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春!”孙词绕到方庭春身后。何日心头玉,又见钗上桃。
方庭春坐在河边的栏杆上,晃荡着双脚,她转过头抬眼望孙词,抿着嘴微笑,满眼都是依恋。孙词看在眼里,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孙词鼓足了勇气,对方庭春说道:“你跟我走吧!”
好像一切都是静止,除了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其他的都听不到也看不见。
“好!”
孙词大喜,他紧拥方庭春,闭着眼,将头埋进她发间,给心松了绑,释放出欢愉地笑意。
“可是,你要等我。”方庭春说。
孙词打了个冷颤,他任性地说道:“不要,我要你现在就跟我走!”
方庭春以为是他爹的言行令孙词如此。
“阿词哥,我爹就是这样的人,古板严厉,可他心里是为我好的。他怕我和你在一起,会受委屈。可是如果他知道我有多爱你的时候,他一定会接受你的。”
我并不是怕这个。孙词的心里话,他不能说出来。
“我爹这个人,你别看他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可他从小又当爹又当妈地把我养大,他对我好,我知道,他一定会希望我幸福的,你多给我一些时间。”
“我并不是怕这个。”孙词忍不住说了出来。
方庭春错愕:“那你是在怕什么?”
“我。我……”孙词慌了,他撇过头去,不敢看她:“我怕……怕你喜欢上别人。”
方庭春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你在怕段敏之?”方庭春捂住嘴,憋住笑。
“阿词哥,我说过生生世世只喜欢你的呀。
况且,段敏之,我对他无半分男女之情。”方庭春道。
方庭春见孙词依旧愁眉不展,从头上拔下那支钗,道:“你瞧这支钗,你戴到我头上,我便戴一辈子。”
她说得这样浓情,孙词不忍。
“我一刻也不想再与你分开,庭春,你不要回去好不好。”孙词近乎哀求,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在哀求什么。
“阿词哥,你我都是大人,就如同我不会要求你为了我离开你的家,你也不能要求我抛弃我的家。
这段时间,我也在想,我们究竟该如何?我想或许我可以让我爹为箜音谷重新选一个当家。四叔资历深厚,功夫也好,虽说为人太实在些,可如果段敏之能帮他,他两正好能弥补互相的缺欠。
所以,我很希望,段敏之真的不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可也不是箜音谷的人。孙词心里真是如一团乱麻了。事到如今,如何是好。
天还未亮,方庭春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见段敏之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他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厚厚的,睫毛上冻上了一层霜。方庭春感到一丝愧疚。
“嘿!”方庭春摇晃段敏之。
他睁着睡眼惺忪的眼,难道自己是在做梦么。
“怎么了?”
“我们走吧。”
“不是吧,这天都还没亮呢。”段敏之不理她,转个身去,将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方庭春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强迫他,只是幽幽地道:“为什么要等天亮,要等告别吗?”
听到此处,段敏之忽然醒了过来。
“我不喜欢告别,平白将自己弄得可怜,不如悄悄地走……”方庭春站在那儿,她鼻子冻得有点红,天太冷了,一说话,一股雾气。
方庭春与段敏之走出屋外,却见方庆一早在那儿等着。他太了解她。
三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径直往前走。
方庭春在后头,她见父亲的身影好像越来越矮,从前她觉得他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一位不可触摸的神。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佝偻,他变得缓慢。
方庭春心中忽然很心酸,她的鼻子很酸,也许是冻的。
方庭春的母亲早亡,未能相见,她本有一位孪生哥哥,可是却从小体弱多病,夭折了。
她有时候也恨自己,是不是自己将哥哥的那一份都偷了过来,才让自己这般刀枪不入。
父亲,在她心里是一座永不崩塌的山。
可是,自己如今却要为了令一个人,辜负了这座山的期望。方庭春忽然很恨自己。
她跑了过去,紧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段敏之瞧了她一眼,又撇了开去。
从这镇子到箜音谷不过几日的路程,他们却遭了埋伏。
不知树林里藏了多少人,箭嗖嗖地一支又一支,方庆一从没想过,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暗算。真是算天算地难算心。
这些人的功夫并不差,不知是谁请的杀手。江南一带的高手,方庆一都见过,这些是什么人?
一人一剑刺向方庭春,方庭春还来不及抵挡,只见另一只剑将其挡住,溅起一片电光火石。
原是孙词,他原想只是远远地目送她回箜音谷。
这边刀光剑影,那边却忽然箭如雨下。
听得一声低吼,方庆一中了一支箭,那群人迅速围了上来将其困住。也许是自己年纪真的大了。方庭春惊恐,正欲上前救他,关心则乱,一个不慎胳膊上中了一箭,上不得前。
段敏之与孙词拉住方庭春,往树林里跑去。
孙词忽然提了下剑,对段敏之道:“你先带她去疗伤,我去救人。”孙词说罢,便往林子外头走去。
“你疯啦!”段敏之道:“他们有多少人,你们知道么?这样去救人,只是自投罗网。”
“你速速赶回去,让四叔带人出来,叮嘱二叔,打足了十二分精神,万万不可离开箜音谷,我怕这是有人设的调虎离山之计”方庭春沉着脸,仿佛真的是那个箜音谷少当家。
“看来这帮人估计只想抓我爹,我同阿词哥一路紧跟他们,看看他们究竟耍得什么把戏。”
三人兵分两路。
“你手上的伤,不要紧吧。”孙词问道。
“不要紧,皮肉伤而已,未动到骨头。”方庭春说罢,撕下裙角,在伤口的上方绑了个结止血。
“可是你身上的伤~”
“阿词哥,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是现在你能不能先别管我手上的伤了,现在是我爹被抓了,我只有一件事做就是去救他!”方庭春说道。
孙词不敢再说话,是啊,那个人是她父亲。
这么多年,方庆一已经许久没有亲自出手过,这世道,已经不是自己的天下了。
方庭春与孙词不知那些人在什么地方,直到夜里,他们见着远处似乎冒出一片亮光,二人欣喜,狂奔而去,只见方庆一被绑在那儿,那些人围着一团火,在烤着肉吃着酒。
方庭春看方庆一,肩头中了箭,箭身已被拔掉,可箭头还在肉里头,将那肉翻了边,好不触目惊心。
方庭春心头滴着血。她手里攥着长枪,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些人杀死。
孙词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愤怒,那里少说有几十人。究竟是谁,请了这么多高手,就是为了抓方庆一。
“这儿少说有数十人,我们这样贸然冲出去,是占不了便宜的。”孙词道。
火光闪闪,方庭春蹲在那儿,恨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方庭春与孙词二人,悄悄溜至一侧,他们紧紧盯着那群人,不敢有分毫怠慢。
那些人依旧在喝酒吃肉,方庭春二人藏在那儿,如猎食的狼。
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出方庆一还能顺利逃走呢?苦思无策。
“他们既然没有杀你爹,估计那人只是想抓你爹,并不是想杀他。”孙词道。
“你爹可有什么仇人。”孙词又问道。
“很多。”方庭春飞速的在脑中搜寻,箜音谷在江南一带一家独大,朋友很多,敌人也很多。
过了许久,只见那群人酒足饭饱,一群亡命之徒在一起,喝酒耍浑,渐渐放松了警惕。
方庭春见时机正好,与孙词使了个眼色,悄悄溜了出去。
二人兵分两路,孙词往一侧跑去,方庭春跑向方庆一处。方庭春一脚踢开那酩酊大醉的大汉,伸手便去解方庆一背后的绳子,众人发现她,正要攻过来,却只见不远处飞来了一个又一个的火把,众人大惊,顿时散了开来,方庭春得此间隙,扶起方庆一,从众人间拼杀出去。
方庭春长吹一声口哨,孙词知她得手,匆忙跑回会和。
刀光剑影,电光火石。这些人下手太狠了,孙词头一次见这么多高手。
方庭春与方庆一各夺过一匹马,飞奔而来。
孙词只见方庭春威风凛凛,纵马飞奔。她胳膊上还扎着那止血的带子,凌乱的头发从她额前扫过,她弯下腰,一把将孙词捞了上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箜音谷小霸王。
那些人怎会放过这到手的“银子”?赶在其后,紧追不舍。
方庭春的马儿因为载着两个人,跑不快。方庆一一掌击来,正中孙词身侧。孙词差点跌下马去,幸而方庭春死死地拽住他。
方庭春惊愕,不敢置信地望着方庆一。
“把他扔下去。”方庆一道。
“一匹马驮着你们两个人跑不快的。”
风将他的话带到方庭春耳中,带着刀子的锋利。
“前方一里,一棵很大的梧桐树下,有个藏身之所。”方庭春对方庆一说道。
她不拖累父亲,也不会扔下孙词,转了马头,往一旁飞奔而去。
夜黑风高,那追兵见前头两匹马兵分两路,不知方庆一在哪一道上,只得分开来追他们。这些人大部分是北方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哪里追得上方庆一?
幸好此刻危机重重,顾不上说话,否则方庭春不知该对孙词说什么。他帮自己救父亲,而父亲却要舍下他。她没有颜面面对孙词。·
初冬的风已经像刀,一刀一刀刮破脸颊,可风从来刮不进心里,能伤到心的,只是人。
追兵渐至,前方好像有个湖,孙词手持匕首,狠下心,一刀扎进马屁股里。孙词抱着方庭春,纵身一跃翻身下马。马儿哪里禁得起这疼痛,嘶吼一声,疯癫似的,往前奔去。没有了那两个人,马儿如的卢飞快。
孙词抱着方庭春一咕噜溜进湖里。寒冰刺骨,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夜里漆黑,那帮人怎知前头发生了何事,见不到人只顾往那马儿飞奔而去。
方庭春在水里冷得麻木了,也麻痹了痛觉。有时候你觉着冷,那可能是因为还不够冷,才让你难受,如果真的冷到了极致,麻痹了你所有的神经,或许是不是就不知道冷是什么感觉了?
方庭春水性不好,她快憋不住了,身体开始变沉,孙词心中一惊,将她拦腰抱起,游至远处。待得马蹄声走远,孙词拉着方庭春从湖中出来,这不出来还好,一出来,吹了风,就更是凛冽严寒。
孙词抱着方庭春,不住地去搓动她,企图产生一点点儿热度,方庭春前日发了烧,还未好尽,此番又受此严寒。
又恐追兵折返,孙词不敢懈怠,扶着方庭春,拖着滴水的身子,匆忙往远处奔去。幸而两人都是练武之人,身体矫健,方庭春即便是体力不支,也比一般人强些。
二人不敢停歇,只想跑,跑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