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没有听见她的呼唤,俱乐部的电闸却听见了。
屋子里的灯突然齐齐点亮,照得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时欢被突如其来的白光晃了眼,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脸。可等到最初的不适应过去后,她却再也不想抬头去面对这个崩坏的世界了。
乔永诚双眸微眯,看了一会儿窝在沙发上埋首装死的鸵鸟姑娘,最终决定继续走温柔怀旧的路线。
“时欢。”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可是对方没有回答。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怎么了?重逢太激动,喜极而泣了?”
她还是不理他。
乔永诚突然发现她微蜷的身体隐隐颤抖,但似乎又不像在哭。于是浓眉微皱:“你是不是不舒服?”
时欢听见他这么问,干脆借坡下驴。她闷闷地哼了一声:“我肚子疼,浑身难受。”
乔永诚静默一瞬,“呼啦”一下站起来:“走,我送你回去。”说着伸手去拉她。
温热宽厚的大手触及时欢手臂时,她略微别扭地往边上躲了躲,避开他自己站了起来。
然后,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乔永诚视线无意中扫过她刚才坐过的地方,神色一顿。
深蓝色沙发套上多了块暗红色的印记,足足有鸡蛋大小的面积。
都是成年人,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乔永诚幽深的目光缓缓上移,最后落在依旧被时欢用双手捂得严严实实的脸上,用一种阐述学术的口吻说道:“时欢,你来例假了。”
很平静的一句话,却引起时欢内心一阵山崩海啸。
她当然知道自己“大姨妈”来了!不需要别人提醒啊!更何况提醒她的,还是个非亲密关系的成年雄性,要不要说这么简单直白!
等等,她来“大姨妈”,他是怎么知道的?
所有咆哮戛然而止,悉数转变成了疑问。
时欢把手指张开一条缝隙,然后通过那条缝隙看向乔永诚,半是羞愤半是犹疑地开了口:“你……”
乔永诚听了一个字便心领神会。他没说话,只是偏头用眼角余光示意沙发上的某块印记。
时欢顺着他引导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她只感觉“轰”的一声,脑海中爆炸出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神啊,她没法活了!
时欢绝望地跺了两下脚,转身就往外跑。
“时欢!”乔永诚一把将人扯了回来,说出的话简直让时欢恨不得多死几次,“你裤子上都是血,准备跑出去给人围观吗?”
“闭嘴,别说了!”时欢转头就冲他喊,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已经隐约带了哭腔。
乔永诚果真闭上嘴,什么都没再说,只是修长的手指却搭上外套的拉链锁头,“唰”地一拉到底。
宽大的外套罩在了时欢身上,下摆正好遮挡住尴尬的地方。那上面犹带着男人温暖的气息,洗涤剂的淡香若有若无,将她包围萦绕。
时欢恍然失神,竟有种被他亲自轻拥入怀的错觉。
“嗯,这样就行了。”乔永诚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时欢的视线中转身站到沙发旁,动作利落地扯掉了上面的套子,再翻转着一折叠,把染血的地方藏在了里面,甚至还不忘扫上一眼,看血迹是否浸透套子染在沙发上。
时欢愣愣地看着他,眼中全是惊诧:“你……”
“赃物当然要毁尸灭迹。”他勾起嘴角一笑,“走吧,我送你回去。”说完若无其事地率先走向门口。
游戏尚未结束,一起来的其他人都还在密室里。
法医姑娘和张哥不知所终,李向军倒是一直守在外面,这会儿见乔永诚打头出来,急忙凑上去,八卦地冲乔永诚挑眉,意思是问泡到手了?然后还不等对方做出回应,又立刻被乔永诚手里的沙发套吸引了注意力。
“这沙发套好像是……”
“是这间屋子里的道具。”乔永诚打断他后面的话。而此刻跟在乔永诚身后的时欢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得很低很低。
李向军虽然有了预料,可听见乔永诚亲口承认还是惊讶了一下:“你拿道具做什么,怎么来一趟还带不空手的!”
时欢的脸已经彻底粘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乔永诚一脸淡定地“嗯”了一声,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我看这沙发套花色挺好,准备回去照着这个连窗帘床套,弄个系列的。你去和管理员说一声,差多少钱我补上。”说完扯上身后的人,大步往外走去。
“唉,你们两个不玩啦?”三人擦肩而过时,李向军问了一句。
时欢依旧埋着头装哑巴,乔永诚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俩有事,不玩了!”
李向军痛快地侧身让路,不再废话。等到那两人在走廊拐角处消失时,他坏笑着摸了摸下巴:“有事?用不用这么急!”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
乔永诚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只是眼下的情况,却什么都不适合说了。所以他聪明地闭口不言,只专心开自己的车,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让时欢独自郁闷。
时欢的的确确是郁闷到了极点。她撇了撇嘴,苦大仇深地窝在副驾驶位置上。从离开那间密室到现在,她的头就没抬起来过。
黑历史啊!她活了二十四年,虽说缺心眼儿的事也做了不少,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黑得如此惊心动魄、浓墨重彩!
她现在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够失忆,或是干脆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夜色渐深,车窗外霓虹灯闪烁。
乔永诚几日前才送过时欢回家,这一次再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车子缓缓停在了公寓楼下的小路上。他一边熄了火,一边轻唤了一声身边人的名字:“时欢……”
车内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就在乔永诚以为她是不是在路上睡着了时,一声轻哼迟疑地响起:“嗯?”
乔永诚转头,发现她依旧维持着上车时的姿势,身子缩在一起,双手揪着衣襟,脸半埋在衣领里,像极了小Q做错事后不敢见人的样子。
他无声地笑着摇头,提醒她:“你到家了。”
时欢“哦”了一声,仍旧埋着头,伸手去推车门。门把手在她的拉动下发出两声轻响,可锁却没有开。她一怔,转头去看驾驶位上的那人,一脸疑惑。
乔永诚对上她的目光,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然后,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时欢蓦地开口:“啊,差点儿忘了。衣服还你。”说着就要脱掉身上的外套。
“不用。”乔永诚急忙阻止她,“你先穿着吧。”他顿了顿,目光幽幽,“时欢,故人重逢,你……你能不能把我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时欢眨巴了两下眼睛,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乔永诚那眼神、架势,还有开场白,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不过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就想赶紧回自己的小窝,喝杯热姜汤,做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最好让她一直安静下去!今天所有参与过她黑历史的人和事,统统都不再见!
“时欢,把我手机号放出来吧。”见她半天没吭声,乔永诚又问了一遍,一双黑眸明亮专注,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里面全是真情实意。
时欢心里本来就各种纠结复杂,被他这一看更是浑身不自在。她不想多说废话,痛快地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乔永诚笑了笑:“去吧,我不送你上楼了。到家后你把阳台的灯打开示意我一下。”说着,他抬手解了中控锁。
时欢听见那一声轻响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车门。一只脚已经踩上地面,她又忽然顿住,回过头,僵硬地冲车里的人咧了咧嘴:“今天……还是要谢谢你!”说完车门一甩,一溜烟儿似的跑向了漆黑的楼宇门。
乔永诚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目光渐渐深沉。他打开杂物盒,从里面找出一支烟叼上。然后降下车窗,透过薄薄的烟雾,注视着楼上。
大概也就过了两三分钟,时欢住处的小阳台亮起了灯。
乔永诚缓缓吐出一口气,待眼前烟雾散去后将火星掐灭,然后重新启动了车子。
引擎轰鸣声中,他咬紧牙关,将整个侧脸的线条都绷出冷硬之色。
今晚算不算他有生以来最郁闷的一次?
费力设计,精心准备。本来以为在时欢受到惊吓后,他温柔安抚动情表白,再道出当年往事,不说能一举将她拿下也差不太多。可谁知道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她的“大姨妈”!
不知道是因为“大姨妈”来了身上难受,还是心绪纷乱,时欢这一晚失眠了。然后在翻来覆去间,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和乔永诚相遇的那个夏天。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那时候的许多事都已模糊。
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印象深刻的话,大概就是乔永诚给她的一大盒进口手工巧克力以及临走时请她吃的哈根达斯香蕉船。
因为对于那个时候的她来说,那盒巧克力是完全无法企及的奢侈品,包装甚至比文具店的礼品盒还精致好看一百倍。后来巧克力吃完了,空盒子她留了很久。直到后来她亲爹时海涛生意发迹,全家步入暴发户行列。
至于那份香蕉船……她吃完后,当天晚上迎来了人生初潮,简直成了毕生的痛!后来她吃了大半年中药调理,才没落下病根。
想起这个,时欢忽然觉得小肚子一阵坠痛。急忙开了灯,跑去卫生间。
回来路过衣柜时,她脚步顿了顿。然后犹豫着打开柜门,从最下层翻出一个大铁盒子。
那时候大头贴风靡全国,时欢忽然记起两人照过一张合影。一版两张,一人一份。回来后她随手把它夹在了一本同学录里,也没拿出来怀旧过。不过从小学到现在,所有的同学录她都还留着,大头贴应该也还在。
大头贴的确还在,被夹在了本子的封皮里。
因为时间久远,上面的塑料贴膜和封皮材料已经黏在了一起。时欢费了一番工夫才把它完好无损地抠出来。
照片的颜色已经不像刚照时那么鲜艳,但人物的面貌和五官还很清晰。时欢先看着当年的自己自恋了两秒钟,才仔细端详起旁边的乔永诚。
十八岁的少年眉目英俊,隐约透着桀骜,嘴角勾起弧度,显然很愉悦。
时欢看着看着,突然莫名地打了个激灵。她搓着胳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眉眼五官也没太大变化啊……”可现在这个人,怎么就找不出半点儿和当年相似的痕迹呢?
岁月可真是把整容刀,刀刀毁人。硬是把当年的玉树青葱,祸害成了干瘪葱花。
周末的时间流逝速度永远比工作日要快上许多,尤其还是“大姨妈”驾临的周末。
时欢这两天失血过多,整个人都处于疲劳嗜睡状态。
结果这一睡,周一早上她整整迟到了二十多分钟。
她赶到派出所时,正好有几个落户口的,这会儿都堵在户籍室门口。
现在工作作风抓得严,时欢原本以为得挨顿批评,搞不好这个月的奖金可能就没了。结果她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儿,却发现完全是多余。
因为今天上午领导们竟然集体没来,一大清早都直接去市局开会了。
领导开完大会,回来肯定就要给他们开小会。
果不其然,中午时欢刚啃完卷饼,就接到了通知:一点整,会议室集合。
这会儿离一点钟还早。时欢翻出瓶子嚼了两粒益达,上好闹钟后小眯了片刻。
时欢醒来时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她哈欠连天地去了会议室,找个空位刚坐下,所长大人便进了门。
他往门口一站,迅速扫视了一圈后,突然拍手高声说道:“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别非得等一点了,现在就开始……”
时欢急忙摊开本子,拿出笔,开始装模作样地领会精神。然而听了几句后,她发现这次会议内容和以往不一样,本以为又是思想政治工作,谁知竟是个实质性的重要任务。
事情还得从去年春天说起。去年春天邻省发生了不少拐卖儿童案件,被拐儿童年龄从刚出生的婴儿到十岁左右。年纪小的,贩卖给偏远地区的无子家庭。剩下年纪大的,不容易出手的,就转给某些操控利用儿童乞讨或者偷窃的非法集团。危害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甚至引起了部一级的高度重视。
邻省的公安部门在经过努力后,给予了犯罪分子严厉打击。之后那些人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竟然又重整旗鼓。现在不仅有抬头趋势,并且更加嚣张地扩散向周边。其中就包括N城所在省份。
时欢他们所领导今天全天出动去开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群人简直目无法纪、丧心病狂!”所长大致将情况介绍了一遍后,义愤填膺地敲了敲桌子,“N城现在虽然没有出现恶劣的拐卖事件。但是根据市局那边同事调查的情况,本市最近多了许多流浪乞讨儿童。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全力配合市局同事的工作。对于辖区内的新增人口,还有流动人员,要密切注意。尤其是六到十岁的儿童。”说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突然抬头看向时欢,“小时。”
“到!”时欢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下意识起立站好,标准的军姿惹得会议室里一阵哄笑。
所长抬手示意她坐下:“年轻人刚参加工作,就是干劲儿足。”打趣了一句后,他又言归正传,“你这几天辛苦点儿,把辖区内的户籍情况多过滤几遍。工作的时候也多留点儿心,说不定关键时刻就能提供些什么。”
“明白。”时欢点头,表情讪讪地坐了回去。
“其他人不用我说也知道怎么做了吧?小胡啊,”所长叫了边上的小青年一声,“你把复印的资料给大家发下去,里面有已经锁定的一名重要嫌疑人的肖像。上面的意思是不公开颁发通缉令,怕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只能先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内部力量。你们都仔细看看。另外里面还有近两年内,附近几个省份丢失儿童的照片和资料……”
所长话还没交代完,资料已经发到了时欢手上。她随手翻了翻,正好翻到了嫌疑人肖像那页。
那是梳着小平头的国字脸男人,不知是照片问题还是本人如此,总之长得很没特色。肖像下面还有文字描述:姓名籍贯不详,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年龄三十岁左右,体型略微偏瘦。明显特征,左手腕内侧有大片烫伤疤……
她正默念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一个激灵,转头就看见一张娃娃脸近在眼前。
时欢松了一口气,转头环顾一圈发现已经散会了。
她拍着胸脯,不满地拧眉抱怨:“刘哥,咱能不玩这么惊险的吗?”
“我不是故意的。”娃娃脸正是那天她崴脚时跟着起哄的那个。见时欢被自己吓到,他也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谁知道你看这个都能看入迷啊!”说着身子一转,撑着时欢前面的桌角,坐了下来,然后指着她手里的资料道:“他们这帮人都心狠手辣,真要是在大街上碰见了,你也别硬碰硬。及时联络,安全第一。别怕。”
“我没怕。”时欢冲他笑了笑,感叹了一句,“你说中国这么多人,要是真有幸让我在N城大街上碰见他,我是不是该去买彩票?”
“还用买彩票?估计邻省那帮人得集资给你捐款!”娃娃脸笑了一声,突然贼兮兮地凑了过去,压低声音八卦道,“哎,你男朋友呢?上星期怎么都没见他晚上来接你?”
他谈话内容转变得太快,时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想:好像你以前见过多少回似的!
她口中敷衍道:“我男朋友出国了,得一个月才能回来呢!”
“这样啊……改天聊,我先去忙。”娃娃脸这次识趣地没再多问,起身离开了。
可时欢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却突然凝固。仔细算起来,季建东走了也有一个星期了。除去刚下飞机那天给她报过平安,之后两人一直没有任何联系。不论是电话短信,还是邮件QQ。昨天晚上,她主动给他发了封邮件,他也一直没回。就算是工作忙,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啊。
时欢心里突然一阵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唉……”她轻叹一声,拿起那份资料,也离开了会议室。
之后整个下午,时欢仍旧没能等到季建东的回信,却在临近下班时等来了一点儿小麻烦。
时欢姑妈家有个小表弟,比她小五岁,今年正好在N大念大二。熊孩子喜欢打网络游戏,可姑妈平时给他的钱扣除生活费后,买不起几个道具。时欢这表姐也是个吃上顿没下顿的,完全接济不上。所以他干脆自力更生,通过校园中介做各种兼职。
正好这学期开学后,N城一家大型酒店招实习生,他便去找了个挣钱的营生,在客房部做兼职服务生。
熊孩子上周末回家,姑妈做了不少秘制牛肉和泡菜,让他带回来好让他们姐弟俩分。时欢嫌N大离住的地方太远,就没亲自过去。正好表弟打工的酒店就在洪山区,而且这种兼职的工作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所以干脆让表弟把她那份带着,准备晚上下班去取。
眼见着时针走到了“5”那里,时欢关掉电脑,把东西归置一下,就匆忙锁门下了班。洪山区是老城区,交通堪忧。有时候晚一分钟,就是天差地别。
美好的下班时间,她可不想被堵在半路上!
酒店在南湖公园旁边,从派出所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路程。
时欢在路上给表弟打了一通电话,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她以为他正忙着,便没在意。
表弟兼职的岗位是在酒店的十五楼。
电梯门打开,时欢刚踏进走廊,就被眼前混乱的场面给惊了一下。
这家酒店每个楼层都设有服务台。此刻酒店工作人员,还有住在这一层出来看热闹的客人,呼呼啦啦一大堆人都拥堵在那里,场面乱哄哄的。
时欢不由得怔住了。
突然不知道哪个眼尖嘴快的,看见穿着一身警服的她忽然喊了一句:“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混乱的现场寂静了一瞬,紧接着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时欢只觉得一阵窘迫。下一秒,等她看清楚众人围着的那两个人时,心里一突。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憋得满脸通红,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酒店工作装被撕了个大口子,衣领这会儿被一个矮小精悍的中年男人揪在手里。
这狼狈的熊孩子可不正是她表弟吗!
熊孩子看见时欢来了,顿时眼前一亮。然而还不等他说什么,抓着他衣领的中年人率先开了口:“警察同志,你来得正好!这有小偷!”说着胳膊一用力,就要拉着表弟去她面前,“就是他!他偷我的东西!”
表弟一米八左右的大小伙子,比中年人高了差不多一头。他不但没动弹,反而还轻蔑地“嗤”了一声,往后一晃动,差点儿把那人带了个趔趄。
他冲着时欢脖子一梗:“姐,你别听他瞎喷!我没偷东西!”
中年人听见他管她叫姐,愣了一下,随即骂起这对姐弟来:“哦,原来你们是一家的!警察有什么了不起?!怪不得都说警匪一家……”
安静了不到两分钟的现场再次混乱起来,一旁几个穿着和表弟一样衣服的人赶紧继续上前拉架安抚。
时欢站在原地没动,听着那人机关枪似的叨叨声,额角一阵阵跳动。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突然想起来,当年某根葱曾经用“九曲十八弯”形容过她的英语发音。可九曲十八弯算什么,和眼前这人仿佛港澳台,又似乎鄂豫皖,也可能是黑吉辽的腔调一比,她那完全就是天籁啊!
时欢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忍到了极限,于是气沉丹田,突然喊了一声表弟的名字:“何智斌!”
女高音盖过了所有人的吵嚷,带着余韵,瞬间控制住了全场。
趁着这个空当,她冲表弟扬了扬下巴:“何智斌,你偷东西了吗?!”
正是热血冲动的年龄,男孩儿被人冤枉已经十分愠怒,这会儿听见亲人也这么问,彻底爆发出来:“我没有!”
这一嗓子仿佛受伤的野兽咆哮,又像是突然给情绪打开了一个宣泄口。他往旁边一挣,甩开抓着自己领子的那人,点着对方鼻尖叫骂:“你少血口喷人!我根本没进过你房间,你哪只狗眼看见我偷东西了!”
中年男人被他吓了一跳,竟没想起来要在第一时间反击。
“何智斌,你给我闭嘴!”时欢急忙挤进人群,推了他一把,“有理不在声高,更不需要胡搅蛮缠甚至骂人。”她这话意有所指,说完沉着脸转身冲中年人敬了个礼,“这位先生,你说我弟弟偷了东西,他说没有。可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方法。”
中年男人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继续用时欢难以忍受的腔调质问:“什么解决办法?!现在我丢了东西,我是受害人!”
“你丢东西就该报警。”时欢反唇相讥,“如果我弟弟没偷东西,却被你诬陷,他也是受害人!”
其实她也刚走出校门不久,对于处理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太多社会经验,但办案经验总还是有的。从前她实习跟在老同志们身后,这种鸡毛蒜皮的纠纷不知道遇见多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时欢也没询问事情始末,只是冷笑着道:“先生,刚才你问我警察是不是了不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身为公安队伍的一员,从来都觉得警察是一个既伟大又平凡的职业。但是不管多平凡,请你相信,我们的能力和素质,对于侦破这种漏洞百出的偷盗类小案件,还是游刃有余的!”说着,时欢从包里翻出了手机,“报警吧,相信真正的嫌疑人很快会被绳之以法!”
然而,110还没等拨出去,边上突然一阵骚乱。
终于有一位领导姗姗来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满头是汗,一副匆忙焦急的样子。
这家酒店是下属于一家餐饮集团的。因为N城下个月有场大型经济交流会,为了拿到承办权,市内所有餐饮行业都打了鸡血一样,这家也不例外。所以,今天所有的中层以上领导都去集团总部那边开会,研究承办的事情。这边只留下她一个人料理。
偏巧下午她腹泻,结果就是去卫生间的工夫,这边就闹出了事情。
见管事的来了,立刻有酒店员工主动上前,迅速地小声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这位女领导一边听,一边冲着酒店的员工使眼色,让他们疏散看热闹的客人,然后走到三人面前,先冲着中年男人歉意地笑了笑:“先生,我是客房部的负责人,很抱歉给您带来麻烦。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酒店都会尽力为您解决……”
“解决?怎么解决?!”中年人打断了她的话,抬手往时欢姐弟俩这边一指,“小偷我都已经抓到了!你们……”
“你闭嘴!”表弟愤怒地吼了一嗓子,说着朝中年人冲了过去,“你说谁小偷?我看你根本没丢东西,就是在这儿讹人呢!”
中年人也不示弱,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应战。
“何智斌!”时欢见熊孩子这会儿真急了,怕他动手打人,一把扯住他胳膊用力往后拽,“有事儿说事儿,你再冲动别怪我不客气了!”
与此同时,边上的酒店员工也纷纷上前拉架劝和。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男声突然在走廊响起:“都住手!”声音低沉、冰冷,还有一种叫人不自觉听从的威仪。
众人安静下来,紧接着所有人都默契地转头看向声源方向。穿着一身铁灰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挺拔俊逸,被一群人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站在电梯门前面。
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他一边皱起浓眉,一边举步上前:“到底怎么回事儿?”
然后,就在那人一步步走近的同时,时欢双眼的眼皮没来由地跳动起来。
那是……乔永诚!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缘分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奇妙呢?
它能让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凑到一起,也能让彼此熟悉的人形同陌路,还能让久别的人意外重逢,再纠缠不休。纠缠不休到连时欢表弟赚个游戏装备钱,都能跑到乔永诚旗下的酒店来兼职!
没错,这家酒店隶属的餐饮集团,就是乔永诚名下诸多产业之一。
时欢看见那位女负责人满脸紧张地主动上前汇报时,实实在在地感到惊诧,但转念间又释然了。
就在乔永诚假冒她男友被戳破之后,季建东曾经半是讽刺半是玩笑地说过:“乔永诚……乔家三少,乔老面前最得宠的孙子。远了不说,这N城的餐饮娱乐行业,至少有一半都是他的。怪不得我那天瞅着他眼熟。”
至少一半……大于二分之一的概率啊!会发生这样的事,也属于情理之中。
而对于时欢的出现,乔永诚从一开始便没有流露出一丝惊讶,仿佛他们两个就是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半垂着眸子,那微微下抑的嘴角略显冷峻,和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判若两人。不等那位女负责人把情况全部说完,他便摆摆手示意她到此为止:“所以你也还没弄清楚具体经过,是吗?”
“是。”负责人垂在小腹前的双手用力互握,比刚才更加紧张。其实做酒店行业的,这种事情经常遇见。只不过她今天运气不好,混乱的场面不光被酒店领导们撞见,竟然终极大boss也在。
乔永诚沉默两秒,抬头看向丢东西的中年人:“这位先生,我是这家酒店的所有者。能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东西不见的吗?”
许是被他身上的气场镇住了,中年人一改方才的胡搅蛮缠,素质顿时提高了不少:“大概一个……哦不对,现在快两个小时了,应该是两个小时前。中午还在的!”
乔永诚没有多问其他的,转眸看向时欢表弟:“你叫何智斌?你怎么说?”
“都说八百遍了不是我偷的!你还让我说什么?”小伙子口气冲得很,年轻气盛,又是临时工,完全没忌惮对方大老板的身份。
“嗬……”乔永诚看着他那乌眼鸡的样子,突然笑了出来,“我也没说是你偷的。”
“何智斌,有话好好说。”时欢皱眉插话进来。
“其实我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表弟哼了一声,语气平缓不少,“我今天下午临时加课,请了一个多小时假。赶到这儿刚换好工作服上岗,他就冲过来扯住我领子,说我是贼。我还莫名其妙呢,我连他丢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成小偷了?!”
“嗯。”乔永诚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再次看向那位中年人,“这位先生,不管你丢了什么,哪怕是一支笔一张纸,我们都会给你个交代!”说着,他扫视全场,不疾不徐却气势迫人,“我们这里是正规的星级酒店,不是旅游景区外面的野鸡小旅馆。顾客付出了高消费,我们就有义务提供高品质的保障和服务。而且从我个人角度讲,我不能容忍自己集团里存在品德败坏的偷盗者,也更不允许自己的员工遭受任何不公平的待遇,尤其是人格声誉上。不论他是实习生,或者临时工!”顿了顿,他略一偏头,用余光冲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示意了一下,“徐经理,通知保安部的人调录像,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如果涉及刑事案件,必须报警。”说完径自转身,大步往楼梯间那边走去。
大老板一锤定音,众人赶紧纷纷行动。疏散现场的疏散现场,安抚失主的安抚失主。
只有时欢杵在那里,看着乔永诚离开的方向有些发愣。不知是因为原本见到她便不放过任何机会踩尾巴的人,此刻突然摆出了陌生人的嘴脸,叫她无法适应,还是被他突然的义正词严惊呆了。
突然,乔永诚的帅哥助理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她眼前,说:“时警官,我姓张,是乔总的特助。乔总让我请您和小何上去坐坐,喝杯茶。保安部那边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调出录像。”然后,他一侧身,往楼梯间那边做了个标准的“请”的姿势。
乔永诚在这家酒店并没有专用办公室,他今天来这边只是因为临时有事。
不过说起来倒真是事有凑巧。这家酒店一共十七层,最高两层都是员工区,有办公专用电梯直达。按理说,乔永诚这大老板来了,肯定是要坐专用电梯。可偏偏今天这台电梯检修,他只能先坐电梯到十五楼,然后再爬两层楼梯。
如果不是这样,即便是两人在同一屋檐下,也碰不到一起去。
十七楼有一间员工休闲室,这会儿已经临时被大老板征用。
张特助带着时欢姐弟俩进来的时候,乔永诚正站在一个按摩椅前面,随手翻看着时尚杂志。
他听见开门声响,抬起头,视线越过打头的助理径直向时欢看去,突然咧嘴一笑:“嗨!”
“嗨!”时欢下意识应了一声,只觉得眼前这人变脸速度实在太快,两分钟前还装不认识,这会儿又熟稔地和她打招呼。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乔永诚耸了下肩膀:“刚才那种情况,我们两个还是装不认识好些,省得那人节外生枝。”
时欢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乔永诚说的她明白,她就是……就是看见他便想起上周五发生的事情,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和别扭。
乔永诚显然比她自在随意得多,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熟稔地招呼她道:“别杵那儿当门神了,快进来。”
时欢这才慢吞吞地走进了屋子。
而与此同时,跟在她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表弟,却突然捅了捅她胳膊,有些惊讶地八卦道:“姐,你竟然认识我们终极大boss。”
声音压得极低,但依旧落进了乔永诚耳中。
“岂止认识!”他冲着何智斌一挑眉,像是玩笑又像是认真,“我和你姐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家伙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时欢被他的用词呛到,心底那点儿别扭瞬间散了一半。她一边皱眉瞪眼前的人,一边低声警告身后的表弟:“小孩子别乱问!”说完径自走到沙发边上坐下。
何智斌带着满心疑问闭了嘴。
乔永诚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看了时欢一眼后略微正色冲着何智斌道:“我相信今天的事和你无关。保安部那边查监控录像用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结果的确出来得很快。
保安部那边查找监控录像的工夫,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也赶到了现场。
那位中年客人丢的,是一块要带回去给妻子做礼物的钻表。他说表中午时还在,时欢表弟却是在今天下午五点才来酒店。之后他直接去了更衣室换衣服,然后到岗,完全没有靠近过他入住的房间。这些在监控录像上都有清楚的画面记载。
小何同志彻底解除嫌疑。涉案物品金额已经足够报案,至于后续事情的处理,自然有酒店的管理人员和派出所的民警同志继续进行。
何智斌单独去做的笔录,时欢并没有陪同。他刚出去不到半分钟,乔永诚便接了通电话,也离开了休闲室。
于是这偌大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时欢独自一人。
一时间有些无聊。她翻出手机准备玩两局游戏,结果摁亮手机屏幕后发现电量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三十。她只好又将手机收回包里,随手拿了本杂志来翻看。
或许是因为“大姨妈”失血过多,她今天总有些精神不济。再加上沙发太舒服,空调烘得太温暖,杂志翻了不到一半,她的上下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然后没几秒钟,竟真的眼睛一闭,头一歪,意识模糊了。
乔永诚这通电话不长不短,正好打了十分钟。
回来时他便见到沙发上的人手里攥着本杂志,歪着脑袋窝在靠边的一端,似乎已经睡着了。对面那间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了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正好将她笼罩其中。
暖色的光线,熟睡的女孩儿,还有这一室静谧。
乔永诚看着眼前的情景,脑袋里突然就浮现出家里的某只带毛宠物,趴在落地窗前晒太阳睡懒觉的场面。
他在门口驻足两秒,回手轻掩房门,悄无声息地朝她走了过去。
她那头长发依旧习惯性地扎成了马尾,一些细碎的发丝梳不到一处,便散落在额际耳边,还有一些立在头顶。他越走近,看得越是清楚,细细密密,毛茸茸的,像极了小Q的头顶。
乔永诚感觉自己的掌心一阵发痒。
他在她身前站定,轻轻地叫出她的名字:“时欢?”
她没有反应。
他停顿一秒:“时欢,你睡着了?”
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乔永诚勾起嘴角,安心地伸出手放在她的头顶上缓慢摩挲着。
细碎的发丝蹭过他的掌心,那种感觉软软的,痒痒的,竟一直蔓延到整条手臂。
乔永诚眯了眯眼,停下手上轻抚的动作,视线从额头移动到下巴,开始细细端详起她。
时欢的五官样貌和十年前几乎没太大变化,只是眉眼长开了,比那时候秀气漂亮许多。否则会所的那天晚上,他也不会轻易地认出她。其实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一点儿都没变,稍一踩尾巴就奓毛,张牙舞爪地冲你示威,可偏偏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反倒更让人想去逗弄。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她微启的唇上,渐渐深邃。
乔永诚想起了那天密室里,她无助害怕地将他当成唯一依靠的模样,想起了那个吻,就像是那一年夏天,他和她分吃的QQ糖的味道。
一阵热流涌上心头,他悄悄俯身靠近她,小心翼翼地含住了那两瓣柔软的唇。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他来不及继续品尝深入,门外走廊便有脚步声隐约传来,渐行渐近。因是办公楼层,外面并没有铺上地毯。所以在如此静谧环境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仿佛是潜入别人家做坏事的小偷,被归来的主人惊到,乔永诚急忙松开她的唇,直起上身,然而慌乱间却又出了其他问题。
他落在时欢头顶那只手的小指戴了只男式白金指环,不知怎么就挂住了她的头发。时欢整整一缕发丝被带了出来,乔永诚收回胳膊的动作又急,扯得她头皮一阵生疼。
“哎哟!”熟睡中的人痛呼着捂住头顶,醒了过来。
乔永诚听见她喊疼,下意识地便不再敢用力,动作停顿在那里。
外面的脚步声经过门口,又渐行渐远。时欢惊讶又愤怒的叫喊在这时响彻室内:“乔永诚,你干什么?!”
半秒钟的沉默后,他语气淡定地吐出三个字:“我手欠!”
时欢一阵无言以对。
她发现这人的天生自带技能就是用几个字把人噎死,简直杀人于无形!
乔永诚这时候已经把指环褪了下来,缠绕在上面的发丝也自然脱落。时欢的头顶乱成了一团鸡窝,再配上她横眉冷对的表情,颇为滑稽。
他有些想笑,可嘴角动了动,终究抑制住没有上扬。
时欢扯掉绑头发的橡皮筋,一边站起身瞪着他,一边迅速地重新将头发梳好。
乔永诚对上她的目光耸了耸肩,一副十分无辜的模样:“我就是见你头发乌黑顺滑,觉得手感也应该不错,一时向往就摸了两把。”说着略低下头朝她凑了过去,“要不我的也给你摸摸,我俩就算扯平了。”
时欢往后退了半步,看着他头顶那浓密挺立的发丝,脑袋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仙人球的画面。
“嘁!”她不屑地用轻嗤代替笑声,别过脸不看他。
“嗬……”乔永诚低笑着,没再往前凑,却突然伸手拉起了她的左手。
“你干吗?”时欢疑惑,条件反射般挣扎。
他握得更紧,没能让她如愿。
“别动。”低沉轻缓的两个字溢出薄唇,带着明显的诱哄意味,似乎有种不知名的魔力,竟令她恍惚了半秒。
等她再回过神,便看见乔永诚正将自己那枚指环套进她的无名指。他的头微低着,神情似乎温柔而专注。
这情景……简直……
时欢打了个激灵,连忙用力甩手,恶寒道:“乔永诚,你发什么神经!”
乔永诚这次任由她甩开自己没去阻止。因为那枚指环,已经被他成功地送到她的指根处。
“那么介意做什么?”他睨着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又不是真给你戴婚戒,闹着玩而已。”说着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扫视她,“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她当真?她还当线呢,她当针!
时欢连续白了乔永诚两眼,看也不看便将指环褪了下来。原本是想扔回给他,考虑可能是贵重物品,她便塞进他手里:“拿走!”
乔永诚竟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表情仍旧笑嘻嘻的,眸色却带了几分认真:“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当年……可不是这样。”
也不知是被他掌心的温度熨烫到了,还是因着他周身散发的怀旧气息感到恶寒,时欢的小心肝儿不由得颤了颤,急忙再一次甩开他的手:“你也好意思提当年?当年你……”她略一停顿,最后还是毫不留情地咬着牙说出了心里话,“当年你有这么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