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妈就不同了,郭妈是当初祖母打发来的,虽然是十几年一直在大房手底下,可遇到事情,还总是先想着“郭家”,而不是“郭家长房”。
这两者之间,差别可大了去了。
郭碧玉吃饱喝得,又训教了这么半天,十岁的生了病的小身板就有些扛不住,热度重新上了来,她便又躺回床上,耷拉着眼皮叮嘱道:“你们是我的人,只要对我一心一意,我就有办法罩着你们;对外人,你们别太实诚,千万不能受委屈,为了自保就算是满嘴胡吣,我也准。”
这句迷迷糊糊说出来的话,才是真真正正她要说的。
人真到了没了路走,什么骨气都是假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那时候她又为什么不想活了呢?
大抵是因为就算是浑身泡在血里,拉着那恶鬼进地狱,一辈子也活的够本了。
郭碧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的冷意又侵袭了过来,她把被子卷了卷。
青燕轻轻的将被角掖好,将帐子放了下来,又细心的在大娘子头旁边的地方留了一条缝,怕她憋闷,也怕她万一醒了叫人不方便。
郭妈一定要守着大娘子,青燕也不跟她争,便冲着黄鹂和墨鸦使了眼色,三个人出了屋子。
一到门口,青燕就拭泪道:“在南边儿的时候,大娘子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操心的话。”
黄鹂将她拉到园子里,快嘴快舌的安慰她:“依我看这也是好事儿,大娘子也十岁了,总得明白这里头的道理。郎君和夫人把大娘子宠上了天,可,”说到这里,她也有些难过:“可是再以后,总要说亲事,到了夫家,难不成郎君和夫人还能伸手?就只能靠大娘子自己个儿了……早明白,总比到那时候才明白好。”
墨鸦一直在发呆。
黄鹂着急,就捅她道:“你也说几句啊。”
“我嘴笨。”墨鸦慢吞吞的道:“我要是像大娘子这样,有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我干嘛还嫁个男人找罪受。”她边说边掰着手指头:“伺候公婆,万一有几个小姑,妯娌,还要费心思打理……”
黄鹂着急的打断道:“女人怎么能不嫁人呢?难不成大娘子要去开道观做姑子?”
“谁、谁说开道观。”墨鸦红着脸道:“像、像长公、公主……”
黄鹂的眼睛先是瞪的像杏子那么圆,然后便眯了起来,双手咯吱着墨鸦的腰,道:“看你像个闷头葫芦似的,心里却打的这种主意,难不成你也肖想李一川那样的人儿?”
两个人在梅树园子里闹成了一团儿,青燕“哎哎”了两声,拦了好一阵子,才把黄鹂和墨鸦撕虏开,竖着眉毛道:“姑娘还病着,看你们俩这没心没肺的样儿!”
黄鹂人长得俏丽,此刻脸上两团红晕,樱桃小嘴抿了起来,冲着墨鸦挤挤眼睛。
墨鸦握起拳头,冲着她挥舞了一下,却也是笑了。
青燕道:“墨鸦这样的话可不能跟大娘子说,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她停顿了一下:“就算是平时的玩笑话,你也不能说,万一被传到夫人耳朵里,你就完了。”
她在四个丫鬟中年龄最大,也最受费氏的看重,墨鸦也知道她说的是为了自己好,便点了点头:“我不说。”
“唉。”青燕长叹了一声:“话又说回来,就算是长公主那样身份地位的人,看上去随心所欲的,可说出去名声有多好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