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生气更好呀,那你带我出去玩。”
“我……晚上还有别的事。”舒畅还在赌着气。
“和谁?穆警官?”
“不是,是……谢霖。”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舒畅的手机恰巧响起来,屏幕上就是谢霖的大名。
“你看,她都打电话来催了。”舒畅简直有点欣喜若狂地按掉谢霖的电话。
裴迪文点点头,凉凉地问道:“你们约的是午餐?”
舒畅一怔,扭头看看外面金灿灿的太阳,讪然一笑,“她……这人性子急,就怕我不守约,通常在中午就开始催晚餐。”
“哦,我对我的职员还真不了解,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慢性子。”
舒畅呵呵地干笑:“人都有两面性的。”
“你还有哪一面我没看到?”
她在他面前根本没有面,八百年前,脸就丢光了。”我在你眼中,就如同一个赤裸裸的婴儿。”她自嘲地一叹。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合适,忙修正,“我的意思就是我的思想这方面,在你面前毫无保留。”
“那另一方面,我还是没看到。”裴迪文托着下巴,惋惜地撇了下嘴。
“裴总……”舒畅脸羞得脸火火地发烫。
“哈哈。”裴迪文朗声大笑,“今天就先放过你。这样吧,你和谢霖去吃晚饭,结束后,我带你去玩点别的。”
“我……是真的有事。”舒畅觉得总编今天处处透着不和谐的气息。
“如果你想看到《落日悲歌》的样书,就不要迟到。”裴迪文伸手揉了揉她的短发,微闭下眼,“这个发型很配你,我喜欢。”他优雅地一转身,拾级上楼。
舒畅愣愣地,好半天才恢复正常,习惯地又腹诽了他几句,才给谢霖回电话。
谢霖真的约舒畅吃晚饭。”几个常来往的广告客户,还有新接洽上的大客户,是我做东,你来吧,帮我挡挡酒。对了,有一个新客户还是青年才俊,你不是一直想找个有钱人把自已给卖了,我给你们牵牵线。”
“你找死呀,我不去。”舒畅边进电梯边回绝。
“你不来,可别后悔哦!告诉你,那个青年才俊可不像主编那张拍克脸,人家又温和又谦逊,公司都上市了,待人还那么礼貌有加,我托了人帮我拉广告,他一口就应承了。”
舒畅打了一激零。如果有仪器,也许能检测到她的每根发梢都在瞬间过了一通电。
“那家公司是?”
“致远房地产公司,听说过吧!他们的总经理叫宁致,哇,真是一表人才,要不是想到你,我早就出手了。”
何止听说过呀,简直是耳熟能详了,舒畅噙着一丝浅笑,“好啊,那就见见吧!”不然,怎么对得起出镜率如此高的宁总呢!
一下午,舒畅为了躲避谈小可的纠缠,一直在资料室里猫着,手机也改成震动,总算太平无事到下班。谢霖约定的时间在七点,这个时候过去还嫌早,爸妈去海南旅游,回家也一个人。舒畅突然觉得自已像棵流浪的树,不知该在哪块扎根才好。
女人生气时爱逛街,开心时还是爱逛街。眼看秋意渐深,衣橱翻来翻去,就那么几件风衣,舒畅想着要不去下太平洋百货,看几家常逛的专柜里有没新款秋装,买几件安慰一下自已疲惫的心。
想到就行动。
奇瑞缓缓驶出地下车库,经过报社大门,观看有无来往行人时,舒畅突然看到站在对面马路上的杨帆,一时僵化了。同时看到的人还有夹在下班人流中的谈小可,她根本不顾忌同事们诧异的目光,看都不看川流不息的车流,如风穿过马路,扑进杨帆的怀中,毫不掩饰地在街头大示恩爱。
舒畅再一次感觉到,和杨帆离婚实在是太明智。但这一次未成型的婚姻,却让舒畅觉得永远失去了一种感觉,一种对爱、对男人的感觉。
她知道她不会一辈子孤老,她的生命里还会出现另一个男人陪她到岁月的尽头,但她却不知道她会不会再这样义无反顾、不计一切地去爱一个人、相信一个人了。
舒畅的情绪因此而愤怒起来,她怒不可遏,恨不得冲过去,甩他一个耳光,高声痛骂他的虚伪。结果,她什么也没做,哆嗦地发动引擎,一声不响地将奇瑞汇进了下班的车流之中,有路就直行,有弯就拐弯,脑中什么都不想,仿佛开车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起,车停下,她听到包包里的手机在呜呜作响,抬头一看,暮色四沉,华灯初上。
手机上有六个未接来电,都是谢霖的。
“你人呢?”谢霖简直是在吼了。
“对不起,路上有点堵车,我正在往你那边赶。”舒畅心虚地吞吞口水。
“你以为滨江是纽约啊!瞎编也用点心思,好不好?我不管你在哪,十分钟后你要出现在我面前。人家宁总问了你不下十遍,我脸都笑僵了,理由编得我自已都觉着可怜。死丫头,要是你害我失去这个大客户,当心我把你卖去泰国做人妖。”谢霖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舒畅挫败地耸耸肩,人妖的原身是男人,把她卖过去不值钱的,谢霖估计是气坏了。
她看看附近的建筑,还好,离谢霖请客的临江仙潮菜馆不算远。第九分钟时,舒畅把车钥匙丢给泊车的小男生,由笑容可掬的小姐领进谢霖的包间。
桌上已经喝过第一轮酒,谢霖粉面上,白里透着红,分外妖娆,笑得像一朵瑟瑟开放的春花。
客人不多,有几个看上去没有五十,也到四十尾巴了,不是腆着个肚子,就是头发稀疏得可怜。这群人中,突然冒出来一张清瘦冷峻的年轻面容,想不注意都难。
舒畅眨了眨眼,真的好奇怪,今晚的宁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这冷眉、这薄唇,明明却是陌生的。
“一会和你算帐。”谢霖迎上去,掐了舒畅一把,把她拉到宁致身边坐下。
“谢小姐,这就是你说的才女舒小姐吧,来晚了要罚三杯。”有人叫道。
“金总,你也怜香惜玉点,我家小舒跋山涉水地赶来,先让她垫点底,一会再敬你,行不?”谢霖笑道。
“谢小姐发话了,敢不行么!”那个叫金总的咧开嘴,笑得眼都没了,“都说女子有才便无貌,这句话一定是个吃不到天鹅肉的癞蛤蟆说的,你看看谢小姐和舒小姐,都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可都这么俏丽可人。”
“金总你这样说,人家小心乐得怦怦直跳,来,我敬你。”谢霖端起酒杯,走到金总面前,勾起胳膊,面贴面,两个人喝了个交杯酒。
一桌子的气氛哗地就上升到白热化的高度。
舒畅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霖,心脏承受不住地一抽,如果崔健在这里,他会怎么看呢?
这就是金钱的伟大。在谢霖的眼中,客户就是金主。舒畅曾经问过她,要那么多钱干吗?谢霖回道:这世上除了爹妈,就是钱才给我一种安全感。你喜欢男人,可是有一天,他会抛弃你、欺骗你。可是钱不会,它能让你活得逍遥,活得自尊,活得强大。
“先喝盅鱼翅!”宁致催着服务员加餐具,起身给舒畅盛了一盅鱼翅,放在她面前。
舒畅礼貌地一笑,没有喝鱼翅,而是端起了酒杯,“宁总,谢谢,我先敬你。”她在说到“谢谢”这个词时,语气有些微妙的加强。
舒晨遇意外那个新闻,没提舒晨的名字,同样也没让致远公司曝光,这个应该是冯处长的功劳。
舒畅说话时,尽量压低音量,宁致为了听得清,不得不把头凑过来一点。
宁致按住她的酒杯,“空腹不要喝烈酒,我领情了。”说完,他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
舒畅玩味地弯起嘴角,清眸晶亮,“宁总,我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宁致给她夹了只蟹脚,抬了抬眼。
舒畅发觉宁致的面容是一成不变的,只有从他的语气上,才能察觉到他的心情。
“你是不是对你的员工也像对我们家一样关怀备至?”
“我的车没有与我的员工亲密接触过。”
“亲密接触过的故事,通常讲完,就画上句号,不会再写续集的。”
宁致难得皱了皱眉,“那是别人的故事,我的是无限延长的连续剧。”
舒畅嫣然一笑,“宁总,今天我在资料室看到社会版的一个新闻,是讲滨江市未来五年的城建规划,里面有一条提到,滨江市政府有意把北城建成一个集公寓、商业街、写字楼、医院、学校、幼儿园……为一体的大型社区。这将是滨江市的首创,方案一出来就赢得万千市民的青眯,唯一的障碍就是北城区居民很杂很多,对祖祖辈辈居住的房子感情颇深,很难拆迁。但这个香饽饽还是诱来了各路神仙。你翻开中国富豪排行榜看看,房地产商为何占据了半壁江山?其中的奥妙就是其中的利润深不可测。致远房地产公司在北京城打拼得很成功,怎么突然在这滨江小城成立分公司,不会也是冲着这块香饽饽而来的吧?”
宁致定定地看着她,许久都没眨下眼。
舒畅又说道:“从我爷爷起,我们家就住在北城,由于经常给人免费看个小毛小病,在街坊邻居很有威望,说句什么,谈不上一呼千应,一呼百应到是肯定的。街道上想做个什么事,不必找别人说,只要找到我爸爸讲一声,我爸再发个话,就行了。呵呵,这些,宁总应该早就调查过了吧?”
“接下来,你会不会说我的车撞上你哥哥是蓄谋很久?”宁致冷冷地问。
“写新闻的,讲的是实事求是,那个是个意外,不过却给了宁总一丝灵感。虽然古人说:人之初,性本善。不应把人想得太坏,但我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宁总,我爸妈单纯,天灾人祸,无法躲闪,发生了就发生了,他们没有埋怨你,你也为我们做了你该做的、不该做的,就此打住!”
“舒畅,你很聪明,但聪明得却不在点子上。”宁致说道,搁下筷子,“都说社会是个染缸,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染得如此面目全非。”
舒畅不太明白他的话。
他也无意解释,脸板着,站起来,冲众人说道:“对不起,晚上还有个饭局,各位慢用,我先走一步。”
不等众人回应,他推开椅子,就走了出去。
“舒畅?”谢霖有点反应不过来,刚刚还看他们头挨着头,交谈得激烈,怎么一会就成这局面了?
舒畅无辜地摇摇头。
“菜才上来一半,宁总再吃点,时间早着呢!”谢霖陪着笑脸追上宁致的脚步。
“广告的事,你和冯处长联系就可以。”宁致疏远地点下头,脚步加快,把谢霖甩得远远的。
谢霖琢磨许久,想着一定是舒畅得罪了这位青年才俊,以他刚才急切地追问舒畅的语气,对舒畅是有好感的。
她回到包间,继续吆喝敬酒,把几个老总逗得眉开眼笑,但时不时,她就朝舒畅射过去一记眼刀。舒畅当没看见,埋头吃菜。别人敬酒,她都是意思地抿一口,做做样子。她又不贪图这些老总的钱,不需要太委屈自已的。
告别时,谢霖建议带几位老总去泡脚、按摩,舒畅摇头说还有约,不奉陪。
谢霖恶狠狠地瞪了瞪她,丢下一句“我要和你绝交”。
她笑笑,不往心里去,这句话,是谢霖的口头蝉,不必当真。
一辆辆轿车鱼贯而走,似乎只有一瞬间的工夫,只留下舒畅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整晚上,她没沾酒,头脑很清晰,她知道自已的话刺痛了宁致,让他恼羞成怒,才拂袖而去,不过她才不后悔。
爸妈傻,她才不傻呢!但是戳穿了宁致的诡计的同时,她又感到了悲凉。无论爱情还是友情,不可能有十足十的纯真,为喜欢而喜欢,为爱而爱,不是怀有目的,就是善加利用,这就是现实。
舒畅缓缓抬起头,仰望着星空,都说善良的人死后,就会化成一颗星星,挂在亲人的天空,在黑暗里伴着一路光明。晨晨很善良,一定是颗明亮的星星。她寻找着,视线渐渐被一层热雾遮住。现在,真的好想晨晨呀,她有许多许多的话想和晨晨说,想让他握着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告诉她:唱唱别怕,晨晨会保护你。
眼睛酸痛了,星辰遥远无际,她慢慢低下头,打开车门,平静了好一会,才拿出手机。
“裴总,你在哪?”她从包里摸到一颗阿尔卑斯糖,塞进嘴巴。
裴迪文所谓的活动,原来是窝在酒店的套房砌长城。
舒畅推开门,好久都没办法把优雅地摸牌、落牌的这个男人与高高在上的裴迪文联系起来。
“坐呀!”裴迪文拉了把椅子,放在自已身边,清淡的目光了扫了下舒畅咀嚼个不停的嘴巴,“晚上吃太多糖,当心蛀牙。”
舒畅脸一红,摸着椅子坐下。
围着桌子的几个男人,看上去非富即贵,年纪和裴迪文差不多,说话间时不时飘几句英文。
“迪文,介绍下啊,这位妹妹是哪块天空掉下来的?”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坐在西边的男人看了看舒畅。
“你看像哪块天空的?”裴迪文眼都不抬,专注地排着麻将。
舒畅怕他们乱说一气,主动交待道:“我是裴总的职员,《华东晚报》法治版的记者舒畅。”
“傻瓜,出来玩又不是采访,这么正儿八经的。”裴迪文顺手把桌上的一盘水果端给她。
“看来还留有几份天真呢,嗯嗯,迪文把你保护得不错。”桃花眼的男人笑着说。
众人都笑了,舒畅也跟着讪讪地笑,抬眼看裴迪文摸牌的手,手指细长,修得圆润的指甲,性感特起的指节,一下子就入了神。他眼神慵懒地扫了一圈,甩了一张牌出来,说:“杠”,整个动作一派儒雅之气。
于芬也经常爱和街坊邻居们打打麻将,夏天就在葡萄架下搭张桌子,一玩就是四将,从中午直到天黑,小院里又是果皮,又是瓜子壳,脏兮兮的,舒畅看到就会嘀咕,说这样坐下去对背脊不好,其实她是嫌吵,乌烟瘴气的,糊了闹腾给钱,输了骂骂咧咧。但怪了,这四人玩起这国粹,她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
四人正斗得正欢,裴迪文的电话响了,其他三个不让他接。”我爷爷的电话,不能不接。来,舒畅,你替我代一把。”
“我不会。”舒畅愣了。
“学工程的能写新闻,写新闻的还怕学不会麻将。”裴迪文一把把她按坐到他的位置上,低头说道,“输了算我的,赢了给你买奶糖。我业绩不错,你给我争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