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憬 芮迎迎 赵地 苏育翔 薛莲 译
第1节
克里斯·冈瑟简直乐疯了。他不仅有了一辆车，一份新工作，今晚还要和全年级最漂亮的姑娘约会。
这种开挂的感觉克里斯实在爱死了。
他16岁生日的时候就拿到了驾照，但直到昨天才找到一辆他买得起的车，他爸妈说得很明白：他们不会给他出钱买车。但是，只要他能找到一辆自己买得起的车，他们就帮他付保险费。他真的找到了。那是一辆1968年产的大众甲壳虫。深蓝色，性能佳，只跑了57000英里。车主是70岁的老姑娘（这是他爸妈的话，要让克里斯说，那就是个老拉拉），根本开不了车，重点是她只要一千块就出手。
克里斯缠着他爸看车。只要老爸点头，他把钱一付就大功告成啦！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儿子，咱们的原则是，”他爸说，“我和你妈给你出保险费，但是其他一切费用都要你自己承担，车牌费、油费、修理费什么的都要你付。如果你被贴罚单了，保险费也你自己出，咱家没有印钞机，你懂的。”
“知道了，爸。我不会被贴罚单的。”他说。
“还有，你该找份工作了。车子可要花不少钱……你还得考虑自己的大学学费。”
“爸，我可是学霸，到时候会有奖学金的。”
“那就好，儿子。但是奖学金也不能什么都管，那个一般交完学费就不剩多少了。像书费、饭费、舍费、社交之类的费用得额外准备。我们可以帮你承担一部分，但是要是你自己也能挣点钱就更好了。”
“爸——！我不要社交！”
“你现在是不要，上了大学再看吧。到时候你就懂了。”说着，他冲克里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尽管不愿意承认克里斯自己不愿承认，但他老爸说得不错。他的确需要钱。
回家的路上，他停在了麦当劳。那里正在招人，经过简单的面试，他被录用了，周六开始上班，一周工作20个小时，薪水只比法定最低工资高一点点。
今天在学校，他和朋友们在储物柜前的走廊上小聚，等着上最后一节课。休一边炫耀自己的车，一边取笑克里斯的甲壳虫，兰斯靠在储物柜上听他们高谈阔论。兰斯碰了碰克里斯和休，示意他们往大厅看，他们俩都转过去，要瞧瞧是什么吸引了兰斯的注意。
是那个新来的女孩，阿曼达·金，她正沿着走廊向他们走来。阿曼达是今年年初从本市另一所学校转到格伦伍德高中的。这姑娘相当漂亮，有着一头深色的秀发和迷人的微笑。全校的男孩都倾慕她，女孩们呢，一会儿觉得她讨厌，一会儿又觉得她很酷。
三个男孩都盯着她看。她好像在找人。她看向他们，一笑，径直走过来，羞答答地站在克里斯面前，带着笑容。
“你是克里斯·冈瑟吧？”她问道。
“呃……嗯，嗨。”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结结巴巴地答道。
“我们一起上过化学课。”她说。
“嗯，没错。”他回答说。
“听着，我哥说明天晚上他朋友家有个聚会。我在想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
“喔……我？”
她咯咯地笑起来。“对啊，就是你。我在这儿见到的所有男孩中，就数你最好最可爱。”阿曼达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如果你乐意的话。”
“嗯，呃……好呀，我乐意！”
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了一会儿。“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今晚打给我，我们到时聊。我得走了，不然要迟到了。拜——拜！”她一边挥手一边往回走。
克里斯和他的朋友们注视着她从走廊走远。
“哥——们！”休肃然起敬。
“你上辈子拯救宇宙了吧！”兰斯说。
克里斯看着阿曼达给他的纸条。那上面写着她的电话号码，号码下面画了个一箭穿心。
那晚，克里斯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阿曼达的电话。
“喂？”她接通了电话。
“嗨，阿曼达。是我——”他说。
“哦，嗨，克里斯！你给我打电话了，我很开心。”
“我也是。我只是……呃，算了。”
“只是什么？”
克里斯犹豫着说：“我只是没想到像你这样温柔漂亮的女孩会要我给你打电话……我是说，我又不是足球明星什么的。我只是个普通人。”
她咯咯地笑起来。“我也只是个平常的女孩啊，克里斯。我也要吃饭、睡觉、做作业、上学。而且我并不觉得我有多漂亮。”
“但是你就是很美啊！”他回答道，“全校的男生都对你垂涎……我是说，他们都被你迷住了。”
“我才不关心其他男生怎么想呢，克里斯。我只在乎一个人对我的看法。那个人就是你，傻瓜。”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像大多数16岁的孩子一样，谈论着这个年纪间最平常的话题。挂电话之前，他们在约好第二天晚上6：30由克里斯去接她，一起吃点东西，然后就直奔聚会。她的哥哥斯蒂夫会在那儿等他们。
克里斯走下楼，跟父母说了明天晚上的计划。当妈的对于孩子参加聚会这种事有点担心，尽管阿曼达的哥哥也会陪着他们一起去。
“那不是什么正经的娱乐活动，克里斯，”她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了。”
“妈，没事的！”克里斯说。
让人意外的是，爸爸站出来帮他说话了。“我觉得他应该去。我们已经把他教育得很好了，而且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他转向克里斯，说：“但是别在外面待过午夜，儿子。明天开始你要上班了，你需要休息。”
克里斯咧嘴笑了。“多谢老爸！我会在12：00前回家的，我会当心的。”
第二天在学校，兰斯和休一整天都拿他和阿曼达周五晚上的约会打趣，追着问前一天晚上他们在电话里聊了什么。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柜子里有个充气娃娃呀？”休问道。
“我关心的是，”兰斯说，“为了让她假装喜欢你，你昨天花多少收买她。”
“知道吗，”克里斯说，“你们二位真是贱客。”
“记住，”休说，“贱客不能惹。”
“能惹不见客！”克里斯和兰斯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一起大笑起来。
克里斯关上了他的储物柜，阿曼达出现在储物柜门后。他顿时变得张口结舌，兰斯和休也立马不说话了。
“我就拜托你一件事，”她用妩媚的腔调低声对克里斯说，“别告诉他们咱们俩是怎么玩充气娃娃的。要一起去上化学课吗？”
她拉起他的手，带他沿着走廊离开。兰斯和休在一旁起哄。
“你刚才太帅了，阿曼达。谢谢你。”
“原意为你效劳，先生。”
“那个，我爸妈要求我12：00以前回家，可以吗？”
“可以啊，我反正也要11：00前回家，所以这应该不成问题。”
几句话的工夫，他们到了化学教室。
“阿曼达，谢谢你约我。不然的话，你知道的，我绝对没胆子主动约你。”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该谢我，克里斯。我从没把自己看成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如果说出来能鼓励你的话——其实我花了三个礼拜才鼓起勇气邀请你。”她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脸颊。“所以，我还要谢谢你没让我看起来像个傻瓜。”
那天的课克里斯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总是忍不住摸自己的脸，然后嘿嘿傻笑。
那天晚上6：30，他来到阿曼达家楼下，敲响了她家的门。她的妈妈给他开了门，把他请到客厅。阿曼达的爸爸在那儿，他站起来和克里斯握了握手。
“阿曼达一会儿就下来。”她妈妈说着离开了客厅。
“阿曼达跟我说你明天要开始工作了，是这样吗？”她爸爸问道。
“是的，先生，”克里斯说，“明天开始，我中午在麦当劳上班。”
“挺好的，孩子，我只想说不要觉得你的工作丢人。在食品服务行业干活没什么不好的。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麦肯齐海鲜店刷碗。那份工作虽谈不上多牛，但我还真挣到了钱……而且我就是在那里认识阿曼达的妈妈的。当时她周末在那儿做兼职服务员。”
“爸爸，别拿你当年的那些事儿烦我的男伴儿了。”阿曼达从客厅门廊走了进来。
“烦？哈！”她爸爸调皮地说：“你知道吗，我当年可是徒步15英里去上班……还是在雪地里！”
“还用索尼随身听放罗伯特·帕尔默和乔治·迈克尔的歌，”她妈妈一边走进客厅一边调侃道。她吻了吻丈夫，说，“现在你总能闭嘴让孩子们走了吧？”
他翻了个白眼。“遵命，亲爱的。”他服服帖帖地说。这可逗坏了阿曼达和克里斯。他对克里斯说道，“照顾好她，11：00以前把她送回来。还有，你们俩玩得开心点哦。”
“遵命，先生。”克里斯说。
“看看，阿曼达！”她爸爸说，“这小伙子在跟老炮儿致敬！”
“行了，爸爸，别闹了！”阿曼达说。她抱了抱父母。“我们会在11：00前回来的。斯蒂夫我可不敢保证了——我可看不住哥哥。”
“再见，孩子们——”两个年轻人走出门时，阿曼达的妈妈说道。
克里斯为阿曼达打开甲壳虫副驾驶位置的车门。
“真是个绅士啊！”
克里斯脸红了。“别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我还要名声呢。”
他关上车门，阿曼达咯咯地笑起来。等他自己也坐好后，他们就出发了。
“那么，我优雅的朋友，我们这是去哪里共进晚餐呢？”阿曼达故作高傲地问道。
“说起来真不好意思，我们是去……麦肯齐。”
阿曼达放声大笑。“噢！哇，等下我要告诉爸爸——他肯定很高兴！”
克里斯也跟着笑起来。“在明天开始挣钱以前，能让咱们坐下来吃饭的馆子我也就请得起这一家了。我有预感，我很快就会一见汉堡和薯条就反胃。”
“没关系的，克里斯。反正我也不是很饿。我心里紧张极了。”
“我也是。但是是兴奋的紧张。”
他们来到了麦肯齐。停车场还没有满，但是已经停了很多车。他们走进去找了一个两人位的座位坐下，点了便饭和冰茶。
麦肯齐的氛围特别海洋。天花板上挂满捕鱼网，网里有风干保存的海星，就像当天刚捕获的。墙上到处都挂着马林鱼、旗鱼，甚至还有一只1.8米长的鲨鱼。令人费解的是，收银台上方的墙上挂着的一对长长的公牛角。
“你知道墙上这些东西背后的故事吗？”阿曼达问克里斯。
他摇摇头。
“爸爸把它们的故事都讲给我听了，话说，你应该知道麦肯齐是位女士吧？”
克里斯点点头，说，“我听说她还是位美人儿。”
“她的确很美，而且非常能干，听我爸爸说，墙上的东西都是她做商业渔民的时候捕获的，她挺拼的。”
“那收银台上面挂着的牛角是怎么回事？”
阿曼达咯咯笑道：“她还在海里抓到过一头牛！爸爸说几年前一艘运送农畜的小货船在海湾沉了，麦肯齐就用她的渔网逮到了那头牛。显然，那只牛漂向她的渔船时，腿被渔网缠住了。那是她开餐厅前捕获的最后一批猎物。爸爸说他认识一类人，这类人什么都能成功，麦肯齐就是其中之一。”
饭毕，克里斯给服务生付了点小费，又去收银台结了账。他们手牵手走回车里。
克里斯开着车问阿曼达，“我们要去的聚会在什么地方？”
“斯蒂夫说在他朋友的公寓里。他把地址给我了，让我们8：00左右到。在第四大街。”
“那儿离野鸡大道之有一个街区！”克里斯说，“你觉得安全吗？”
第三大街又名野鸡大道，小姐、皮条客、毒贩以及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常常光顾的酒吧、天上人间、廉价旅馆什么的全在这条街上。
“斯蒂夫说他朋友的公寓在第四大街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们得赶在野鸡大道堵车前过去。”
克里斯深呼吸。“但愿他说的是真的。”
“克里斯，我非去不可，至少得待几分钟。如果我不去，斯蒂夫会跟我爸妈说的，到时候就麻烦了。他们会以为你是变态强奸犯什么的。”
克里斯想了一会儿。“好吧，阿曼达。我们离开以后去看电影什么的吧。我真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是。我们肯定不在那儿长待。”
克里斯开到了第四大街。公寓位于2700号，克里斯找到了那里，把车停进了几乎正对着公寓前方的停车场。他和阿曼达从车里出来径直走进了公寓，隔了三辆车的位置停了一辆装有色车窗的凯迪拉克，发动机还在运转着。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公寓门口没有房管员，但是有电梯。他们走了进去。
“几号房？”克里斯问。
“309。”
克里斯按下了三楼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他们听到了嘈杂的音乐声，越往309方向走，音乐声越大。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克里斯顺从地敲了敲房门。他紧紧握住阿曼达的手。
门开了，一股强大的音浪向他们袭来。CD里正放着一个另类流行乐队的歌曲，节奏旋律几乎毫无章法。开门的男生看起来二十出头，梳着一小根麻花辫。他先是一脸迷迷糊糊的表情，随后亮出“我想起来了”的神色。
“你是阿曼达吧？”为了让人听见，他用盖过音乐声的大嗓门喊道。
“我叫杰夫。快进来。斯蒂夫就在沙发那儿。”
走进公寓，一股大麻的苦香立刻向他们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味。房间的小客厅里坐了大概8个人。阿曼达的哥哥就座在沙发角落边的地板上，正在用烟吸大麻。客厅的桌子上满是卷烟纸、大麻、管子、烟枪和袋装的白色粉末。两个人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阿曼达发现了她的哥哥。
她气呼呼地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拍掉了他手里的烟。克里斯定在原地没动。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冲哥哥吼道：“你最好知道！”
阿曼达冲他哥哥大喊大骂的当口，克里斯听到了敲门声。看到阿曼达发火，杰夫原本在克里斯身后自顾自地咯咯笑，这会儿他去开门。克里斯正要阻拦，杰夫已经伸出了手。这时，门突然被撞开，进来5个身穿黑色皮衣的大汉。打头的人一把抓住杰夫，用一把自动手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你好呀，混蛋。”打头的人说，“伊斯特班向你问好。”他开枪打死了杰夫。
在吵闹的音乐声和阿曼达的责骂声中，除了克里斯谁也没有听到那段对话，也没人听到枪声。其余四人呈扇形分散开，从大衣下面掏出自动手枪。他们对准整个屋子，用子弹进行扫荡。屋里炸了，满是碎玻璃、毒品、吸毒用具、残肢断臂和鲜血。克里斯挨了三枪，两发打在肺部，还有一发打在脖子上，弄断了脊柱。阿曼达后背挨了四枪，有两发刺穿了心脏。她的哥哥斯蒂夫被爆了头。房间里的人都死在了这场枪林弹雨之下。
当克里斯倒在血泊中时，他的脑袋里闪过两个念头，一个是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明天还要工作，另一个是他的妈妈告诉过他不要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