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曲水处,碧溪垂钓人,青蓝色的人影斜靠在柳树上,鱼竿安静搭放在地,那人环抱着手,眸子似眼前溪水,波澜不禁。
额角垂着一缕发,像轻烟一样随风飘着,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鱼线紧绷住,他迅速撑起鱼竿,随着鱼竿的甩动把上钩的鱼儿拉离水面,投到一旁的竹篾之中,唇角溢开笑容,惊艳了整潭溪水。
青色细纹长衫妥合贴身,蓝色外衫合罩在青衣之外,衬着他那双眸子,整个人都散发着一中令人舒服的气质。
竹篾里的鱼儿张着嘴一张一合,对上那潭深水一样的眼睛,便沉迷在里面,似最深的毒药侵蚀鱼身,下一秒便一动不动。
“莫炎。”
青蓝身影听着来人的呼唤,视线转移到那人身上便拎着竹篾而去。
“主人,你醒了。”
夙若潇歪头看着他手中竹篾,莫炎随即将竹篾口让她看个究竟,夙若潇惊喜万分,竟然是她最爱的鱼。
“今日是要吃鱼?”
夙若潇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开心,莫炎不禁莞尔,想起她在昏迷时嘴里念念叨叨的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夙若潇竹篾中的鱼儿,心中早已垂涎三尺。
“莫炎,你准备怎么吃它?”
夙若潇视线盯着鱼,不像在问莫炎,而像在问鱼,你想怎么被吃啊?莫炎心里一片轻松,想来她没有过多在意此刻脸上的疤痕,只要她开心,他便开心。
“主人想怎么吃,莫炎便怎么做。”
夙若潇停止手上摸鱼的动作,盯着无限柔情的莫炎,脑里拼命搜索着适合的词汇来表达此刻心情,既不能表现的太疏离又不能让莫炎伤心,脸颊上的疤突然发痒。
“我……我脸上疤还没好,玉面说还不能吃鱼。”
莫炎眼神一滞,他竟然忘了她的伤,是呀,伤还没好,当下应当忌口,特别是带腥味的东西。
“那今日就不吃了,待主人伤好,莫炎再给主人做。”
莫炎一把捞起竹篾中的鱼放入溪水中,装死的鱼儿入水立即生龙活虎,摆尾游去。
莫炎明显没有发现夙若潇的局促,她松了一口气,和莫炎相识不过几日,以前的过往,她一律不知,以前,她这身体的主人,与莫炎颇为微妙。
湖边小筑依山而傍,深林人不知处,竟然是这双生阁的藏身之处,而莫炎便是这双生阁的主人。
信步到小筑之上的竹桥,短发女子早已在那恭候多时,莫炎停住脚步,看来玉面又来给主人试药了,短发女子朝着莫炎点头示意,转眼看着夙若潇。
“尊主,玉面新药已成,敷于伤口有新生之效,到时尊主便不必再为容颜担忧。”
夙若潇心头老血都快吐出来了,双生阁除莫炎称她主人,其余人皆叫她尊主,原来创立双生阁的人就是她这身体的主人,可是尊主一称,她实在受之有愧,她拉着玉面就进入屋内,莫炎只好转身而去。
一入屋,夙若潇就亲热地拉着玉面。
“玉面姐姐,说了几遍啦,叫我若潇就好。”
玉面嘻嘻笑着。
“若我直呼你名讳,只怕双生阁再也没有玉面的立足之地了。”莫炎怎么会容许别人与他的主人比他更亲热呢,夙若潇可只是他一个人的主人啊。
夙若潇没好气坐在桌前,抬起杯子灌了自己一杯水,早知现在那么饿,她就不该拒绝莫炎给自己做鱼。
“尊主,让玉面来为你敷药。”
夙若潇点点头,侧过脸,任凭玉面在自己脸颊的伤口处涂涂抹抹,凉凉的液体沾在她的脸上,倒是让她暂时缓解了伤口周围的疼痒。
“别的女子对自己的脸爱惜不已,可尊主你偏偏要毁自己的脸,要是真治不好,你说你要怎么办?”
夙若潇轻轻叹气,又想起在郡守府的那夜,她以为黑影要取她性命,可黑影仅仅只是奉命来请她回双生阁,原来京阳郡的割脸案全都是双生阁为了找她而生出的计谋,女子们脸上的伤口都是双生阁特有印记,只是夙若潇对于双生阁根本毫无记忆。
她眉心的红痣便是尊主的标志,纵使她不愿意,但是京阳郡女子确实因她而受害,而君子迟自留下她那一刻,似乎就已经知道案件与她有关。
思来想去,只好想出假死的办法来息事宁人,她确实对自己下手太狠,以至于她被封住穴道装死的时候,她都能闻到自己的血腥味,从她决定回双生阁的那一刻起,她就为离开做好打算。
引走君子迟,又收买下人,她已无退路。
脸颊上忽然一阵疼痛,不得不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玉面抚着她的脸,开口解释。
“这药一开始会有点疼,等它完全渗入你的皮肤,死肉定当自己脱落。”
夙若潇手中攥紧一方手帕,尽力忍着,玉面倒是对她手中的手帕感起兴趣,夙若潇别扭着又把手帕藏入袖中,一脸若无其事。
这方锦帕,是独孤钰那夜赠予她的,她一直随身携带,即便以后不能再相见,留个念想也是好的,独孤钰可是她在古代第一个亲密接触的男子呀。
看着玉面,她又想起那“狐”字匕首,京阳郡时玉面曾说这匕首不同寻常,可她观察了半天,根本没有什么发现。
玉面是易容高手,效命双生阁多年,长相柔媚,故得玉面莲狐之称。
夙若潇拿出匕首,却是问她。
“玉面姐姐,这把匕首你可认得?”
“自然认得,这不是你遗失客栈,我又还给你的那把吗?”
“没错,当时玉面姐姐你提醒我这匕首别有洞天,这上面的‘狐’字或许代表着姐姐你?”
玉面摇头否认。
“这匕首虽有狐字,但却不是我玉面莲狐之意,尊主,你这把匕首从何而得?”
夙若潇冷冷开口。
“死人身上。”
“那就对了,这匕首上的狐字,是南国皇室独孤特有,独和孤,去掉右边的虫和瓜,便是狐,而那日,尊主身边的男人,南国皇室无疑。”
双生阁为情报而创立,以情报换取利益,所覆范围广阔无边,玉面关于这狐字匕首的信息,也是四处收集而来的。
“所以你仅仅是借匕首来让我小心那个人,当心我落得死人下场?”
“不错。”
夙若潇不再说话,袖中的锦帕犹如一块寒冰,让她坐立不安,玉面从她脸上撕去伤疤,镜中的人儿,脸上已是光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