞪了一眼乔伊这个控制欲发作、但未能得逞的家伙，然后对安吉丽娜笑了笑说：“亲爱的，我没事。我这就去看看你朋友被安置在哪儿了，马上回来找你。”她身子僵了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病床那边。乔伊看到李安慰地轻拍了她一下，在她能发出明显的反对声前转身离开了。
乔伊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紧咬着牙关，他发觉并不是李温柔的举止让自己心生反感。原来让他不舒服的是和自己共处一室的她，竟然好像浑身都不自在似的。“安吉尔……”
“请别这么叫我。我可不是什么天使。就和别人一样叫我安吉丽娜或是安吉吧。只有我爸爸[2]才坚持叫我安吉尔呢。”
“那你生命中那位特殊的男人呢？他怎么叫你？”
她怀疑地从半垂的眼皮底下偷看了一眼他。她朝着床帘处走去，毯子随之被扯了开来。
“塞拉诺小姐……”真是浑身长刺的小家伙。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走廊等李。你多保重，乔伊。”
“安吉丽娜，”他强调了下她的名字，“你快回你那温暖的家吧。知道了么？”他的声音越过墙壁，从身后传了过来。
注释：
[1]原文为西班牙语。
[2]原文为西班牙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