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舍己救同类
增丘山，山高林密，叠峦垒峰。那里是麝獐群集、神出鬼没的地方。尽管近年来国家把麝獐列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严禁任何人上山捕猎麝獐，采撷麝香，但是，总有些不惜以身试法的人钻进山中，明偷暗猎，大发不义之财。
东方微白，晨露遍洒，正是麝獐一天中最为活跃的时候。腹中空空的麝獐们将散入山谷树林，寻找高处的柏叶与地下的山蛇果腹。熟悉麝獐生活习性的人们知道，这两样东西，都是麝獐们最喜欢的食物。且说这天绝早，在增丘山腹地的一个山谷平地上，出现了一头雪白的山羊，它一边可爱地“咩咩”叫着，一边蹒跚着走到谷底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前。它东张西望，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地下的食物。殊不知，就在小山羊的前而，一场危险正等着它呢！
原来，临天亮时，有一个人来到灌木丛前，掘下了一口深深的陷阱，并不知还在陷阱底下铺设了什么机关。可怜的小山羊浑然不知它的生命已走到尽头，仍悠然地往前走去。就在小山羊的前脚即将踩向陷阱的一刹那，突然，斜刺里闪出一团灰黑色的东西，“哞”的一声怪叫，重重扑撞在它的身上，将它远远地弹了出去。同时，没等小山羊醒悟过来，只听“呼隆”一声，灌木丛前的那一小片空地消失了，地下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窟窿。待等尘土散尽。林间一切回复平静，只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哞哞”叫声从地底下哀哀地传出。
这时，奇迹出现了，但见那只滚弹出去的小山羊猛地直立了起来，原来，这是一个经过伪装的黝黑粗矮的山民汉子。但见他一手猛地掀掉身上披着的那张羊皮，一手提着一把雪亮的猎刀，飞快地扑到了那窟窿前面。
深深的陷阱里，一头灰褐色的貌似麝鹿，又小于麝鹿的麝獐，正趴在下面，抬起它那个拳头大的小脑袋，龇着一口尖利的牙齿，仰面朝天发出了悲哀的叫声。然而，它只来得及凄惨地叫了几声，便被从四壁袭来的一阵浓烈而又怪异的气味熏倒了，致使它还来不及举起前爪剔裂肚脐，挖出香腺里的麝香吞下，便一头昏倒了过去。
其实，这是一头勇敢而又善良的麝獐，它绝早来到这里寻找食物时，却无意中把那个黑大汉偷猎者挖掘陷阱、铺设机关的一切举止都看在了眼里。唯恐有同类上当受害，善良的麝獐始终警惕地埋伏在一边山坡上的灌木丛中，观察着事态的发展。果然，当那偷猎者隐退后，即有这头可怜的“小山羊”蹒跚着来到这里，走向陷阱。眼看一场悲剧即将发生，侠肝义胆的麝獐及时果断地猛扑过去，拯救了“小山羊”，但它自己却因此不幸跌进了深深的陷阱之中……
“嘿嘿嘿……”偷猎者望着坑底的猎物，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胜利的笑声！然后，他用一把网夹，轻而易举地把昏迷的麝獐从陷阱中夹起，装入蛇皮袋中，得意地扬长而去。
但让那偷猎者感到遗憾的是，这头麝獐还嫩了点，紧挨着它阴茎前皮上的香腺里，只有指甲大小一片分泌物（麝香），还不到采集的时候。无奈，偷猎者只好在它长长的颈脖里牢牢地缠上一圈牛皮，再连上长长的一段皮绳，暂时圈养在他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与他同宿共眠，朝夕相处。
2.无奈作诱饵
自古以来，麝香是山珍奇宝，用其合药，能治怪病；用其贴身，周体幽香；用其入食，滋阴壮阳；用其混物，能驱尽腐蛀锼霉。清朝年间，李鸿章曾用五升麝香，换取洋人一船洋烟。每年夏季，麝獐以食蛇虫百脚为主；到冬寒，其香腺中则蓄满了麝香；待到来年春发，脐内急痛，麝獐则以爪剔出埋入隐蔽之处的泥土中，上盖粪便用以遮掩。所以，常人一般难以寻觅到麝香。但等历经风雨霜雪侵蚀后再被人们发现，身价百倍的麝香已变成一堆废物！所以，当地山民常以活捉麝獐现摘为主，一旦难以活捉，就干脆先予以猎杀后再摘取。麝獐聪明，深知捕猎它者乃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旦落入捕猎者之手，必无好下场。为此，每面临绝境时，性情刚烈的麝獐们宁可或举爪剔裂其香，或自己吞下，甚至就絷而死，让自己与麝香同归于尽……
且说那偷猎者捕到这头雏獐后，自不肯就此白白养着。一天，他牵着那头雏獐，又来到了那片谷地前的灌木丛前，然后当着雏獐的面，重新挖掘陷阱，布设机关。为诱使麝獐上当受骗，偷猎者还在陷阱的泥土面层上按上了几行梅花瓣状的蹄印，放下了儿束鲜嫩的柏叶枝。
待等一切假象精心设置完毕，偷猎者把雏獐固定在临近的灌木丛前，然后自己爬上高高的柏树，居高临下，坐等收获。
雏獐把偷猎者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它明白这黑矮汉子又要在干什么了，不由心急如焚。它有心挣脱逃逸，无奈牵制着它的那根二指宽的牛皮绳死死地缠在一边一棵小树上，任它如何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相反，缠在它颈间的牛皮套因受拉扯，厚厚的皮缘磨破了它的颈皮，蹭飞了它颈间的一圈褐色绒毛。小雏獐只好徒劳地收回四蹄，伏在地下哀哀叫唤。
然而雏獐不叫也罢，一叫，却使祸事提早来到了：先是远远地传来几声幽幽的麝獐的叫唤，接着，地平线尽头欢蹦乱跳地跑来一大一小两头麝獐。看得出，那大的是头会产麝香的雄獐，那小的是头不会产麝香的雌獐。
雌雄俩麝獐相互追逐着直向灌木丛方向欢快地奔跑而来。
“哞——，哞——”，被拴在小树上的小雏獐又挣扎了起来，它原地疾走着，蹦跳着，明显是在提醒那对麝獐立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它的努力付诸了东流，由于用力不当，本就不长的牵连在它身上的皮绳一圈圈地缠绕在小树上，最后，反而把它的脑袋都卷抵到了树干上，使它连头带嘴逼啃在地下，只能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呜咽声。
小麝獐的呻吟呜咽声引起了同类们的好奇，它俩在不远处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又循着声音一前一后地小跑了过来。
小雏獐的面前，是那片经过伪装的平地，是陷阱！
小雏獐见状，情急如火，它拼命地挣扎着，摇撼得那棵小树浑身发抖，它又试图着想象上次抢救“小白羊”一样，扑向那两头不知危险就在眼前的同类。
但一切都已迟了，随着呼隆隆的一阵塌陷声和一片飞扬的尘土，陷阱轰然倒塌，定睛看时，窟窿前只剩下一头呆若木鸡的小雌獐！
突如其来的变化，使那头侥幸没有跌入陷阱的小雌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它冲着深深的坑底大声怪叫着，两只前蹄在坑沿上踢蹬着，一层层泥土在它前蹄下跌落坑中，它居然还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来挽救已跌进坑中的亲密的同类！
这时，“扑通”一声，高高地爬在柏树上的偷猎者跳了下来，他张牙舞爪地直扑向坑前的小雌獐。由于狂喜，他两眼贼亮，大嘴张开，一片馋涎垂垂欲滴。然而，就在他扑向小雌獐的一刹阅，小雌獐本能地向边上纵身一跳，躲过了对方这致命的一扑，使偷猎者差点栽进坑中。于是，终于知道眼前已发生了什么的小雌獐不等对方爬将起来，就拉着悠长而又凄厉的惨叫声，箭般地窜向密林深处……
不管怎么说，这次，这个偷猎者的阴谋又一次得逞了，他自知在奔跑上自己远不是麝獐的对手，所以，他撇下小雌獐，向陷阱中甩下了网夹，把已经被氨树叶熏得昏死过去的那头雄獐夹了上来。这偷猎者是个捕獐高手，他熟悉麝獐的生活习性，知道捣烂的氨树叶所发出的奇臭怪味是麝獐的天敌。一旦麝獐闻到这种气味，数秒钟里便会昏厥过去。
是夜，连连得手的偷猎者为自己庆功，喝了个酩酊大醉，躺在棚户里，鼾然大睡。他的身边，就拴着那两头不幸的猎物。其中一头正低头舐自己那鲜血淋淋的腹处——就刚才，它那珍藏麝香的香腺处，已被那个偷猎者残酷地进行了剜掘，黑心的偷猎者为剜尽粘连在它膜袋里的分泌物，几乎将它肚腹周边的皮肉都切割了下来。
更深人静，寒冷的山野夜风像无数把小刀，嗖嗖地从四面透风的棚户隙缝钻入，侵袭着棚中的两头瑟瑟发抖的麝獐，逼得它俩紧紧依偎在一起，依靠双方的体温取暖。那头无意中闯下大祸的小雏麝似乎怀着无尽的愧疚，把自己小脑袋伸到那头雄麝獐的怀中，伸出舌头，帮助对方舔舐破裂的伤口，它的两只小眼睛里，闪闪发亮，两颗晶莹的泪珠盈盈欲滴。
棚户里，一片粗鲁的鼾声中，夹杂着两头麝獐可怜的呜咽声。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稚嫩的麝獐的叫唤声，并逐渐向这边徐徐而来。棚户里两头被牛皮绳牢牢捆住的麝獐警觉地站立起来，徒劳地挣扎着。它们知道是谁来了！它们想制止对方自投罗网，但没用，随着“哞”的一声呜咽，那头白天侥幸脱险的小雌獐竟出现在了门前！惨淡的月光下，它湿淋淋的，披着一身夜雾。
突然，棚户中粗重的鼾声使它望而却步，它浑身一怔，愣在那里。竹榻上的黑矮大汉重重地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嘟哝了些什么，继而又沉沉睡过去了。已身负重伤的雄麝獐虽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大声发出警告，情急中，它愤怒地扬起后蹄，把地下的沙石踢向门口，试图驱赶小雌獐赶快离去。
3.侠义薄云天
但小雌獐不肯离开雄麝獐，它要和对方一起回家。它的身影在门口一闪不见后，旋即又出现在草棚的后面，它把小小的脑袋用力钻进棚子的空隙问，伸到里面它的雄麝獐的身边。
“哞——，哞——”，小雌獐痛苦地低声呜咽着，把脑袋抵在雄麝獐的脑袋上，它张开嘴巴，用它那还没长全的牙齿啃咬着拴在雄麝獐颈间的皮带绳。它的鼻子上亮晶晶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负伤的雄麝獐转过头，无可奈何而又爱怜交集地舔着小雌獐的小脑袋。
也许棚内的骚动声惊动了黑矮汉，他又重重翻了一个身，竹榻再次发出响亮的呻吟声。这声音终于提醒了那三头沉浸在痛苦悲哀中的麝獐们，它们齐齐警觉地转向竹榻。
再也不能儿女情长了，负伤的雄麝獐再也不忍看小雌獐再和自己一起落入敌人的魔掌，它怒发冲冠，侧过头，在小雌獐的颈脖间狠狠咬了一口。
小雌獐痛苦地呜咽着，一点一点地把脑袋退了出去，消失在黑暗里。它那轻轻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融合在夜风的呜咽中……
贪婪凶狠的偷猎者在一连捕捉到两头麝獐后，还不罢休。第三天绝早，他又牵着小麝獐，来到了老地方。昨天捕获的那头雄麝獐因有伤痛在身，所以他把它留在棚中，今天他要继续把小麝獐作为诱饵，引诱它的同类们自投罗网。不一会，黑大汉设下陷阱，布下阴谋，然后爬到树上，居高临下地等待着新的猎物的到来。
这时，拴在一边的小麝獐再也忍不住了，它再也不想让自己被人利用为可怕的诱饵了，再也不忍看自己的同类遭受偷猎者的毒手了，它那原始的善良与纯真，像即将暴发的山洪一样涌动了，它开始用力挣扎，再次试图摆脱紧套在它颈间的束缚。遗憾的是，牛皮绳太坚实柔韧了，它紧紧地扣住了小麝獐的颈脖，在它的头颈处卡住后不再移动，硬把小麝獐卡得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时，远处又似隐隐传来麝獐们的欢快的叫声。
这叫声，使小麝獐浑身一震，它一下子停止了呼吸，两只耳朵笔直笔直地竖了起来。果然，没听错，是同类的欢叫声，渐渐地清晰了，听得出，它们果然正向这边走来呢！
“哞——”，一声不无绝望的嘶叫从小麝獐的喉咙里发了出来，因为颈脖间那根牛皮绳的作用，它的叫声显得特别的嘶哑与苍凉。与此同时，小麝獐再一次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它要赶在同类来到之前，及时把紧急的信号传送过去，把跟前即要发生的危险告诉对方：快快离开这个已被死神笼罩住的地方！
小麝獐倾尽全力，拼命地挣扎着，它的四蹄像四枚钉子，深深地钉在泥地里；它的长长的颈脖，像一把拉成满月的弓弦。宽宽的牛皮绳在它的颈脖间处变窄了，发出了铮铮的崩响。
视线里，又有一雄一雌两头麝獐正并驾齐驱向这边小跑而来，它们耳鬓磨厮追逐交颈嬉闹着，全然不知自己失去自由乃至生命的时刻已在眼前。与此同时，高高盘踞在柏树上的偷猎者也已开始摩拳擦掌，那双眼睛睁成了一双鸽蛋样，双眸里发出了凶狠残毒的邪光。
小麝獐的两眼球充满了鲜血，浑身的肌肉鼓成了几十块疙瘩；小麝獐的四蹄在地下划勒出四道深深的沟壑，叫声变成了低沉嘶哑的呜咽。可是，牛皮绳还是没有离开它的颈脖，相反，粗粝的皮缘切开了它的表皮，硬在它的颈脖间留下了一圈殷红的血痕。
两头相亲相爱的麝獐仍在一步一步地向这边走近，近了，近了，只差几十步路，就要来到陷阱的边缘上了。这时，已筋疲力尽的小麝獐突然觉得浑身一松，死死扣勒在它颈间的牛皮绳像根竹竿似的回弹过来，拍打在它的身上。原来，虽说牛皮绳丝毫未损坏，但另端联结着牛皮绳的那棵小树却被它连根拔了起来！
殊途同归，小麝獐的努力居然获得了意外的成功！
“哞——”，小麝獐发出了胜利的大叫声，紧接着，它箭一般冲到山坡前的空地上，高高昂起头，冲着对面那对同类急促地呼叫着。
突然出现的小麝獐使对面两只麝獐一怔，它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同时，高踞在树上的偷猎者却一时傻了眼，不知怎么才好。
然而，那对麝獐错误领悟了，它俩居然为在这里遇见同类而高兴，干脆一起冲着小麝獐欢快地叫唤着，一边双双向这边小跑过来。
小麝獐彻底绝望了，它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又一幕悲剧因自己的缘故而再次发生！它仰天伸颈发出最后一声凄厉壮烈而又绝望的长啸后，随即一个冲刺，高高跃起，直扑向陷阱中间……
“轰隆”一声，飞扬的尘土，遮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待世界一切回归平静，坡前空地上只留下那对恍然大悟的麝獐。然后，不等那个偷猎者从树上跳下，这对麝獐便像离弦之箭一般远远地消失在密林丛中了……
后来，听说恼羞成怒的偷猎者黑大汉一怒之下，竟当场就地活埋了那只义薄云天的小麝獐；又听说这个悲壮的故事在当地传开来后，深为小麝獐义举所感动的人们抓住偷猎者黑大汉，告他破坏国家有关保护野生动物的法律，把他送进了监狱。从此，增丘山的麝獐们的安全得到保障，再没有擅自猎捕麝獐、私采麝香的案件发生。
（原载《中国校园文学》2012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