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小路,或直或曲,穿插于各个回廊,院子等建筑之间。亭台楼阁,各抱地势,勾心斗角,伫立于周遭花草翠木之间,典雅大方,恰当好处。
云府内部虽布置精致,占地面积却也不算特别大,凭借云傲所走的方向,有间流心早就辨认出这是去往书房的路。
云府的书房是云傲最常待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他乐得清闲,喜好诗画书茶,也因为秘密藏库入口所在暗道,就设置在此处。
“我说,小傲傲,你不会要把灵犀古琴放回去吧?”
有间流心抱着装古琴的木盒跟着,带着几分不愿,小心翼翼地询问。毕竟他人在云傲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别叫那个恶心的称呼。你私自闯进我的藏库盗走灵犀古琴,就是现在把你赶出云府也不为过。”
“好吧,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吗?”
听着云傲头也不回的生硬言语,有间流心叹了口气,先行认错,希翼着云傲别“金口玉言”,真当把他赶出云府。
--他也只是想让宝贝小徒儿高兴一下,不过,谁叫他是一个逃难到永安城的人呢?完全没有积蓄啊!这要是在京上,要什么宝贝没有?
有间流心肚子里的小心思,云傲没有兴趣去猜。他直视前路,背着手,心中有些怅然。
若不是有间流心把这把古琴盗出来,还大张旗鼓地弹奏了一曲,他还真一时记不起来了。
“你,打算用这把古琴教娇娇?”
云傲忽然问话,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望着有间流心。
“对,我的宝贝小徒儿当然要用上最好的琴。”
有间流心也止步,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私自盗琴的愧疚感。
“三日之内,如果你能成功达到一个让我无条件将你留在云府的理由,我就把这把古琴放心给你。”
“理由?”
听到云傲的要求,有间流心一愣。
“听明白了的话,立刻把古琴放回原处,不然你现在就收拾收拾走人吧!不用跟着我了。”
云傲吩咐完,重新迈开步子,逐渐消失在有间流心的视野。
独自留在原地的有间流心想了又想,有所感悟,继续朝书房走。
云府上下不过几十口人,他无论在什么位置都可以被替代,而府上事务他也没有什么好插手的职务。唯一一个无条件留下的理由,就是成功做云娇的师父。
--说白了,云傲想要确认他所站的队到底是不是云府。
“答案不是早就很明显了吗?看来缘分注定这种话果然不能得到百分百的信任……也罢也罢,现在问题是,没了古琴,我还能拿什么打动小徒儿的心呢?唉,愁死我了。”
这般嘟嚷着,有间流心还是认命地物归原位,不敢再随意动心思了。
另一边,街道。
经过三日多的跑堂,陆九终于被“释放”了。
当初一同来的人此时看陆九的眼神早就失了信服,一经准许离开,一刻也没有停留,跑得没影了。
此刻的陆九形影单只,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心里倒是思绪万千。
他这几日受苦受累,每日挂着“将功赎罪”的牌子四处跑堂送货,遭受了无数嘲弄,丢尽了脸面。
但让他矛盾的是,在云府跑堂抵债的日子虽是劳苦,但临走时他累坏了,最后离开,竟得到了不少银子,据说是赔偿了砸坏的东西之后这几日多余的工钱,每人都有。
“这云府待人倒是不错,陆家就……”
一番思量,陆九心中有了比较,想起云府放出“赎人”消息后陆家的说辞。
--陆家声称是自家奴才自作主张,胆大妄为,放任他们以工抵债,不闻不问。
暗叹一口气,陆九摸出从云府得到的钱袋,细数里面的银两。
“哟,这不是陆家的奴才吗?终于被云府放出来了?”
说话的是个男声,来自身后。陆九听得熟悉,转身看去,是昔日同乡鸿元。
他还记得两人一同出村时,鸿元高高瘦瘦,很明显看得到颧骨,不想进了司南家之后,许久不见,竟养了一身精壮身材,看起来威风了不少。
“我当时谁,原来是你。”
陆九皱了眉头,出言反驳。虽说是同乡,但两人一直不太对头,此刻,他正一脸嘲弄看着自己。
“是我,我现在过得可比你好多了,被陆家放弃的滋味怎么样?”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的事,只是看在曾经是一个地方的人替你丢脸,陆家不要你才几天?这么快就搭上了云府的门槛。”
“闭嘴!我没有。”
听着鸿元几次三番出言挑衅,陆九动了怒气。
“哼!没有?你敢说你手上的钱袋不是出自云府?”
陆九的说辞,鸿元不以为意,上前几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钱袋上。
“这是我……”
陆九抿着嘴,解释的话没能说出口,跑堂的事已经够丢脸了。
“不用你多事。”
“哼!”
鸿元冷哼。一个听着柔弱的女声自他身后传来。
“鸿元,你在和谁说话?”
视线微移,陆九看清他身后的人。--衣着华贵的司南家大小姐司南静如,以及一干仆从。
“见过司南四小姐。”
陆九微转身体,向司南静如躬身道,算是打招呼。
“哎哟!鸿元,你过来点!这一条陆家弃了的狗,也不知道会不会乱咬人。”
看到陆九的动作,司南静如仿佛害怕似的后腿半步,面上却带着嘲讽之意。
而她周围的仆从也很是积极,连忙以她如为中心围了小半圈,十几双眼睛一时间都盯在了陆九身上,仿佛下一刻他便真如话中所言要“乱咬人”了。
陆九的眉头皱得更深些,却敢怒不敢言,僵硬地直起身子。
司南家共有七位子女。四小姐司南静如芳年十五,正是寻常女子出嫁的年纪,却以做事狠辣,为人处处刁难出名。虽为女子,却已经插手家中事务,手下心腹不少。
“小人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司南大小姐出游了,告退。”
陆九随意编造一个理由,回身便要离开。一旁的鸿元却快步上前,搭住了他的肩头。
“诶!别走这么快嘛!你我二人多年未见,不打算聊聊天吗?”
“有什么好说的?等等,你!你要干什么!”
陆九随手拍落鸿元的手,不想后者竟贴上身来,手劲极大。
外人看来他们是好哥们勾肩搭背往前走,实则他已经被鸿元钳制住,被迫朝着他指定的位置移动。
“嘘!别露出马脚,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能活过今天。”
鸿元悄声在陆九耳边威胁,脚步稳健,带着陆九越发往人影稀少的地带走。
这下,陆九慌了神,手上抓着的的钱袋也松了劲,掉在地上。
“你,你们要干什么?”
“你没有资格知道,现在,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可以了。”
目送鸿元“揽着”陆九离开,司南静如露出满意的笑容,手一挥,一干人等掉了个头。
“这天热得真难受,回府。”
“是。”
街上人来人往,一如往昔。
云府,慕柔忻住处。
云娇应云傲所言见到自家娘亲时,也恰好看见了两个万分熟悉的人,苏焱和云沂源。
带着几分不解与兴奋,云娇小跑着过去,扑进了云沂源怀里。
“哥哥,你和蛋蛋怎么也在这里?”
“都说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叫你土名,每次你都要说一遍,烦死了,坏苏焱!”
苏焱条件反射的一句话还没出口便被云娇“未卜先知”,抢了话头不说还被教训了一句,不由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云娇。
乐得看见苏焱一副气恼又不能奈何她的模样,云娇得意地笑开,糯糯地又道。
“我是和我哥哥说话,你插什么嘴?是吧哥哥?”
“是,娇娇说得对。”
云沂源宠溺地刮刮云娇小巧的鼻子,应道。
从云沂源的怀里离开,云娇再次重复一开始的问话。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怎么在这里?”
“娘说要给我们三个做衣服,所以都在了。”
“亲手做吗?这样多累?不如减少一个人的吧!”
听了云沂源的解释,云娇明亮的眼睛转了转,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娇娇觉得,少做谁的比较好呢?”
慕柔忻也笑了,看了看站着的两个男孩子,目光又回到云娇身上,问她。
云娇小大人般托了下巴沉思,目光在苏焱与云沂源身上流转。
瞧着云娇思考的模样,苏焱的目光暗了暗,看一眼云沂源,又看向别处。
--应该,会少做他苏焱的吧。
“我觉得,少做哥哥的!”
云娇糯糯的话说出来,云沂源和苏焱都小小吃惊了一把。--一个是没想到被点名的是自己,另一个自然是不曾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娇娇,真没想到和哥哥相比,你更喜欢苏焱那个小子。”
云沂源感慨万分地摇摇头,瞥了一眼面露惊异的苏焱。
“我生病那天,苏焱背我回家,功劳比你大!”
“哥哥出去也找了你很久啊,你都没有看见。”
“我……总之就是少做你的!”
辩驳不清,云娇耍赖般喊一声,跳到慕柔忻身边不看两人。
“我,我没关系的。”
虽是感动,苏焱还是决定放弃,他终究不是云府的孩子,是个外人。
“好了,苏焱也别推脱了,我一个人做不过来还有董姨呢。你们三个人,一人一身,谁也不少!”
慕柔忻发话定夺,语毕,招来云娇测量身高。
云沂源见此,也不多言,招呼同样解决了的苏焱一声,准备离开。
“观莲节那天不管你爹什么反应,说什么,你都得出门,听见没?”
“知道了。”
简单地回答了云沂源的话,苏焱回头看一眼慕柔忻身侧巧笑嫣然的云娇。
好起来的她气色好了很多,有力气蹦跳,和他斗嘴了,不再是躺在床榻上,虚弱的糯米娃娃。
“真好。”
苏焱微微一笑,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