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已经确定我不会爱上除林赛之外的人。
“我明白了。”我说，“不过有一点你错了，和你结婚并不亏，至少我父母不会这么想，他们会很高兴的。”
柯蓝反而呆住了，“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同意了。”我拿起戒指，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我愿意为他做任何必要的事，当我笑着向他展示钻石的璀璨，他的眼角却滑下了水滴，似乎钻石的光芒刺伤了他。
我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决定，也明白柯蓝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都与爱的人失之交臂，在那场爱恋中，我们的身心都为之破碎，无法拼凑，也无法再爱上其他任何人。
在五年前，当柯蓝知道他的父亲想要迫害合伙人离开时，柯蓝便失去了他所爱之人，他对他父亲的行为保持沉默，甚至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之下帮了他一把。他们一起将那个合伙人推向了绝路，也将柯蓝的爱推向死亡。
柯蓝漫长的童年和成长期中，他一直爱着另一个人，对方是他父亲的合伙人的儿子。那个合伙人在失去一切后患上抑郁症，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呆着，药物摧毁了他天才的头脑，将他变成痴呆老人。而他的儿子满怀仇恨，在柯蓝将他伤透了心之后，他反过来让柯蓝伤透了身心。
此后，柯蓝就成为了现在的柯蓝。
柯蓝将婚礼定在了下周，闪电成婚，速战速决，一直是他喜欢战略。
第二天，我在电话里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他们倒比我还激动，只不过语气带着古怪，终于母亲按捺不住，说出了她多年来的真实想法：“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们这两个孩子啊，从初中就黏在一起，形影不离的……”
父亲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告诉那小子，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就开车把他的公司撞塌！”
“你胡说个什么劲啊，那辆破车你可宝贝着了。还有啊，快把钱交出来，我都说了今年他们就会在一起，你还不相信，这下输了吧……”
电话那头的父亲开始抵赖了，他们的幽默并未消失，这让我稍稍感到欣慰，我招呼柯蓝来应付，父母这才放过我的耳朵。
接下来的几天，柯蓝请出了某个知名的设计师，让他为我量身定制婚纱，又叫几十号人连夜赶工，这时候我才稍微有些真实感。
我真的要结婚了，虽然这只是形式婚姻，婚后我与他依然只是朋友，除了朋友之间的关心，我不会干扰他的私生活，他也一样。
我没有想过要他的财产，但柯蓝早就把这套公寓归到了我的名下，他明白我很喜欢这里，位于孤绝的城市上空，好像与人间毫无关系。
我还知道，柯蓝填了一份遗嘱，如果他意外身亡，他的财产会捐给慈善机构，而我会得到他的所有房产。最后，如果他变成了植物人，苏醒的几率渺茫，我就会成为唯一一个拥有拔呼吸管权利的人。
在他将这份遗嘱拟定好之前，我不小心偷看到了。我忽然间觉得双肩变成沉重了，因为很有在某一天，我要决定柯蓝的生死，如果那时候我真的疯了怎么办？如果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呢？
为了报复柯蓝的这点自私，我也写了一份遗嘱，内容与他的大致一样。
我没有让柯蓝知道。
周六上午，我和他去领了结婚证，一起吃了中餐，然后他送我去安娜的办公室，柯蓝本想在外面陪着我，但我说他应该去使唤那些老头，让他们乖乖听话，好好准备和斯戴恩的厮杀。
我对安娜的办公室很熟悉，安娜是个善良敬业的医生，也是一个品味极佳的女人，她将办公室装饰得古典稳重，令人安心。我在一张柔软宽大的沙发椅上坐下，就和以前一样。我的左边是落地窗，米黄色的窗帘半掩着，让屋外刺眼的阳光变得朦胧。
安娜坐在我面前，我对她说了我要和柯蓝结婚的事，她的惊讶中带着欣慰，也很伤感，她必然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对我说了祝福，然后说是时候寻找真相了。
她拿起办公桌上一个装置，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它是长条形的，约有一米上，上面整齐分布一排小而密的灯泡。“这是一个利用灯光来唤醒记忆的装置，你要用心盯着它的光。”安娜解释了它的用途，“不过，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身为精神分析师，我当然想知道真相，但身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想起被大脑所遗忘的事充满了风险。”
我摇摇头，“谢谢，但我不会改变主意，我想知道我和林赛最初的相遇，所以开始吧。”
安娜无奈地按下了开关，灯泡逐次闪烁着绿光，从左到右，来回运动。
“放轻松，让你的眼睛跟着灯光。”安娜说。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视线紧跟着绿光，我什么也不想，让大脑处于空白状态。但那只是表面的空白，在白色之下，我的神经慢慢活跃。
“现在，你回到了十岁，对吗？”
我隔了许久才听到安娜的话。
“是的，我现在十岁。”我回答。
“很好，想象你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温暖舒适，你可以无拘无束地做任何事。”
绿光在闪烁，我盯着它。
“我在那里，是我的卧室。”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我拿着一个洋娃娃，它有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珠……我在给它换衣服。”
这是我精神崩溃前喜欢做的事，而那天之后，我扔掉了所有洋娃娃。
“非常好，现在你可以放下它，你会看到一扇门，你可以走出去。”
我看到了门，然而我并不想出去。“外面很危险……”
“你是安全的，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犹豫着，最终打开了门，厨房的炒菜声一下传到了我耳里，我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客厅中充满了笑声，那是我发出来的。
爸爸拿着书，无奈地叹气，他从沙发站起来，走进了书房——不，别走！
我在沙发中不安地皱着眉。
“冷静，梨雪，冷静，你看到了什么？”
“父亲走了……电视机还开着，卡通结束了，广告在播放……”
“你做得很好，现在，看看你的四周，找到遥控器。”
遥控器就我的脚下。
“拿起它。”
它在我的手里了。
“换台。”
不！
但手指不受我的控制，它按下了键，画面切换，播音员的声音字正腔圆，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我的眼里只有林赛，他在舞台上倒下。
死亡。我感受了冰冷的死亡，死神在夺去林赛的生命时，也带走了我的一部分，死亡深入我的骨髓，握住我的心脏。
我的呼吸瞬停，所有器官同时停止运转，就在我的眼泪渴望流下之前，在我想发出尖叫之前。然后，我无声无息地倒下，黑暗包裹了我。
我再也看不到绿光，我闭上眼，倒进了沙发里。
“离开那儿！梨雪，听到了吗？离开那儿！”
黑暗中出现了一片白色，我看到了飞舞的雪花，纯洁的，安静地落下来，在我手心里融化。
我站在白色的医院里，夜晚无声无息地困住我，我接住的雪花变成了锐利的武器。
几次自杀失败之后，我从医生那儿偷了一把手术刀，刀刃雪白而锋利。
那一晚，所有人都离开了，走廊的灯微弱地亮着，我在银白的月光中拿出藏在床垫下的手术刀，架在了脖子上。
用力划下。
温暖的液体落在了我的手上，我平静地闭上眼，不知为何，我露出了微笑。
然而下一秒，有什么握住我的手腕，阻止了刀刃下切。
我睁开眼，看到了他的笑容。
“现在还不是时候，梨雪。”他温柔地对我说着，月光中，他的头发像是火焰。
他蓦然出现，还知道我的名字。
我想问他是谁，但我无法问出来，手术刀还在我的喉咙里。
他抓着我的手，让手术刀离开我的脖子，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看到落下的血、渗入布料的血、还有刀上沾着的血，统统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暗红色的血滴在月光里凝聚成圆形，违背引力往上升腾着，以相同的轨迹回归，破裂的血管恢复如初。我清楚地感觉到伤口在愈合，那种感觉一旦经历过便不会忘记。
伤口消失了，但输液管勒出的淤痕还在，隐藏了留在淤青中的红色痕迹。
“抱歉，我不能医好这些。”他说的是淤痕，“好太快的话，他们会起疑心。”
“你……”
“你想知道我是谁。”他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我点点头，许久没说过话，让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在面前蹲下来，月光让他的头发似乎要燃烧起来，它们是温暖的，并不灼烫。“我是慕容，我来这里是为了拯救你，但不仅仅是如此。”
“救我？为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但不是现在。你很快会忘掉我的存在，这对你有好处，你还需要等待很久。现在你还太小了，当时机到来时，你才会想起今晚发生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