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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真假帮主(1)

石破天和丁璫远远跟在关东群豪之后,驰出十馀里,便见前面黑压压地好大一片松林。只听得范一飞朗声道:“是那一路好朋友相邀?关东万马庄、快刀门、青龙门、鹤笔门拜山来啦。”丁璫道:“咱们躲在草丛里瞧瞧,且看是不是爷爷。”两人纵身下马,弯腰走近,伏在一块大石之后。

范一飞等听到马蹄之声,早知二人跟着来,也不过去招呼,只是凝目瞧着松林。四个掌门人站在前面,十馀名弟子隔着丈许,排成一列,站在四人之后。松林中静悄悄地没半点声息。下弦月不什明亮,映着满野松林,照得人面皆青。

过了良久,忽听得林中一声唿哨,左侧和右侧各有一行黑衣汉子奔出。每一行都有五六十人,百馀人远远绕到关东群豪之后,兜将转来,将群豪和石丁二人都围住了,站定身子,手按兵刃,一声不出。跟着松林中又出来十名黑衣汉子,一字排开。石破天轻噫一声,这十人竟是长乐帮内五堂的正副香主,米横野、陈冲之、展飞等一齐到了。这十人一站定,林中缓步走出一人,正是“着手成春”贝海石。他咳嗽了几声,说道:“关东四大门派掌门人枉顾,敝帮兄弟……咳咳……深感荣幸,特来迎远。咳……只是各位大驾未能早日光临,教敝帮合帮上下,等得十分心焦。”

范一飞听得他说话之间咳嗽连声,便知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贝海石,心想原来对方正是自己此番前来找寻的正主儿,虽见长乐帮声势浩大,反放下了心事,寻思:“既是长乐帮,那么生死荣辱,凭此一战,倒免了跟毫不相干的丁不四等人纠缠不清。”一想到丁不四,忍不住打个寒战,便抱拳道:“原来是贝先生远道来迎,何以克当?在下鹤笔门范一飞。”跟着给吕正平、风良、高三娘子等三人引见了。

石破天见他们客客气气的厮见,心道:“他们不是来打架的。”低声道:“是自己人,咱们出去相见吧。”丁璫拉住他手臂,在他耳边道:“且慢,等一等再说。”

只听范一飞道:“我们约定来贵帮拜山,不料途中遇到一些耽搁,是以来得迟了,还请贝先生和众位香主海涵。”贝海石道:“好说,好说。不过敝帮石帮主恭候多日,不见大驾光临,只道各位已将约会之事作罢。石帮主另有要事,便没再等下去了。”

范一飞一怔,说道:“不知石英雄到了何处?不瞒贝先生说,我们万里迢迢的来到中原,便是盼望有幸会见贵帮的石英雄。如果会不到石英雄,那……那……未免令我们好生失望了。”贝海石按住嘴咳嗽了几声,却不作答。

范一飞又道:“我们携得一些关东土产,几张貂皮,几斤人参,奉赠石英雄、贝先生、和众位香主。微礼不成敬意,不过是千里送鹅毛的意思罢了,请各位笑纳。”左手摆了摆,便有三名弟子走到马旁,从马上解下三个包裹,躬身送到贝海石面前。

贝海石笑道:“这……这个实在太客气了。承各位赐以厚礼,当真……咳咳……当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多谢,多谢!”米横野等将三个包裹接了过去。

范一飞从自己背上解下一个小小包裹,双手托了,走上三步,朗声道:“贵帮司徒帮主昔年在关东之时,和在下以及这三位朋友什为交好,蒙司徒帮主不弃,跟我们可说是有过命的交情。这里是一只成形的千年人参,有几百年了,服之延年益寿,算得是十分稀有之物,是送给司徒大哥的。”他双手托着包裹,望定了贝海石,却不将包裹递过去。

石破天好生奇怪:“怎么另外还有个司徒帮主?”

只听贝海石咳了几声,又叹了口长气,说道:“敝帮前帮主司徒大哥,咳咳……前几年遇上了一件不快意事,心灰意懒,不愿再理帮务,因此上将帮中大事交给了石帮主。司徒大哥……他老人家……咳咳……入山隐居,久已不闻消息,帮中老兄弟们都牵记得紧。各位这份厚礼,要交到他老人家手上,倒不大容易了。”

范一飞道:“不知司徒大哥在何处隐居?又是不知为了何事退隐?”辞意渐严,已隐隐有质问之意。

贝海石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不过是司徒帮主的下属,于他老人家的私事,所知实在不多,范兄等几位既是司徒帮主的知交,在下正好请教,何以正当长乐帮好生兴旺之际,司徒帮主却突然将这副重担交托了给石帮主?”这一来反客为主,登时将范一飞的咄咄言辞顶了回去,反令他好生难答。范一飞道:“这个……这个我们怎么知道?”

贝海石道:“当司徒帮主交卸重任之时,众兄弟对石帮主的人品武功,可说一无所知,见他年纪什轻,武林中又没多少名望,由他来率领群雄,老实说大夥儿心中都有点儿不服。可是石帮主接任之后,便为本帮立了几件大功,于本帮名声大有好处。果然司徒帮主巨眼识英雄,他老人家不但武功高人一等,见识亦是非凡,咳咳……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和众位辽东英雄论交?嘿嘿!”言下之意自是说,倘若你们认为司徒帮主眼光不对,那么你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脚色了。

吕正平突然插口道:“贝大夫,我们在关东得到的讯息,却非如此,因此上一齐来到中原,要查个明白。”

贝海石淡淡的道:“万里之外以讹传讹,也是有的。却不知列位听到了什么谣言?”

吕正平道:“真相尚未大白之前,这到底是否谣言,那也还难说。我们听一位好朋友说道,司徒大哥是……是……”眼中精光突然大盛,朗声道:“……是遭长乐帮的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这帮主之位,却落在一个贪淫好色、凶横残暴的少年浪子手里。这位朋友言之凿凿,听来似乎不是虚语。我们记着司徒大哥昔年的好处,虽自知武功名望,实在不配来过问贵帮的大事,但为友心热,未免……未免冒昧了。”

贝海石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吕兄言之有理,这未免冒昧了。”

吕正平脸上一热,心道:“人道‘着手成春’贝海石精干了得,果是名不虚传。”大声说道:“贵帮愿奉何人为主,局外人何得过问?我们这些关东武林道,只想请问贵帮,司徒大哥眼下是死是活?他不任贵帮帮主,到底是心所甘愿,还是为人所迫?”

贝海石道:“姓贝的虽不成器,在江湖上也算薄有浮名,说过了的话,岂有改口的?阁下要是咬定贝某撒谎,贝某也只有撒谎到底了。嘿嘿,列位都是武林中大有身分来历之人,热心为朋友,本来令人好生钦佩。但这一件事,却是欠通啊,欠通!”

高三娘子向来只受人戴高帽,拍马屁,给贝海石如此奚落,不禁大怒,厉声说道:“害死司徒大哥的,只怕你姓贝的便是主谋。我们来到中原,是给司徒大哥报仇来着,早就没想活着回去。你男子汉大丈夫,既有胆子作下事来,就该有胆子承担,你给我爽爽快快说一句,司徒大哥到底是死是活?”

贝海石懒洋洋的道:“姓贝的生了这许多年病,闹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早就觉得活着也没多大味道。高三娘子要杀,不妨便请动手。”

高三娘子怒道:“还亏你是个武林名宿,却来给老娘耍这惫赖劲儿。你不肯说,好,你去将那姓石的小子叫出来,老娘当面问他。”她想贝海石老奸巨猾,斗嘴斗他不过,动武也怕寡不敌众,那石帮主是个后生小子,纵然不肯吐实,从他神色之间,总也可看到些端倪。

站在贝海石身旁的陈冲之忽然笑道:“不瞒高三娘子说,我们石帮主喜欢女娘们,那是不错,但他只挺爱见年轻貌美、温柔斯文的小妞儿。要他来见高三娘子,这个……嘿嘿……只怕他……嘿嘿……”这几句话语气轻薄,言下之意,自是讥嘲高三娘子老丑泼辣,石帮主全无见她一见的胃口。

丁璫在暗中偷笑,低声道:“其实高姊姊相貌也很好看啊,你又看上了她,是不是?”石破天道:“又来胡说八道!小心她放飞刀射你!”丁璫笑道:“她放飞刀射我,你帮那一个?”石破天还没回答。高三娘子大怒之下,果然放出了三柄飞刀,银光急闪,向陈冲之射去。

陈冲之一一躲开,笑道:“你看中我有什么用?”口中还在不乾不净的大肆轻薄。

范一飞叫道:“且慢动手!”但高三娘子怒气一发,便不可收拾,飞刀接连发出,越放越快。陈冲之避开了六把,第七把竟没能避过,噗的一声,正中右腿,登时屈腿跪倒。高三娘子冷笑道:“下跪求饶么?”陈冲之大怒,拔刀扑了上来。风良挥软鞭挡开。

眼见便是一场群殴之局,石破天突然叫道:“不可打架,不可打架!你们要见我,不是已经见到了么?”说着携了丁璫之手,从大石后窜了出来,几个起落,已站在人丛之中。

陈冲之和风良各自向后跃开。长乐帮中群豪欢声雷动,一齐躬身说道:“参见帮主!”

范一飞等都大吃一惊,眼见长乐帮众人的神气绝非作伪,转念又想:“恩公自称姓石,年纪什轻,武功极高,他是长乐帮的帮主,本来毫不希奇,只怪我们事先没想到。他自称石中玉,我们却听说长乐帮帮主叫什么石破天。嗯,石中玉,字破天,那也寻常得很啊。”

高三娘子歉然道:“石……石恩公,原来你……你便是长乐帮的帮主,我们可当真卤莽得紧。早知如此,那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石破天微微一笑,向贝海石道:“贝先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大家,这几位是我朋友,大家别伤和气。”

贝海石见到石破天,不胜之喜,他和关东群豪原无嫌隙,略略躬身,说道:“帮主亲来主持大局,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一切仗帮主作主。”

高三娘子道:“我们误听人言,只道司徒大哥为人所害,因此上和贵帮订下约会,那里知道新帮主竟然便是石恩公。石恩公义薄云天,自不会对司徒大哥作下什么亏心事,定是司徒大哥见石恩公武功比他高强,年少有为,因此上退位让贤,却不知司徒大哥可好?”

石破天不知如何回答,转头向贝海石道:“这位司徒……司徒大哥……”

贝海石道:“司徒前帮主眼下隐居深山,什么客人都不见,否则各位如此热心,万里赶来,本该是和他会会的。”

吕正平道:“在下适才出言无状,得罪了贝先生,当真该死之极,这里谢过。”说着深深一揖,又道:“但司徒大哥和我们交情非同寻常,当年在辽东,大家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我们这番来到中原,终须见上他一面,万望恩公和贝先生代为求恳。司徒大哥不见外人,我们可不是外人。”说着双目注视石破天。

石破天向贝海石道:“这位司徒前辈,不知住得远不远?范大哥他们走了这许多路来探访他,倘若见不到,岂非好生失望?便我自己,也想见见他老人家。”

贝海石什感为难,帮主的说话就是命令,不便当众违抗,只得道:“其中的种种干系,一时也说不明白。各位远道来访,长乐帮岂可不稍尽地主之谊?敝帮总舵离此不远,请各位远客驾临敝帮,喝一杯水酒,慢慢再说不迟。”

石破天奇道:“总舵离此不远?”贝海石微现诧异之色,说道:“此处向东北,抄近路到镇江总舵,只七十里路。”石破天转头向丁璫望去。丁璫格的一笑,伸手抿住了嘴。

范一飞等正要追查司徒帮主“快马”司徒横的下落,不约而同的都道:“来到江南,自须到贵帮总舵拜山。”

当下一行人径向东北进发,当日午前到了镇镇江长乐帮总舵。帮中自有管事人员对辽东群豪殷勤接待。

石破天和丁璫并肩走进内室。侍剑见帮主回来,不由得又惊又喜,但见他带着个美貌少女,那是见得多了,不由得暗自苦恼:“身子刚好了些,老毛病又发作了。先前我还道他一场大病之后变了性子,哼,他若变性,当真日头从西方出来呢。”

石破天洗了脸,刚喝得一杯茶,听得贝海石在门外说道:“侍剑,请你禀告帮主,贝海石求见。”石破天不等侍剑来禀,便擎帷走出,说道:“贝先生,我正想请问你,那位司徒帮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贝海石道:“请帮主移步。”领着他穿过花园,来到菊畔坛的一座八角亭中,待石破天坐下,这才就坐,道:“帮主生了这场病,隔了这许多日子,以前的事仍然记不得么?”

石破天曾听父母仔细剖析,说道长乐帮群豪要他出任帮主,用心险恶,是要他为长乐帮挡灾,送他一条小命,以解除全帮人众的危难。但贝海石一直对他恭谨有礼,自己在摩天崖上寒热交攻,幸得他相救,其后连日发病,他又曾用心诊治,虽说出于自私,但自己这条命总是他救的,此刻如果直言质询,未免令他脸上难堪,再说,从前之事确是全然不知,也须问个明白,便道:“正是,请贝先生从头至尾,详述一遍。”

贝海石道:“司徒前帮主名叫司徒横,有个外号叫‘快马’,以前是在辽东长百山下的,是帮主的师叔,帮主这总还记得罢?”石破天奇道:“是我师叔,我……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那是什么门派?”

贝海石道:“司徒帮主向来不说他的师承来历,我们属下也不便多问。三年以前,帮主奉了师父之命……”石破天问道:“奉了师父之命,我师父是谁?”贝海石摇了摇头,道:“帮主这场病当真不轻,竟连师父也忘记了。帮主的师承,属下却也不知。上次雪山派那白万剑硬说帮主是雪山派弟子,属下也是好生疑惑,瞧帮主的武功家数,似乎不像,雪山派的功夫及不上帮主。”

石破天道:“我师父?我只拜过金乌派的史婆婆为师,不过那是最近的事。”伸指敲了敲脑袋,只觉自己所记得的往事,与旁人所说总是不相符合,好生烦恼,问道:“我奉师父之命,那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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