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蔚离开洛毅的别墅,就去赴一个约会。
S市沿海,虽然冬天的海不怎么漂亮。
不过西斯敏海岸会所临海的那一片茶座还是很舒服的。
邢蔚被江海平约了来这里,没想到竟然先到的是赵旭。
赵旭一直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异类,高中毕业就考了军校,之后十年就一直在部队,在海上开船抓走私,潇洒的不亦乐乎。
邢蔚跟他其实不久前才见过。
张东的尸体就是赵旭他们捞上来的。
赵旭不是个爱说话的人,邢蔚问他,“你怎么来了?”边防支队的驻地是更西边的Z市,开车过来距离不远可路不好走,至少开四个小时。
赵旭点点头,“听说你来了,过来打个招呼。”
邢蔚也不多说话,说多了没意思。
人家有心过来,不管是围观他的任性,还是表示关心,他都接受。随意的骂了一句,“S市这冬天真不好过。”
赵旭又点头,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大冷天守着复古的真火壁炉喝冰冻啤酒,一如当年的不爱说话。就这么面对着落地玻璃窗外灰蒙蒙的大海坐着,压根不明白他过来是干什么的。
又坐了十几分钟,江海平赶过来了。
他是邢蔚父亲的秘书出身,现如今在G省这边一个地级市当常务副市长,明显比在北京的时候胖了,也自信淡定的多。
他来了就上下打量了一番邢蔚,“看着气色还不错啊。”
邢蔚懒得理睬这么没营养的搭讪,江海平不过比他大了七八岁,就算想在他跟前装老气横秋也不行,相反,他们私下里关系还很不错,不然父亲也不至于让江海平来看他。
江海平是个很健谈的人,就G省这边的人情风物妙趣横生的足足讲了半个小时才开始将话头引向S市。
G省是国家经济的领头羊,富裕,开放,自有风骨且生机勃勃。S市作为G省最西部的地级市,却仿佛和G省其他的城市不是一个妈生的。
江海平讽刺起S市来那是毫不客气。
“……都说山东出响马,东北出胡子,北方人民风彪悍,可那一定是没来过这不南不北的S市,你问问上次东部战区大演习的时候出了什么事?赵旭,你跟邢蔚说说?”
赵旭掀了掀眼皮,表示听到了召唤,不过一副话都懒得说的态度,江海平就自己接下去了,“部队演习拉练过一个渔村,刚把装甲车停路边,当地人就敢围着坦克种柑橘,你想开走,就得压过柑橘,你就得给他赔偿……”
邢蔚就笑,“你特么不就是想说,穷乡僻壤出刁民么……”
一直没说话的赵旭突然就插嘴了,“穷个屁!”
江海平愣了愣,就没接这个话茬。
邢蔚来了S市三个月了,当然知道S市富得流油,但是这种富……说起来S市这样的城市确实是挺刁的。
赵旭的突然插话,让气氛有点冷场。
江海平笑了笑,也就没再尝试活跃气氛,他索性开口,“邢蔚,听说你们公安局在查洛天集团?”
邢蔚就挑了挑眉,心里也不免微微一动,瞬间那几分的诧异随即就又沉入了心湖,他以为江海平是他父亲派来的,却没想到他是来问洛天集团的事情的。他懒洋洋地笑了,“怎么了?”
赵旭也坐起了身体,难得的表现出兴趣,“洛天集团的谁落你手里了?洛恩,还是洛白?”
邢蔚觉得更有意思了,他看了一眼赵旭,又去看江海平,“洛毅……”
赵旭接着问,“他什么事落你手里了?”
邢蔚说,“他老婆死了。”
赵旭皱了皱眉,没说话,又窝回去喝啤酒了。
江海平就叹了一口气,“你们在S市查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一路查到G市,还查到了省委开发办公室,我就是来问问你,这事你怎么这么积极啊?”
邢蔚笑了,“海平兄,你怎么这么高看我?这是我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江海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笑了,“总归啊,这事你别沾,不是什么好事。”
话锋一转,就转到了正事上头,“邢蔚,作为老哥我得说说你。狗屁大一点事,你就辞职离开北京,你觉得这事有意思么?”
邢蔚知道迟早得谈这事,而赵旭都喝得有点迷瞪了,这个时候还是竖着耳朵在听着。
江海平叹气道,“你又不是小孩,黄阿姨精神紧张一下,跟你能有多大的关系?这事就是一个意外,你得承认吧,意外!”
这话让邢蔚无可辩驳。
确实是意外,一个他们准备了三年的案子,海外卧底的确实情报,邢蔚乔装打扮去和一个潜在嫌疑人接头,却在接头的高尔夫球场意外遇到了弟弟邢天。
意外。
邢天居然愚蠢到转头就把他的身份告诉了一起打球的女伴。
意外。
邢天的那个女伴居然又碰巧在酒吧间和一个闺蜜当庭广众下说了这个事。
意外。
总归的结果是,邢蔚根本没有见到那个嫌疑人。
嫌疑人三天后被发现在自己的公寓自杀。
线索就这么断了不说。
邢蔚的手机同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个经纬度坐标。
那个坐标是货船进出G市的公海上。赵旭的边防海警中队在那个坐标找到了一个系在一个橘黄色浮标上的包裹。
包裹里是那个在海外卧底了十五年的卧底残破的尸体。
更让人意外的是。
他深入调查到底是谁顺着邢天泄露的消息知会了嫌疑人的时候,却遭到了继母和邢天的一致抱怨。
甚至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家庭大战。
他差点都忘了,他才是他爹在外头生下的儿子。
真他妈的多意外。
当然,让大家最意外的是他的选择。
他在那个秘密单位本来前途大好,这次行动失败了,他要承担责任,而且案子也被移交了,这是这一行的规矩,这辈子他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领导和他爸的意思,都是让他调动一下,从北京到外地去工作一段时间,他就觉得,何必呢,到哪里不是都一样。索性辞职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逗逼,他都二十八了,整得跟十八似的,还玩什么离家出走。
他继母也不以为然,甚至充满了轻蔑。
在她看来,他这么做,纯属挑战她和邢天母子在他父亲眼中的地位。
邢蔚是邢家那个对外不为人知的儿子,他从没想改变这一点。
他才懒得让人忍他忍了一年又一年的,还忍出精神病呢。
江海平批评他,“你发脾气也该有个限度,总要为你自己想想吧,你干了这么多年的专业,说扔就扔了?”
邢蔚懒洋洋的,“我不还干着呢?”
江海平嘲笑道,“当个刑警队长?到哪里不好?非要到S市来,你会说S语吗,你在S市,连本地话都不会说,我敢保证,你什么也干不成。”
简直义愤填膺到敲桌子的地步,“这就是S市,信不信由你,你就是在浪费生命。”
邢蔚将手伸到脑后伸了个懒腰,“就当休假了。”
江海平就无语了,这就正色道,“那杨歆呢?说分手就分手?实话跟你说,这回给我打招呼的可是杨歆,你小子不能太没有良心。”
邢蔚就推了喝了一瓶又一瓶的赵旭,“你喝个没完了,S市警察连酒驾都不查?”
赵旭摇头,“住一晚,明天回去。”随即解释道,“不喜欢代驾的摸我的车。”
邢蔚其实跟他也不是很熟,但是顺着话头就说,“行啊,跟我混一晚。”
赵旭点点头,突然推了一把江海平,“走了啊,你不回G市啊。”
江海平被这两个二货气得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们就这么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