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王的郑重其事,也让吴禄贞不敢轻慢,于是正襟危坐,道:“王爷有什么问题,只管讲来!”
贡王思索了片刻,道:“上次你借给我的书,我已经细细的研读过了,特别是有一本叫做《天演论》的,对里面的一个词语我很感兴趣,物竞天择。孔孟圣人之道于天道轮回,反而是没有丝毫作用,是这样吗?”
吴禄贞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也不完全绝对,孔孟之道毕竟是我中华文化之根本,汉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才有武帝称雄。可是到了现在,孔孟之道教你如修身,如何治国。可是治来治去,却是在列强的坚船利炮之下,不堪一击。所以不是孔孟之道不是问题,出问题的是朝廷。”
贡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吴兄何出此言呢?”
好像是说到这些事,吴禄贞便很兴奋,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却蹲了起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列强在广州山东横行霸道,南边老将冯子才率领守军和乡勇大战法兰西,激战三天三夜。最后不敌而赔款,翁牛特旗的王爷给万岁上奏折,说请求扩充王府募兵的数量,短时间之内要训练蒙古铁骑,杀洋人,重振大清威严?”
“这个我自然记得,当初斯日古楞王爷还给握父王下书,可是我父王看都没看,就鞭笞了送信的人。”
“还是的,后来斯日古楞王爷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仅仅是失手打碎了乾隆皇帝御赐的琉璃花樽,便被下了大狱。最后暴毙狱中。”
贡王点了点头,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曾经还因为这件事跟父王争论不休。
贡王觉得斯日古楞是好汉,是一个颇有见识和雄心的人,可是父亲却不这么想,残暴了一辈子的旺都济格王爷却说这是自寻死路。
吴禄贞道:“你看清楚了没有,这便是我们的朝廷,即便是被洋人打成这样,也不敢反抗,甚至不敢让这些真正有理想的人去反抗。说到底,你们虽然是朝廷封的亲王郡王,但终究是成吉思汗的后代,蒙古铁骑的子孙,大清的朝廷依旧是忌惮你们!”
贡王眼眉一挑,狠狠地捏了拳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尽想着窝里斗的事情!”
“所以啊!”吴禄贞最后切题道:“所以,即便是孔孟之道再怎么盛行,你修身齐家了,却不让你真正的治天下。也是枉然啊!”
这一席话算是很深刻了,若不是真的彼此之间信任,传将出去,足够杀头的罪过。
贡王想了半刻,似乎是在咀嚼着吴禄贞话里面的深层含义,却自失一笑,道:“即便是朝廷再次重振满蒙八旗,恐怕这军队的战力也是不够瞧的了。这么许多年了,离开了弯刀和骏马,离开了草原和牛羊,我手下的子民和兵士,似乎都没有了先祖的勇气了。”
“你还真的说到了了关键,这便是我想跟你说的下来一节了,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朝廷准备和洋人宣战,手里的满汉八旗,汉军绿营,福建水师,都是一帮吃空额的鸦片烟鬼,拿什么去和洋人的坚船利炮拼命?”
贡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按照吴兄这么说,咱们大清朝,便永远翻不了身了?”
吴禄贞笑了笑,道:“你可知道日本国的明治维新?”
贡王却真的茫然了,他虽然知道在东边,有一个日本国,还知道所有历史上跟日本国的交流和龃龉,远的不说,就是在康雍乾三朝的时候,日本还是一个国力积弱的国家,可是这几十年,却硬是将倭刀换成了坚船利炮,贡王曾今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却始终不得答案。
“是教育!是民众开化!”吴禄贞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道:“我这几日读了许多香港转过来的书,当然是禁书,但是就是在这些所谓的禁书里面,找到答案,日本国维新之后,便广泛西学,开化民智,才有了今天的强大。才能反客为主的欺负到咱们中华的头上!”
这一夜,二人聊了很久,在贡王的脑海之中,如本国这个词便挥之不去了。
回到王府,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有了昨夜的谈话,骑在马上的贡王,满脑子都是谈话的内容,一路上都在想着教育,开化民智等等。
途径杀虎营子道口的时候,正看见在一溜低矮的土墙跟上,几个村民正叼着烟袋,揣着袖子,晒着太阳。一脸的迷茫和倦怠。
这样的人,这样的国,如何能强盛?
贡王将马鞭丢给了旺达,便走进了书房,铺纸磨墨,便记录着昨天想到的事情。此时却听得外面脚步声音,原来是福晋善坤走了进来。
善坤依旧是那种得体的微笑,坐在了旁边的圈椅上,叫侍女将糕点和茶放在书桌上,问道:“王爷昨日可是出府了?因何一夜不归?”
贡王虽然此刻已经彻底放下了对善坤的芥蒂,但是想到善坤毕竟是京城王府的格格,又是肃亲王的妹妹,因此便微微一笑,道:“我去见了一位老友,秉烛夜谈,所以便没有回府,府里有福晋坐镇,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善坤笑道:“话虽然是这个理儿,但你是我的夫君,又是王府的王爷,我作为福晋的自然是要关心一下的,否则传将出去,不知道有多难听。”
贡王见善坤如此,便放下了手里的笔,走到另外一侧的圈椅上坐下,屏退了所有人,认真的道:“福晋,我问你,你在京中,自然是见到许多的世面,你可见过东洋人?”
善坤不知道王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是见他表情严肃,便也认真的道:“我虽说是个王福东的格格,按照规矩是不能见府外的人的,但是我却也接触过一些东洋人,我哥子肃亲王的府上,便经常有东洋人来拜见,我和肃亲王福晋也和东洋女人吃茶聊天,不过是表面上的过场罢了。”
贡王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想多了解一下东洋,不知道福晋有什么方法?”
善坤嘿嘿一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左不过去东洋一次不就成了?”
这原本上是善坤的戏谑之言,但是贡王却是眼睛一亮,道:“福晋说得对!要了解东洋,便直接去一次东洋何妨?”说吧,便兴冲冲的走到了书桌旁边,援笔濡墨,草拟了一份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