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抛弃他了。受伤的人见那小伙子低头瞅了他一眼,然后闪身躲避他的目光,他心里清楚,他们要撇下他离去。
几天来,那小伙子一直在跟戴狼皮帽子的人争吵。真的已经过了好几天?这个受伤的人饱受发烧和疼痛的折磨,根本拿不准是真的听到那两人在交谈,还是昏迷中自己脑袋里在胡思乱想。
他仰望上方的岩石峭壁,见一棵孤零零的扭曲松树盘根错节地贴在岩石表面。这棵树他看了一眼又一眼,先前从没想过,这时才发现,树干的线条明显构成一个十字架。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要死在这条山谷的小溪边。
在这里,眼下他是让大家为难的焦点,可他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超然神态,脑中闪过一个想法,在替他们两人考虑。假如他们留下陪他,等那帮印第安人沿河岸追来,大家都活不成。“换个角度,假如他们肯定要死……我还会陪他们一道死吗?”
“你能肯定他们沿小溪跑来了?”小伙子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的嗓音平时像男高音般动听,但遇到眼下这样的紧急情况,就失态变声了。
火坑边的晾肉木架旁,戴狼皮帽子的人匆匆弯下腰,把没有完全晾干的鹿肉塞进自己的牛皮囊。“你想等在这儿看个明白?”
伤者开口想说话,喉咙却疼得像刀割。他倒是发出个声音,就是没能说成清楚的字句。
戴狼皮帽子的人没理会他的声音,继续收拾自家的东西,但小伙子转过身来:“他想说话呢。”
小伙子单腿跪倒在伤者跟前。伤者说不出话,举起还能动的一条胳膊指点。
“他想要自己的火枪,”小伙子说,“他想让咱们把火枪给他。”
戴狼皮帽子的人快步走来,拦到两人之间,往小伙子脊背上狠狠踢了一脚。“见你的鬼,快走!”
他转向伤者。伤者身旁放着一小堆自己的随身物品:一只随身包、一柄鞘上镶嵌着珠子的刀、一把斧头、一支火枪、一个牛角火药筒。戴狼皮帽子的人弯腰抓起那只随身包,伤者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人在包里翻找,掏出火石和火镰,塞进自己皮背心的口袋,抓起牛角火药筒,挂到肩上,把斧头插进自己宽宽的皮带。
“你这是干嘛?”小伙子问。
那人再次弯腰,抓起刀,扔给小伙子。
“拿着。”小伙子接住,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刀鞘,露出恐怖神色。最后只剩下那支火枪了。戴狼皮帽子的人抓起枪,迅速查看一下,见枪里填装了火药弹丸。“对不起啦,格拉斯老伙计。这些东西你一样也用不着了。”
小伙子愕然了。“咱们不能不给他留下装备就把他撇在这儿。”戴狼皮帽子的人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就钻进树林中不见了。
伤者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握刀的小伙子——那是他的刀。小伙子呆呆地站了好一阵子,最后,抬起目光。他看上去像是要开口说话,却一个转身逃进了树林。
伤者盯着两人消失身影的地方,心中像点燃松针一样升起熊熊怒火,只想双手紧扼两个家伙的脖子,不取他们的命就不解恨。
出于本能,他开始呼喊,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喉咙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感觉到剧痛。他用左胳膊肘支撑着坐起身,右胳膊能稍稍弯曲一下,可根本无法承重。每动一下,剧烈的疼痛就像一道闪电,从脖子传向脊背。伤口草草缝合在一起,他觉得皮肤紧绷绷的。低头望去,一条腿上紧紧缠着血糊糊的衬衫碎片。一侧的胯不能弯曲,那条腿不能动。
他使出浑身力气,勉强翻了个身,肚皮贴在地面上,感觉到伤口的缝线绷开了,脊背上又冒出温热的血液。但是,比起心中喷涌的怒火,肉体的疼痛几乎无足轻重。
休·格拉斯开始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