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三炮虽然武器在手,毕竟左手并不适应,身形笨拙了很多。李沐风的折扇并不跟胡三炮的棍棒硬碰,而是在两者交接之时,忽然一转,一卸,登时就将胡三炮的力道引偏。胡三炮正使出全身力气,想要一棍就将李沐风打倒,结果全身力气打到了空处,收势不住,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紧接着李沐风一个转身,抬腿就抽在胡三炮的左小腿上面。只听得令人牙酸的“咔嚓”一声,那胡三炮一下跌在地上,抱着小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另外三人更是不济,被李沐风左敲右打,没几个回合,便全都放倒在地。一个个脸青鼻肿,只怕是亲妈来了也认不出了。
莫思凡眼看李沐风大展神威,以一敌四竟是不费吹灰之力。不由得鼓掌,大声叫好。等到四人被打倒,他更是跳了起来,跑了过去,在那些人身上狠狠地踢了几脚,算是过了一把痛打落水狗的瘾。
“先生一向沉稳,今日这般激动倒是少见。”李沐风取笑道。
“沉稳有什么用?正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此时此刻,兄弟倒宁愿做一个热血冲动的少年。”
李沐风哈哈大笑道:“会有机会的。”
他踢了胡三炮一脚,喝道:“装什么死?还不快滚?”
那胡三炮挨了揍,左小腿处被踢了一脚。李沐风存心给他一个教训,是以这脚力量极大,从胡三炮痛苦的表情来看,恐怕是骨折了。
胡三炮虽然痛极,却是瞪着怨毒的凶眼,看着莫思凡和李沐风两人,咬牙说道:“好,好。要是让你们活着出了插岭关,老子就不姓胡。”
李沐风哂笑道:“我管你姓什么?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为恶,否则见一次揍一次。”
胡三炮在另外三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
饭馆里原本就有很多客人,冲突初起的时候,人们便远远的避了开去,生怕打出血来,溅到自己身上。但又不舍得离去,这么精彩的打架斗殴,委实是人生罕见。要是错过了,岂不后悔?
那刘掌柜走了过来,低声道:“两位相公,你们惹到祸啦,这下可如何是好?”
李沐风道:“这事跟你没有关系,放心吧,连累不到你。”
刘掌柜道:“胡三爷可不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就算小的什么都没做,他在小店吃了亏,自然会迁怒到小店身上。两位相公可以拍拍手走人,我这个小店却是走不掉。”
李沐风冷笑道:“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坐在店里,等他来报复。我倒不信,这朗朗乾坤,还由得他来横行霸道了?”
刘掌柜道:“相公有所不知,这位胡三爷,乃是草市巡检司的巡司军爷,手下管着几十个弟兄,插岭关的老百姓,哪个不怕他?”
莫思凡道:“我呸,一个小小的巡检司,竟然作威作福起来了。漫说只是一个巡司,就是巡检来了,我们也不怕。”
刘掌柜道:“光是巡检司还好说,但是胡三爷跟百户大人称兄道弟,他要是想找回场子,可不光是搬巡检司的救兵,只怕百户大人也会被惊动。这下事情可就闹大了。”
“哦?”莫思凡和李沐风对视一眼,心道,“这下真的是麻烦来了。”
根据大明的行政结构,全国分为十几个省,又被称做承宣布政使司,省下设府、州、县三级。不过在实际运行中,情况略复杂。有些府不设州,有些州却是由省直隶,而一个省最有权力的人并非承宣布政使,而是朝廷下派的巡抚。总之是错综复杂,不是专业人士根本就弄不懂。
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大明最小的行政机构,至县而止。官分九品,有正、从之别,知县乃正七品,管理全县行政事务。而在乡镇之上,并没什么行政机构,乡村有里正保甲,相当于后世的村长,但不算朝廷编制,而是由地方上比较有名望的人来担任。而镇上一般就是设巡检司,可以算作县行政机关的派出机构,以管理地方。规模大点的镇上还会设立一个课税司,以便征收商税。
巡检司设巡检,副巡检两名官员,品秩都是从九品,属于最低一级的官吏。不过巡检司品秩虽然低,实际权力却不小,管理市集,盘查来往行人,缉私捕盗,维护治安,整个镇上的百姓都在它的直接管辖之下。
巡检司一般有兵三十人,设巡司一名,日常乡镇管理工作就是由巡司率领兵丁去完成的。巡司没有品秩,也就是非公务员,体制外的,从朝廷那里领到的俸禄极低,要想维持生活,就得想办法从百姓那里捞钱。一般乡镇的管理模式大致就是这样,所以像胡三炮这样的人和事决非个例,已经形成了普遍现象。区别只在于心够不够狠而已。
但是插岭关地处吴楚要冲,属军事险要之地,除了巡检司以外,另驻有百户所,有军兵百余人,设百户一名,正六品官衔。光是从品秩上来算,比知县都要高。虽然大明武将地位不如文官,但在插岭关这个地方,说他是土霸王也不为过。
所以巡检司好对付,百户所却是有些难缠。面对一个堪比知县的百户,秀才这个身份便不太好使了。
莫思凡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对策,只是可想的办法并不多。李沐风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事能够让他忧心。
不多久,街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刀剑与甲胄撞击的声音,也有兵士驱赶闲杂人等的声音。人数很多,似乎是将整个客栈团团围起来了。
刘掌柜的脸色变得煞白,一下子躲进柜台里面,蹲伏在地上,不敢稍动。
没过几分钟,一队盔甲鲜明的兵丁涌进客栈,刀枪齐举,杀气腾腾。赫然是百户所的兵士。
这些兵丁涌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却是往两边一站,形成一个通道。须臾,一个粗豪汉子大踏步进来,喝道:“打人的那两个秀才呢?”
李沐风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摇着折扇,淡淡的说道:“我和先生一直坐在这里,你是故意装作没看见呢?还是故意没看见?”
粗豪汉子瞪着他,粗声粗气的叫道:“胡三炮就是被你们俩人给打伤的?”
李沐风道:“正是在下所为。这个却不关莫先生的事,他只是个秀才,手无缚鸡之力,甭说打架了,就算是看见打架,也会被吓住。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好了。”
粗豪汉子狠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事跑不掉,无干人等我没兴趣追究。来人,带上来。”
几个如狼似虎的兵士将胡三炮架了进来。他被李沐风打断了一条腿,时间尚短,还不曾上药包扎,此刻被带进来,几乎是半架半拖,伤腿拖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他何曾受过这种罪过,一路嚎叫,额头上冷汗直冒,形象凄惨无比。
事儿闹得非常大,街上有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挤在客栈门口看热闹。胡三炮狼狈不堪的样子落在大家眼里,痛快之余,也不禁为两个秀才担心起来。
胡三炮进来之后,看见李沐风,顿时激动起来,指着李沐风大叫道:“大哥,就是这个贼子伤了兄弟。打折了我的腿,弄伤了我的胳膊。大哥,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啊。”
“闭嘴。”那粗豪汉子喝了一声,道,“秀才,他的腿可是你给打折的?”
李沐风道:“正是在下。”
“很好。你身为秀才,原本是个斯文人,为何下这等毒手,竟至于要打折他的腿?”
李沐风道:“他欺行霸市,鱼肉百姓,每日带着一帮人去店铺里捣乱,强收月例钱,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如此为恶,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
“好一个教训。”那粗豪汉子转向胡三炮,喝问道,“这秀才说的可是真的?”
胡三炮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地说道:“秦大哥,您别听他瞎说,这都是他诬赖我的。咱们都两年多的兄弟了,您还不相信我吗?”
“闭嘴,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
“是……不……不是……不是真的。”
“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分明有鬼。秦大,这几日我让你到街头上明察暗访,了解到什么情况,一一说来。”粗豪汉子转向他的一个亲兵说道。
那亲兵站出来,躬身回道:“禀将军,前几天东街袁家媳妇告状,说是胡三炮趁她家没人,强行闯入,污辱了她。将军着小的察访此事,小的装扮成游方郎中,查探属实。另外,还查得胡三炮的三大罪状。第一是欺行霸市。胡三炮胞弟在街上开了一家屠宰坊,整个插岭关的猪、牛、羊都归他来经营,谁要是想插手,轻则被砸店铺,重则家破人亡。他家卖的肉,比外面的要贵三成,光凭这个,他家每年就要多赚几千两银子。第二是私收例钱。每家店铺每月收例钱一至三两不等,只有极少部分上交,其余都私自侵吞或者数人瓜分。如有抗交者,轻则殴打,重则砸人店铺。第三是私掠财物。胡三炮带着人每日在市集闲逛,看中什么物品,伸手就拿,从不付钱。每日在不同的饭馆白吃白喝,也从不付账。以上罪状,小的已一一查实,人证物证俱在,望将军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