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哭声,戛然而止。
空荡荡的大殿复又落回死寂,颇一阵子,窗棂与阑干这才默默地,将先前充盈在整个空间里的凄厉气息一点点吐出去。
男子在床前,双手垂立两侧。他五官清逸俊朗,如巧匠精雕细刻,眼神却无比厌倦。
产妇从昏迷中稍稍醒转,朝他们间的虚空伸去一只手,指尖似还粘着几缕刚扯下来的头发,发丝血凝。
男子叹了口气,伸出手,搭住产妇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塞回被中,“孩子咽气了。”
产妇拖起虚弱身子只往上顶:“我不信,我要去看看。”但任她怎么用力,男人只是不由分说压住她:“你拼了命要这孩子的心,我是知晓的。一升血三年寿,少不了要细心养。今后就在这里住下,一日三餐不必忧心,春天到了烧香游园只消说,也有专人安排。再闲了还可叫戏子来,”
对这种种说词,产妇似乎并非毫无预料,她脸颊肌肉微微一抖,绝望多过惊讶地躺了下去。残存的力气很快从她身体各处倾泻,只剩下右脸一侧还足以反复用力擦蹭着枕巾,那精绣的八牡丹鸳鸯图从未像此刻这般尖刺、入肉。
“但你便不来了,是么?”
男人眼中的厌倦更深了。
鸳鸯被压出更怪异的褶皱:“我只当……只有你真心待我,谁知还是把我当一个给长房生孩子的便盆。”
男人摸摸她脸颊,把前额汗湿的头发拨到耳边:“能做的,只有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这句话说得轻柔,也说得直接。生生将她最后的希望打破,女人长大了嘴,正要叫,却分明看见他身后还有个黑影。
一个瘦弱的,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人,在不住叹气。
伏生叹完一口长气,筒着袖子走过来,嘟囔着:“这算哪门子锦衣玉食的美梦啊。”
梦中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伏生也不忍再看女人的脸,把那强行夺走庶出子当嫡子去争权的男人推进床铺里去,直接拉上帘子,再一扯,床开始下陷,将地面压出一个黑黝黝的深洞。伏生也迈步跳进黑洞里去。
黑渗灰,灰启白,白织黄,几条色块交错出头顶房梁。伏生慢慢从试梦的台上醒转过来。
伏生懊恼地抓着脸,还是自己经验太少。本以为收到一个分量足又新鲜的“好吃好喝”类梦境,药魄的颜色从各方面判断也都符合特征,也就急匆匆地转制成好几份熏香。不料自己尝试下来才得知整个故事居然是如此凄惨。可想见其后这女人无论在怎样的富足环境中,吃着哪位御厨烹调的大餐,心中必然惦念不再谋面的亲生子。任谁做这样的梦,都绝难开心得起来。
而此梦居然是从街口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那里收来的,也不知是看了什么了不得的将相戏,听了什么杀千里的袍带书。
总之费工又废料,还得回炉造。
幸好师父不在……
不,伏生忽然懊恼地蹲在地上,师父在就好了。这些事就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