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远去,连山高水长的记忆都散淡了。回望来处,只是一片模糊而又在心底依然清晰的景象。天地寂寥,心里感到一种揪心的痛楚。是什么呢?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们无法阻止太阳的落山,流水的永无回返,还是岁月把我们一次次带到未知的境地,而衰弱的迹象在我们身上蔓延开来?啊,这一切在由谁主宰呢?我们人类像是陷入一场游戏无法自拔,而游戏每天仍在继续。我的心又隐隐地生疼了,那是时间之疼,是脚步之疼,是岁月之疼……
当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着。空无,像一缕风,或像一束阳光,在何处飞扬?当我不具肉身,甚至还不是一滴血液的时候,我以什么来生活?当父母云雨的时候,我怎样选择此生的父母呢?可曾有红白两束菩提光芒照亮了生命的河流?当父亲无数个精血中的某个精子和母亲的卵子以某种方式相遇时,可曾爆发惊天的爱和生命的火花?生命的欢畅可曾抵达深心里?当我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一点点具形一点点成长的时候,我可曾有清晰的感觉?抑或只是一片迷茫混沌,如同天地初开之态?啊,我似乎看见自己如拳头大小落地时娇柔的样子,听到了一声声历经地狱般的恐惧和疼痛后来到人世间的悠长尖锐的哭声——那一切在我的潜意识中都留下烙印了吧。我又看见自己肥嘟嘟地在地板上爬行,外公将我高举在头顶说:我孙子长得多快啊——而他不久就离世走了。我看见自己走进瓦房,开始了汉语的学习;身子拔长得瘦弱却活力四射时,我走出大山,眼界随之开阔。是的,我还看见自己在城市中奔忙的身影,看到自己无助、茫然而又不甘的神情,看见自己最终驻足在环山的小城里,身陷日夜缠身像流水般的俗物琐事中拔不出脚来,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在城市的滔滔人流中失去了自己的声音;看见病魔像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而又最终嵌进肉里难以脱身的困境;看见我得意时的张狂,失意时的落寞,亲情之爱和心间仇隙在心灵里激起的浪花;看见我走在青春的末路上,心里却怀着飞天的梦想,而衰朽暮年的阴影飘浮而来……
来了来了,无迹如风,像漂泊的云朵;去了去了,像人生的脚步,像梦的空蹈,像心的影子。
啊,人人心中有个魔镜。所有的功名成就,如同滔天幻梦,无论是立地成佛,还是直上天堂,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苦闷还是欢欣,无论是童年还是青春年少的影子,无论是老眼昏花还是冰雪聪明,这一切都不过是心之幻象。
当又一个冬天降临的时候,我站在康定的山坳里作心之旅的飞翔。
啊,一切都不过是心的幻影。人世间的景象如同一枚石子丢进湖泊,荡漾起满湖的波纹之后,一切复归宁静,就像天地间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就像你我不曾来过也未曾离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