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鬼是不能直接享用人间的一切物体,要给它的话,必须喊它的名字或称呼,然后把该烧的东西烧掉,该打开的东西打开。例如糕点糖饼之类,要把封口撕开才行,用袋子装的水果或面包,也应该露出来。
孤魂野鬼无人拜祭,就没有冥钱没有衣物,连一口饱饭也吃不了。而民间有些地方的传统,在农历七月十四晚上拜祭游魂,也总是要先喊一声:“各路灵界的朋友们。”
那个女人一定要熊四海说出是给她的粥,无非就是这个原因。
熊四海听了芳姨的话,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慌张地问:“怎么办?”
芳姨皱着眉头,想了好久才说:“不给粥可能会得罪她,每天都给又怕她得寸进尺缠着你。”
熊四海急了,大声问:“那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芳姨忽然一瞪眼:“我怎么知道,祸是你自己惹回来的,自己解决,我可不想沾上这玩意儿!”说完她竟拍拍围裙,去洗碗了。
熊四海看着芳姨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喃喃咒骂。到底那女人是不是鬼?他搞不清楚。
第二天下午,熊四海去菜市场入货,用三轮车拉回来,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看见了那疯汉。疯汉隔远盯着他,嘴角边似笑非笑,还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
熊四海友善地对疯汉笑笑,继续踩车。疯汉却忽然大喊起来:“粥,粥,不给,不给粥!”
街上人多,都好奇地看着。熊四海暗暗恼怒,心想:“给你粥吃还说我不给?懒得理睬你!”脚下加劲,车速加快,一直踩出了好远还听到那疯汉在喊,声音响得很。
当晚,又下起了雨,生意不太好。约莫到了十一点钟,那女人如期而至。熊四海向芳姨打了个眼色,心中慌乱。芳姨直勾勾地盯着,也挺紧张。
女人的声音仍然好听,说:“给我一碗白粥,打包。”
熊四海仔细地打量着女人。她有下巴,五官端正;她的脚尖没掂起,走路是一步步的;她的皮肤挺白皙,不像有腐烂的地方。民间里对于鬼的传说,她没有一处是符合的。于是熊四海大起胆子说:“一连两个晚上帮你打包等着,你都没来拿。”
女人说:“不好意思,我有事情耽误了,你再打包给我吧。”
熊四海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做。这时眼光一扫,忽然瞧见了疯汉远远急步跑来,在大喊:“粥,不给,不给!”突然之间,熊四海的心头一震,隐隐约约明白了疯汉的意思。
疯汉多次喊叫,他不是说熊四海不给粥他,而是提醒熊四海不要给粥这个女人。为什么这样呢?他只是一个疯汉而已,是胡言乱语呢,还是洞悉先机?熊四海的胆气消失了,支吾着对女人说:“不打包了……呃……我不打了。”
女人扭头看了看疯汉,再回过头来时,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说:“快点打包啊,我的儿子等着吃粥呢。”
熊四海当然不干了,想向芳姨求助,哪知芳姨转身就跑进了厕所,还“嘭”地一声大力关上门。
熊四海顿时气得眼珠子都绿了。这时堂叔过来,责怪他为什么不给客人打粥。他有苦说不出,暗暗着急。
女人说:“老板,你们这里到底做不做生意呀?”
堂叔立马点头:“做,怎么不做?我就给你打包。”
那疯汉一直没敢走近,忽然喊:“不给,不给粥!”
堂叔大怒,大声呵斥:“滚远点,妨碍老子做生意,一脚踢死你!”
熊四海越来越害怕,不知不觉悄悄后退,准备开溜了,但那女人目光一转看见他,说:“老板,我没带钱来,你让人送外卖行不行?”
堂叔还没搭话呢,熊四海大惊失色,脱口说:“不去,不去!一碗白粥送什么外卖?”
堂叔心想也是,看来是要拒绝的。
女人笑笑说:“给我装五份粥,加五个鸡蛋,一起送好吗?”
这样可不同。堂叔哈哈一笑,答应了。熊四海立即急得跳起来,差点爆粗口。
女人看了熊四海一眼,接着说:“我就住在这条街的尽头,路灯柱旁边那间,等会儿送去吧。”
堂叔说:“好,等下就送。”他把一切搞定,然后让熊四海去送。熊四海死活不肯,把他拉出一边悄悄说了原委。堂叔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说:“你看看人家,哪一个地方像鬼?你不相信自己居然相信一个疯汉?还有,人家就住在街尾,从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周围都是住宅区,灯火通明的,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这话倒是有理,但是熊四海心虚了,还是不肯,说:“叔,你送吧。”
堂叔一个爆栗敲去,呵斥说:“你个小王八蛋,要我送外卖?信不信一脚踢死你!”他是老板又是长辈,熊四海哪里能够抗衡?虽然他很担忧,但想一想也觉得问题不大。距离不远,灯火通明,怕什么?送吧!
熊四海提着粥盒一路战战兢兢地走着,边走还边回头看。奇怪了,那个疯汉不见人影。或许他真的是疯了,胡说八道而已,其中并没有什么玄机。
就五十多米的路程,熊四海来到街尾,再回头看看,芳姨远远地盯着。他的心安定些,只见那女人就站在拐弯另外一条街上,才相隔五米多而已。
熊四海喊:“喂,你的粥。”
女人招招手,说:“拿来啊。”
熊四海走到她跟前,把粥递去。她伸手接过,忽然对着他微笑。这一笑倒也挺好看,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魅力。他一直提防的心不禁放松了,当然得有礼貌地回笑一个。就在他露出自以为最满意最帅气的笑容时,她却轻轻吹了一口气。这口气就像浓雾一样,瞬间钻进他的鼻子,他还没来得及惊慌,脑袋就已昏昏沉沉不辨东西。
迷迷糊糊中,熊四海似乎茫然地在走着,周围一片黑暗。他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什么都想不起来,其实也没有“想”的行为。他的耳边有许多杂音,好像很多人在吵,至于吵些什么却不能分辨出来。
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