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现蒸米线一把,猪筒子骨熬汤做底。小铜锅把汤烧开,放入米线,依次加入肉末、白菜碎,冒泡涨开时,加入特质酱、芝麻调味,碗底铺满韭菜和葱花,在铜锅再次沸腾时关火盛出,利用汤的热度烫熟韭菜。此为米线取一干燥的玻璃容器,放入海沫种,加水,加红糖调味。放在阴凉的地方,发酵一周即可。此是醋。
所谓醋米线,就是一碗米线配上醋,一口米线一口醋。米线烫口,醋爽口,两者的的结合,既有如火的热情,也有如水的温和。
喝醋吃醋,总是醋坛子里的。醋米线的醋,酸中带甜。】
顾时逸和贺夕南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冷战了。
但由于两人是同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完全是零交谈,只是都很客气罢了。
好在贺夕南的爸妈出差回来,她和夕北不用每天去人家家蹭饭,不然多尴尬。
宋琳卿不止一次转过来想要努力调节他们之间的气氛,可总是失败——贺夕南跟不上节奏,顾时逸爱理不理。
宋琳卿恨铁不成钢,索性也不管他们。贺夕南却发现她和刘桥走得越来越近了。
相应的,顾时逸和胡洛儿的关系亲密了许多。
班里的绯闻舆论焦点也从一开始的“青梅竹马”慢慢转向。
每天下午的自习课,胡洛儿有的没的就来他们这边转悠一会儿,美名其曰问作业,实际上是变着花样儿来和顾时逸聊天发嗲。顾时逸的态度谈不上多热情,但起码没有排斥,礼貌得当,对于学习上的困难,还是认真帮助。
那天贺夕南去教务处交单子,耽误了一会儿,回到教室时已经开始上自习了。她放眼望去,就看见胡洛儿光明正大地坐在她的位子上,手里捏着一支笔,在卷子上写写画画,而一旁的顾时逸像是再为她讲解。
一种无法描述的委屈感冒出来,内心中邪恶的贺夕南在冷笑。
她快步走过去,自觉地开始收拾东西。
胡洛儿见她回来赶忙起身,“对不起哦夕南,我在问顾时逸题目,看你没在就坐了。”
“没事。”夕南把笔收进笔袋,又从包里翻出习题册,“你坐吧。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呢?我去你位子坐。”她一眼都没分给顾时逸,所以自然没看见顾时逸那灼灼地快要冒火的眼神。
林荟荟赶紧问夕南什么情况,夕南说还能有什么情况,眼见为实呗。然后翻开练习册开始做题,却发现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胡洛儿的桌子上摆着几本课本,贺夕南做历史题,有个时间点忘了,就随手拿起课本来翻了翻,才发现那是顾时逸的课本——详细批注过的。
顾时逸语数外不差,文综三科其实也还可以。只是他嫌要背要记的太多太琐碎,上课也不大愿意听,笔记也不愿意做,导致这三科有些拖后腿。尤其是历史,开学第一次月考,老邢就点名批评他了。
胡洛儿很是有心,把顾时逸的课本拿过来,用好看的彩色笔勾画出重点,然后标注出每一个重要的时间点和重大事件,每一页上都有书签,翻阅起来也很得心应手。
贺夕南一边翻一边感叹胡洛儿时间真多,真是贴心。然后又开始自我批评:贺夕南,你看看人家这样,不喜欢她还喜欢你哦?
胡洛儿的同桌凑过来和她八卦,说胡洛儿喜欢顾时逸,很久了,从初中起。
初中……贺夕南心想,又是一个她接触不到的盲区。
据胡洛儿的同桌徐月说,初中时期胡洛儿追顾时逸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啊,就连当时他们的英语老师都亲自“承认”这对官配了。胡洛儿从一开始的暗恋变成之后堂堂正正的“明恋”,顾时逸却一直态度模糊,据说拒绝过,但胡洛儿依然不离不弃,死心塌地。
徐月还说,顾时逸当时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贺夕南奇怪地问:“谁啊?”
徐月摊摊手,“我也不知道。这只是猜测啦,谁知道呢?你看现在,他和胡洛儿不是就快成了吗?”
贺夕南点点头表示赞同。
“夕南,你和顾时逸……?”徐月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的事。”贺夕南笑着回答,“两家父母在工作上有些来往而已,大家都太小题大做了。”
“那就好。我们还担心如果你真是顾时逸的女朋友,那杏儿怎么办呢。这都三年了,顾时逸这块顽石该化了。”徐月继续道,“批注课本这种事啊,杏儿以前干过不少咧。真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啊。”
“是啊。”贺夕南客套地笑着,“我都被感动了。”
“对了,夕南。”徐月神秘地趴在桌子上,“既然你和顾时逸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那请你帮个忙好不好?”
“什么?”夕南问,直觉告诉她不太好。
“我们总感觉顾时逸和杏儿之间差一把火,差一个推进的力。这周末我们去沁园湖踏青,一起好不好?”徐月期待地看着她。
贺夕南了然,“要我去还是要顾时逸去啊?”
徐月笑了笑,“都来嘛,杏儿约他,他肯定不去,你也一起,说不定他就答应了,而且,说不定就见证爱情了呢。”
贺夕南从来不会拒绝人,只得说会帮他们转达,顾时逸去不去不敢保证。
聒噪的八卦终于结束了,贺夕南只觉得耳朵疼。
她真是世界上最无私的情敌了,她默默想,给情敌让座,帮情敌营造氛围告白,还有谁能这样?
其实内心深处的夕南,还是委屈的。那个小女孩正在经历一场狂风暴雨,她抱着膝盖,蜷缩在阴冷潮湿的角落,眼泪早就流干了,心中只剩下一蓬枯草。
贺夕南又回到了那个怪异自我封闭的圈子里,她开始不断否定自己,凭什么要顾时逸来喜欢自己?顾时逸不可能喜欢自己的。
她谨慎地稍微迈出了一小步,稍微触及了一点点边缘,然后就缩回了自己的保护壳。
明明觉得很委屈还是要装作没事,明明很在意要装作无所谓。
固执地让人心疼。
下午放学后大多数学生都不回家,就在学校食堂或者附近吃饭,然后回校上晚自习。
以前夕南一直是和顾时逸一起吃饭,冷战以来,就再没一起吃过了。也不是刻意避开,顾时逸和球队要训练,训练结束后才随便吃点垫垫。
放学铃一响,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跑得最快的是要去学校食堂吃的,三个年级呢!不跑快点没饭吃。
贺夕南和林荟荟约了几个初中同学吃饭,其中就包括南宥。
“南宥,你们班不练球啊?”林荟荟身为班长,开始打探敌情。
南宥摇头又点头,“练的,但时间不固定。大家都会嘛,没关系。”
林荟荟吐血,“理科班男生多了不起啊。”
和夕南初中时代玩的好的朋友们,除了她和林荟荟,其他的都基本去了理科班。升学了这么久,还是大家第一次聚拢吃饭,夕南阴霾了几天的心情也晴朗起来。
“哎,夕南。”有人把走在边缘的夕南拉到中间,让她站在南宥旁边。
“你怎么就去文科班了呢?我们‘南宥’党不服。”
“是啊,‘贺夕南宥’大旗不倒嘛!”
老同学们打趣着,欢声笑语,气氛特别活跃。贺夕南心知解释无用,三年了,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解释清楚这件事,都毕业了,也不想扫同学们的兴,和南宥苦笑着对视一眼后,便不作理会。
一群人走过篮球场时,正好被顾时逸看见。
篮球场和足球场在大路的下方,是个凹地。顾时逸站在三分线外,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夕南满脸笑容和南宥走在一起,旁边还有人在起哄打趣。
那股无名之火又冒上来了。
“卢铁。”他把球一扔,走到隔壁场地,招呼来自己的兄弟。
“你在理科一班对吧?那人谁?”顾时逸勾搭着卢铁的肩膀,跳上花台,指着南宥的背影问。
“哦。”卢铁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家夕南妹妹旁边那个?”
“少凭。”顾时逸冷冷道,浑身散发出一种心情不好别惹我的气息。
“啧啧啧。那人以前是之行中学的,和你家夕南一个班,叫南宥。”卢铁跳下花台,捡起一个球开始拍。
“男友?”顾时逸又想起那天夕南和宋琳卿的对话。
“南宥。南方的南,林宥嘉的宥。”卢铁解释道。
“原来如此。”顾时逸点点头,那天夕南说的是“南宥”,而顾时逸听成了“男友”。顾少爷紧皱的眉头松开些许,但还是心里不踏实,为什么夕南和他走那么近?
“他和贺夕南……”
“关系不一般。”没等他说完卢铁就奸笑着开口,“你随便去问一个之行中学这一届的,谁不知道‘贺夕南宥’这个名号啊?据说cp粉无数呢。”
“你特么……怎么不早说?”顾时逸一个健步上去,张开双手,截下了卢铁的球。
卢铁“哈哈哈”直笑,“反正我是提醒你啊,没下手还是要快一点哦。毕竟人家都组cp组了3年了。”
顾时逸冷哼一声,“你爸爸我认识贺夕南的时候他南宥还在玩泥巴呢。”
傍晚时分,晚霞挂在天边,金色的余晖照耀大地,打进教室里,晃得人睁不开眼。窗外的天空被余光染成了橙红色,天地间一片烂漫。
傍晚七点,对于北回归线以南的思城来说,显然还不到天黑的时候。
这是思城一中的晚读时间,不过往往被学子们戏称为是饭后谈天时光。
教室里熙熙攘攘,高中生不再要求齐读,自己想读什么就读什么,一片哄闹,也分不清是在读书还是在讲小话了。
贺夕南捧着一本“小甘”英语单词在发呆,“饭饱神虚”这话是对的,起码她这时候困得不行了。
顾时逸还在犹豫踌躇,要怎么和夕南开口求和,冷战什么的,太无聊了。
终于,听到晚读结束的铃声时,贺夕南心满意足地趴在桌上进入梦乡。夜色开始慢慢降临,头顶上的白炽灯亮了起来,教室又陷入上晚自习前的最后一轮狂欢。
顾时逸本想和夕南说说话,可一转身,发现夕南已经趴倒。
“贺夕南!”过了两分钟,林荟荟一边笑一边跑过来,顾时逸赶紧示意夕南睡了,可还是晚了。林荟荟的河东狮吼,一般人躲不过的。
“怎么了?”贺夕南没睡饱,憋着一股气。
“高二有个学长找你。”林荟荟不在意夕南的怒火,笑得很是暧昧:“人家学长点名叫你诶,长得还蛮帅的。”
林荟荟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不用说坐在夕南旁边的顾时逸了。
前面一个南宥没解决,后面又来一个学长,顾时逸一张脸黑得不行。
贺夕南赶紧堵住林荟荟的嘴,让她别瞎嚷嚷,然后疑惑地走出去看。顾时逸拉着刘桥说是去透透气,实则在不远处伸长了耳朵偷听。
“贺夕南是吧?嗯,是一个人。”学长笑地很温和,莫名有种慈爱的感觉。
“嗯……学长……有事吗?”贺夕南迟疑地问道。
“小姑娘太粗心了。看看有没有丢东西。”
贺夕南一听,心想多半是饭卡或者学生证掉了,于是赶紧翻裤包,“饭卡……是吧?”
学长点点头。上课铃响起,高二楼在楼上两层,他似乎很急,“放学了我在这等你,别忘了。”匆匆撂下一句话就跑了,贺夕南也没在意,转身时发现顾时逸在走廊的另一头,暮色蔼蔼,夕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本能地感觉到顾时逸在看她。她低头来避开视线接触,闪身进了教室。
一整个晚自习,顾时逸还是没能和夕南说上话。他似乎是不想说了,整个人很平静,不再有当时听到“南宥”时的那种愤怒了,如果有一个词能形容,那应该是“心如死水”。
快放学时,苏雪莹悄悄走过来找夕南,表示今天是她一个朋友的生日,晚上不能和夕南一起走了。和顾时逸冷战的日子里,除了早上中午和贺夕北一起上学,晚上下自习回家时,都是各走各的。夕南其实不太敢走夜路,好在苏雪莹家和她家一个方向,两人搭伙一起还能做个伴。
不能和苏雪莹同路,又和顾时逸冷战,就意味着贺夕南要自己走夜路回家。下课时,她故意慢腾腾地收着书包,想跟在顾时逸后面走,却不料顾时逸就像没听见铃声似的,还在埋头写作业。
要不等等贺夕北?夕南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九点而已,一个小时呢……算了。她见顾时逸实在没有想走的意思,就背上书包独自出了教室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那个学长,学长把饭卡递给她,嘱咐她要细心一点,别再丢了。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这时已经下课很久了,高三上课铃都响了起来,校门口的大军已经散去,只剩几个零星的影子。
学长要过马路,夕南要左拐。学长表示可以送夕南回去,虽然有点绕,但也不远。
夕南正要开口拒绝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贺夕南”。
是顾时逸。
他一直慢悠悠地走在他们好后面,在学长提出送夕南回家时,忍不住出了声。
少年立于夜色之中,眼神清澈,倒映着盏盏街灯。
“怎么跑那么快,不等我?”顾时逸上前一步,站到夕南面前,笑着说。
那语气里有轻微的责备,浓稠的温情和暧昧。夕南有些出神,呆住了。
学长目睹这一切,有些好笑,“原来有护花使者啊。我先走,你们随意。”
贺夕南仍然是懵的,不是不和她讲话的顾时逸吗,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以后呢,不管我们吵不吵架。”顾时逸看着夕南的眼睛,无比认真,“不敢走夜路回家,就和我说。千万别让不认识的人送你,不安全。”
顾时逸其实一直在等夕南走,所以才假装自己在写作业。苏雪莹来和夕南说不能一起走时,他在场,也听到了,奈何少年还顾着他的情面,别扭着呢,所以也没提出来一块回家。可他也不放心夕南自己走,于是就想到时候悄悄跟在夕南后面,等她害怕再出来。
结果半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学长,还提出要送夕南回家。
开玩笑,大晚上的,当他顾时逸是死的啊光明正大提出送回家。他生怕夕南一时脑热答应人家,赶紧现身,宣誓主权。
贺夕南有点感动,但还是有几分别扭,含糊应了一声。
顾时逸不在意,两人就这么走着。空旷的大街上,灯光温暖摇曳,拉长他们的身影。
“哎,吃夜宵。”路过一个小摊时,顾时逸停住脚步,“醋米线啊,这个点难得遇见。”
“不吃,胖。”夕南摇摇头,很是坚定,顾时逸不强求,付了钱买了一碗就坐在小摊子上吃。
碗里袅袅升起白烟,瓷碗里的醋晶莹剔透,芝麻混合着酱的气息强烈冲击着贺夕南的胃。
她眼巴巴地盯着顾时逸的碗,一副饿惨了的模样。
顾时逸见状,一副“我早就料到”的样子,重新拿了双筷子,把碗推过去,夕南也不客气,开始大快朵颐。
“夕南,好好说,以后别冷战了。怪无聊的。”顾时逸喝了一口海沫醋,然后也把醋碗推过去。
“是你自己不理我的。”米线有些烫口,贺夕南说的有些模糊。
“废话。我跑完步下来发现你给一男的送水还说那是你男友……”顾时逸想起就气,又把碗拿过来喝了一口醋。
“那你还和胡洛儿打情骂俏辅导人做作业呢。”贺夕南也不甘示弱,说完喝了一大口醋,不就是喝醋吗,谁不会啊。
发泄完后两个人都发现……这责备的语气有些暧昧。
“你……”顾时逸强压下自己心头的雀跃,咽了咽口水,声音有几分颤抖,“吃醋了?”
贺夕南把脸埋进碗里,喝了一大口汤,压住砰砰跳动的心,然后小声道:“你也是。我们扯平了。”
这句话如同四两拨千斤,撩得顾时逸心痒痒。
这夜色太紧张,紧张得少男少女们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