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均生
赵作家在机关当科长,写作是他的业余爱好。工作轻松悠闲,爱好倒成了他的正业,成绩很不错,发表了几十万字的作品。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三杯酒下肚后,赵作家忽然提起了鲁迅的遗言,感慨万千。赵作家从包里掏出一只袖珍录音机,说:“我也留个遗言吧,请你这位好朋友做证。”
赵作家沉思了一下说:“如果有一天我忽然去那个世界了,希望组织上给我给予处级待遇,毕竟处级也是县官。那样的话,我的告别仪式就隆重多了,会上电视,会上报纸,市里的领导也会出席,我也知道这是做给活人看的,但毕竟这样我的妻儿老小脸上都有光了。你们不要在心里骂我有虚荣心,其实,我们这些所谓的作家,都是为了名为了利在写作。否则,谁会喜欢苦苦地去写所谓的惊世大作?!”
不久,赵作家调文联任副主席,级别是副处。赵作家在文联工作了五年后,有一次在一起喝酒时,他主动说起五年前的遗言,深有感触地说:“我得改改遗言,那个都已经达到了嘛。”现在的赵作家享受正处待遇。
赵作家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要说有什么遗言的话,那就是我希望能得到一个国家级文学大奖,比如茅盾文学奖,比如鲁迅文学奖,或者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也行,毕竟我写了三十年,也出了好几本书。如果能带这本获得文学奖的书去那个世界,然后枕着它长眠,那也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
赵作家调文联后曾经好几次冲击这些奖项,都没能如愿。其实,到底能不能获奖,作品水准够不够是一个问题,而关系够不够硬,同样也是一个问题。
为这,赵作家心里一直纠结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天,他很平静地对我说:“还记得我那遗言吧,想再改改。”我很严肃地按下录音机的按钮……
赵作家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不需要单位给我举行任何形式的告别仪式,如果单位里有人非要来告别,就以朋友的名义来吧。其实,我只希望有几个亲朋好友送送我就可以了。对了,我一不举行所谓的告别仪式,二绝对不能放那些哀乐。这声音听了很不舒服。我要听欢快轻松的音乐,比如《欢乐颂》,比如《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比如《天路》,这种歌曲,多带劲啊!还有那些像《茉莉花》《小夜曲》之类的轻音乐,多美好啊!三是希望来告别的亲朋好友,在我的面前读读我写的文章片段,或许在那个时候,我能听出来,你读的片段是哪一篇文章里的,是什么时候写作的,发表在哪家杂志报纸上,还得过什么荣誉奖励。你们想想,听着这样的声音,去那个世界多好啊……”
这遗言真好,也很有意思!作家往往把自己的文章视为最珍贵的精神食粮,带着这样的食粮上路,去另一个世界,真的很充实,真的不会再饥饿了。
赵作家要退休了,他又跟我说起了他的遗言:“我不想如果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多好啊,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让自己永远活着吧。”
是啊,能让自己永远活着多好!
赵作家说:“那个遗言不要留了。我的生命会何时结束,无论是突然的还是慢慢老去的,都是一种非常神奇的自然现象,我无法决定自己什么时候走或不走,既然如此,我干吗要留什么所谓的遗言?!”
我点头称是,这多有禅意啊!
“人的生命何时来又何时去,不是我们人的意志可以决定的,都是非常神秘而又美好的开端,那就让我们保持这份神秘与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