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听得一个男声由远及近道：“连这么心善的小丫头都要骗上一骗。林幺九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啊？”
林幺九抬头，正正落入走进来的孟章的眼里。她要反驳，却又觉得没意思，便扭过头。
孟章冷咳了声，道：“你下去吧。”
静静看了看他，又去看林幺九，半晌后才可怜兮兮地意识到是说自己。林幺九摸摸她的脑袋，点了点头，静静这才走出去，还十分贴心地关了门，关上前还冲林幺九眨巴眼睛。
林幺九摸摸鼻子，不由得尴尬了一尴尬，静静这一手笔，倒像是……倒像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孟章更是哼了声，十足的嘲讽之意。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幺九等了半晌，想到门外的守卫，不由试探着道：“神君，我打扰了这么久，也给您添了许多困扰，很是过意不去。日后神君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刀山火海，两肋插刀，比不敢辞。”
孟章嗯了声，不接话。
林幺九舔着脸继续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
孟章冷声道：“你当我这龙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说走就走？”
林幺九啊了一声，嘀咕道：“我也没想来，这不是半道被劫持来的嘛。”
孟章呵呵了声：“我听说你来的时候，有人截杀？”
林幺九顿时兴奋了：“可不是！好几个人，拿着利剑就这么呲溜一声朝我砍来。那剑气，是叫剑气吧？利得很，我头发都被齐齐削短了一截。”
孟章这才正经盯着她看。林幺九一头乌发如堆云，极柔极顺，垂下来时映着白皙的肩膀，显得极为魅惑。现如今一侧被人削去了些，齐齐坠在耳侧，显得脸愈发小了。
林幺九被他盯着，不由得浑身发毛腚发疼，压着嗓子道：“你个臭流……”流氓。她艰难地张嘴，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后两个字，不由得怒瞪孟章。
孟章慢悠悠地道：“我来，是有正经事问你。你只可以回答我问的问题，不要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好不好？”
果然是被禁了言。林幺九心中愤愤却也只能无奈点头。
孟章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设的那个结界，意欲何在？”
这种问题只有前世知道好么！林幺九心中大写了个握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道：“为了困住你。”
孟章嘴角抖了抖，像是看白痴一样，顿了半晌才又道：“你当知道，我大杀四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林幺九深深点头。
“这世上，还真没有什么能困住我。”孟章接着道。话甫一出口，他微微顿了顿，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发丝。
林幺九早被静静科普了一遭，知道孟章神佛难挡的杀力，忙继续点头。点到一半猛地抬头，一脸懵逼地看着对方。
孟章道：“那么你来告诉我，那个结界是如何困住我的？”
林幺九继续懵逼。假如这个时候突然头晕目眩倒地然后失忆，还来得及吗？
然而现实很快来打脸。只听得孟章道：“在这无妄海中，常人若是出了我龙宫便再无屏障，唯有溺水。你并非海族，可千万留心突然失忆了晕了头，然后好奇心发作，嗯。”
嗯得大有深意，明晃晃的威胁了。
先是凤娇的物理攻击，接着是孟章的精神攻击。林幺九想问，动不动就要人命，这样的接连暴击，请问你们是约好的吗？
林幺九后槽牙有些发疼。
然而真话无人信，她也只能继续半真半假道：“我其实也并不知道……只是我看了很多关于结界啊禁制啊的书，东拼西凑地，竟然就凑出来了。说起来连我自己都很吃惊……”
这倒也不完全算是谎话。林幺九虽然在尚青山不过呆了半个下午并一个晚上，却也有很好地探查前世的作坊。里面随处可见、乱七八糟地放着书，尽是些术法教程。地上坑坑洼洼地，像是前世在地上涂画演算时留下的痕迹。
孟章追问道：“哪些书，可有说那些是怎么做的，用来做什么的？”
林幺九耸耸肩，道：“这我哪里记得清楚啊，毕竟那么多……”
“你必须要记起来！”孟章打断他，语气竟是有些迫切。
自打见到他这么些天，林幺九第一次见到孟章露出这样的神色。孟章之前是冷冰冰的，哪怕是怒，是杀气，是动情，都是冷冰冰的。而如今这样的急切，却让他显得有了一分人味。
前世设的结界对他来说很有意义，是关于什么的不打紧。打紧的是，前世早已经被他拍死了。这么看来，倒是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林幺九掩饰住眉间的嘲意，道：“当时在结界内我确实摔得狠了，完全记不住了呢。”
孟章闭眼，掩饰住眸中情绪。待他再睁开时，脸上已不带任何神色，又成了那个冷冰冰的孟章。他平静地说：“那么，我就自己来取你的记忆了。”
林幺九并不懂，只是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自心口处蒸腾起无限恐惧，道：“不，你不能。且不说我没有，即便有记忆，那也是我的隐私……”
一切的话语止于太阳穴两侧贴上冰凉的手指。
有奇异的冷流自接触的地方涌向脑海。像是被冰凉的海水浸没，带着水草的咸腥，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侵占大脑每一个神经。林幺九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人被浸入了某种液体中，冷意入了骨，浑身都忍不住哆嗦起来。然而慢慢地，时间开始倒溯。
孟章质询结界，凤娇来闹了一场，窗棂上的英文如惊鸿一瞥，她被孟章狠狠欺负了一场，她被人截杀又被人救下……
如走马灯般，追溯到了她刚踏错时空的时刻。然后是她被跳楼的人砸到，热闹的升职party，因得了哮喘而乏善可陈的大学生涯，高中生涯……再后来，她如婴幼儿一般蜷缩着，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一切归于平静。
这样就好了。林幺九静静地想道，到了这边后每天都跟打仗似的，我想休息了，就这样休息一下。
“不，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你的记忆怎么会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