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魔王……”我轻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大脑中却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儿波澜,不知道这名字是与我毫无关系,还是我从小叫到大的名字?我试着努力去想这个名字,大脑也没有疼痛的迹象,我却发现躺在床上的小影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她的睫毛也在不停地颤动着,她好像感觉到了我在看她,侧过身去,将头埋进了臂弯。
“估计是被铁扇公主给赶出来的,也没见他好兄弟齐天大圣给他交房租!”美女房东笑着说道,“各位警察叔叔,警察帅哥哥,大半夜的辛苦跑一趟,走,都到我房间里喝杯茶,亲手摘的大红袍……”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拉我面前这名警察的胳膊。
“有……有弹孔!”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所有警察都围到了门边,负责勘验的警察指着门上的弹孔,“这几个是最新的,旁边这两个至少在半年以上……”
“你们俩,双手抱头,蹲好!”为首的警察已经掏出了枪,不过我看他持枪的动作,知道他已经有几年没开过枪了。
我没有抱头,而是把双手高高举了起来,迎着灯光,仔细地看着身份证上的我,那上面的我表情有些僵硬,最奇怪的是住址栏,竟然是一所中学的名字——紫田中学。
警察们不停地呵斥,看得出他们很紧张,有人守住了门,有人守住了窗,但美女房东却依旧抱着肩膀站在原地,一副有种你们打死我的架势,小影则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两名警察拿出手铐犹豫着走了过来,这时,一名年岁很大警察从外面跑了进来,在为首的警察耳边低语了起来,为首的警察扫了一眼美女房东,“那让她男朋友直接去找局长!都给我拷起来带走!”
“铁面无私啊!”随着怪腔怪调的声音,一个梳着油头、长得痞里痞气的男人晃着脑袋走了进来,这个人是三个李sir当中的大李sir,美女房东看到他却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疑惑地望向我。
两名警察的手枪已经顶在了他的头上,大李sir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证件递了过去,为首的警察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在剧烈地变化着。
“我还以为只是传说呢……”为首的警察皮笑肉不笑,将证件还给大李sir,示意周围人都把枪放下。
“有些传说也有可能是真的,上峰的命令,我也只是个跑腿的,大家以后可能还有合作的机会呢,到时候还需要张副队长鼎力帮助啊!”大李sir说的很客气,眼睛却猥琐地在美女房东身上扫来扫去。
“大李sir,现在想打两圈?”美女房东恢复了自然,向大李sir抛了个媚眼。
“先办公事,回头再打!”说着,大李sir走到我面前,微笑着把我高举地双手放下来,而就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手上已经被戴上了一副奇怪的手铐,看材质竟然不像是金属的,但就在这副手铐合拢的瞬间,双手的手腕处同时感到了一股微弱地刺痛,但就是这么轻微的刺痛,却引发着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了起来,与此同时,这副奇怪的手铐发出了咝咝地电流声,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电流从我的手腕传进了身体,我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但身体已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放轻松,多大点儿事啊!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大李sir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而我则对抗着体内乱窜的电流,一个字也说不出。
大李sir示意我跟他走,美女房东看出了我的异常,“大李sir,我呢?你就带他一个呀?”
“我也想带你走啊,可你男朋友还不得把我吃了呀!”大李sir猥琐地笑着说道,“他要是不管你,我一定管,不会让你吃上窝头的,不就是门上有几个虫子眼嘛。”
美女房东还要跟过来,却被两名警察拦住了,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影正在朝我意味深长地眨着眼睛,而那名为首的警察则望着小影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跟着大李sir向楼下走去,他不时的停下来等我,而我则走得越来越艰难。这副奇怪的手铐所发出的间断性电流不是一个强度,而像是按照我身体承受强度自动调节的。戴着这副手铐,根本不可能自杀,想跳楼连腿都抬不起来,想咬舌自尽连上下牙齿都无法分开,而且我只能跟着大李sir走,只有靠近他,从手铐传来的电流强度才会相应的减弱一些。
我试了一下,远离大李sir超过五米,手铐中传来的电流强度就几乎可以将我电晕,并且很有可能会出现屎尿横流的失禁状态。身体上的所有肌肉和神经都在电流的不断刺激下始终紧绷着,所以我每走一步都消耗很大。
一辆挂着特种车牌的黑色皮卡停在楼下,我在钻进车厢前,听到了美女房东的喊声,“牛魔王,你他娘的死之前别忘了把房租给我交喽!”
黑色皮卡启动了,大李sir的猥琐表情消失了,他拿出一份厚厚地文件,一边快速翻看着一边在上面写着什么。
“你相信我现在能逃走吗?”我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大李sir看了看我,“也许能吧,不过,你不会逃走的。”说着,他拍了拍前面驾驶员的脑袋,“给他看看。”
副驾驶座椅缓缓地倒了下来,车厢里亮起了一盏明亮的灯,借着灯光,我看到了一个昏迷着的女人,她戴着同样的手铐,但她的脖子上也戴着一个类似的东西,她的五官精致,却满是淤青,一只眼睛红肿高大,嘴角还挂着血痕,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我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大李sir从我的口袋里摸出那张合影照片,“我如果晚到一分钟,她就没命了。”
我盯着这个女人,拼命地去回想,却仍旧想不起我和她的任何往事,只有一些碎片式的画面,牵手、亲吻、对视……
“用不了几分钟,她也会没命的。”我努力回想着与她相关的往事,嘴里却冒出了这么一句来。
“嗯?”大李sir疑惑地望向我。
“李sir,她在楼下的时候有过一次心脏骤停,我已经做过急救了。”驾驶员说道。
我强忍着一阵阵电流,用手指轻轻地拨开这个女人左耳边的头发,露出了她左耳后面的一块一角硬币大小的黑色斑块,而在黑色斑块的中心位置则是一个紫色的针孔。看到这个针孔,大李sir的脸一下子惨白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针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能救她吗?”
“我想试试。”手上的电流减弱了大半,我用车上军用医药箱里的手术刀剜掉了她耳后的黑斑,用手术钳将深嵌在里面的一根细针拔了出来,竟然足足有五厘米长,这根细针做工精良,内部中空,并且是按照一定角度折弯的,当拔出这根细针后没一会儿,这根折弯的细针竟恢复了笔直。
医药箱中的止血工具和药品都极为优良,在耳后那个位置动手术,竟然可以在不缝合的情况下快速止血。
大李sir熟练地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她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痛苦,“怎么了?”大李sir疑惑地望向我。
我抠出她嘴里的呕吐物,双手叠压在她胸前做心肺复苏,我不时地把耳朵贴向她的嘴巴,终于听到了她像是呓语般地咕哝了一声“车下有炸弹”!
坐在一旁的大李sir竟然不可思议地也像是听到了,“车下有炸弹!”他大叫起来。
驾驶员原本要驶入一条街道,急忙打轮猛踩油门,皮卡车以惊人的速度冲上了旁边的一座高架桥,几乎与此同时,巨大的爆炸将皮卡车掀到了半空,燃成了一团耀眼的火光,向着无尽地黑暗直坠下去。
我以为我会像电影里的硬汉男主角一样,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从爆炸的车中逃出生天,但现实是,皮卡的车门锁死根本打不开,而车窗是防弹玻璃,不是用拳头可以砸开的。
耳朵嗡嗡地响着,我随着翻滚的车身在不停地翻滚着,一片火光中,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女人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我,既是欣喜,又是凄楚绝望,她的嘴唇翕动着,可我已再也无法听到她的声音……
急速晃动的车灯中,我看到一股绿色的烟尘笼罩住了皮卡车身,燃烧的火焰被压制住了。巨大的水花溅起,皮卡车掉进了高架桥下的一条河中,以这辆皮卡车的重量,从几十米的高架桥上直坠下来,应该会直接扎入到河底的淤泥之中,毕竟这里靠近市中心,一般河水不会太深,但这条河却深得吓人,皮卡车被绿色烟尘笼罩着在河水中一直快速下沉,却迟迟没有落到河底。
绿色烟尘的味道也已渗透进了车厢,奇怪的化学药剂味道中混合着一股恶酸,我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车中的另外三个人都已经头破血流陷入昏迷,司机被方向盘卡死在座位上,不知已经断了几根肋骨。大李sir的头上撞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流出。那个照片中的女人则蜷缩着身体,像是一只刺猬,身体在轻微痉挛着。
我也受了伤,除了头破血流,我的两根肋骨应该是裂开了,肩膀也脱臼了。我勉强抬手抓住车门,用身体猛然一撞,将脱臼的肩膀复位。我用大李sir的外套给他的头部做简单包扎,并从他外套口袋里摸出像是手机的遥控锁,给我和那个女人的手铐、颈部锁打开了。
皮卡车的车身在爆炸中严重变形,但密封性能良好,车载的应急程序已经将这辆皮卡车变成了一个“保险箱”。
“大叔,你现在好吗?”小影的声音突然从我左耳的耳机里传来。
“还活着……”
“胳膊呀,腿呀,手呀,脚呀,还全吗?”
“还都在。”
“哦。”小影的声音里竟然有些失望。
“你……想让我缺点儿什么?”
“换条金属胳膊,金属大腿,嗯——,最好再换半个金属脑袋!大叔,那你就太酷了!”小影兴奋地说道。
“那我就再也过不了安检了!”我一边说一边开始拆后排座椅,我要从后备箱逃出去,还要将车里这三个人也都救出去,不管那个大李sir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我也不想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小影“咯咯咯”的笑了一会儿,“大叔,看到金鱼的话,别忘了帮我抓两条!”
“好……我看看这河里有没有热带鱼……”我撬开了通往后备箱的特质隔板,蜷缩着身子钻进去,深吸了两口已经浑浊不堪的空气,抓起后备箱里的消防斧艰难地开始劈砍,幸好这把消防斧足够锋利,随着水流喷溅而入,我顺势用头将后备箱顶开,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往外拽去,我在水中一个灵巧的翻身,已经擒住了那个人的胳膊,那个人赶忙用水下探灯照向自己的脸,这个人竟然是胖虎,潜水服将他的肥硕身材勾勒得充满了喜感,但细看这下,我发现在他的潜水服外面竟然覆盖了一层绿色的烟尘,这些烟尘竟然似乎在沿着他的身体快速移动,难道这些烟尘是拥有生命的微生物?
胖虎做手势让我跟他离开,我则做手势告诉他我要去救车里的人,胖虎又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让我放心,而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点,我赶忙拉着胖虎闪躲,一束蓝光从我和胖虎身边掠过,胖虎的肚子上的肥肉剧烈的跳动起来,而我也感到身体一阵阵地发麻。
有人用水下电击枪向我和胖虎袭击,而且调得这么高,是把我和胖虎当成鲨鱼了吗?我抽出一把绑在胖虎大腿上的匕首,叼在嘴里,就准备向那个蓝色的光点游过去,但胖虎却一把拉住了我,并将一枚金光灿灿的徽章举到了我的眼前,水下的能见度一般,我只看到了徽章上有麦穗和一头猛兽的图案,猛兽的样子很古怪,应该是已经灭绝的猛兽。
我盯着那枚徽章,仍旧觉得很陌生,只有徽章上那头古怪的猛兽让我还觉得有些亲切。
胖虎的手在此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而他竟然像是毫无感觉,仍旧举着徽章挡住我的去路。我望向胖虎,发现覆盖在他身上的绿色烟尘更加的浓郁了,让他看起来竟然像是一颗巨大的水生植物!
水生植物?!我的大脑中突然出现一片漆黑的沼泽,无数的强壮男人正试图从沼泽中爬出来,他们从淤泥中伸出的手臂只在空中暴露一会儿便会被一层绿色的烟尘所覆盖,而在沼泽边想要营救他们的人吓的纷纷后退。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衣服上也有一些绿色的烟尘,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反而没有。我挥动手中的匕首,一下子将胖虎拿着徽章的手臂外的潜水衣割开,布满了红色脓疱的手臂把胖虎吓的吐掉了嘴里的呼吸器。
这时,我看到远处有几个人影向着我和胖虎游了过来,有人手里端着水下电击枪,还有人背着巨大的犹如吸尘器一般的武器,无论那些东西是什么,我都感觉到了危险。
我看了一眼继续向河底沉下去的皮卡,知道再与这些人在这里耗下去的话,那么车里的人就都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我向正在浑身乱抓的胖虎做了个手势,然后率先扯掉了身上的所有衣服,胖虎犹豫了一下,这才扔掉氧气瓶、撕开身上的衣服,他的氧气瓶刚刚扔下,整个人便向上浮去。
我追上氧气瓶,猛吸了几口,朝着远处最黑暗的地方游了过去。尽管没有记忆,但我一定从小就生活在水边,不然此刻我不会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自在,尽管水中的黑暗也让我一阵阵地产生一种奇怪的恐惧。
引着那些追赶者一路下潜,那些电击枪和奇怪的武器也开始向我攻击,我如同一条成了精的泥鳅,在逐渐黑如泥沼的水底钻来钻去。电击枪的有效攻击距离只有三十多米,躲起来并不是很难,毕竟我的身体比鲨鱼可小得多,但那个像是吸尘器的武器所发出的声波却让我一阵阵地头晕目眩,而且随着我不断下潜,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在成倍的增加,犹如跗骨之蛆一般。
我在水中又换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手脚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幸好我已经游到了一处乱流附近,我转过身,朝那群追赶者挥了挥手,然后用手脚护住全身要害部位,身子倾斜着钻入了那翻滚着泥沙和碎石的乱流之中。
在乱流中溺死的人,往往不是因为水性不佳,而是因为惊慌失措。只要当自己是一片枯叶,随着水流翻滚、漂浮,我本身不就是一片枯叶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那一颗树上飘落下来的,不知道自己经历过怎样的酷暑严寒。
水呛到了肺里,但我却咳不出,肺似乎快要爆炸了,人却感觉轻飘飘的。
“大叔,大叔,大叔……”我听到了小影有些担心的呼喊声。
我想告诉他这条河里什么鱼都没有,人倒是挺多。但嘴巴一张,满是泥沙的河水便灌了进来。
我看到了晨曦中的天空,我伸了个懒腰,我想好好的睡一觉。
“大叔,不许睡觉!你要是睡着了,会把阎王爷吵醒的!他还得把牛头马面叫起来捉你……他们肯定会很生气的……等了一宿你不死……天快亮了你却来报到……”
听着小影絮絮叨叨地说着,拼命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远处的河面上,几艘水上巡逻艇正在追赶一辆水上摩托,瘦猴正一边兴奋的嚎叫着一边驾驶着水上摩托在宽阔的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水上摩托还拖着一个大号的救生圈,套在救生圈中的胖虎毫无反应,他原本白胖白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鲜红色。
我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头,看到五六个正抬着我前行的白衣人,他们抬我走向岸边的一辆急救车,而在不远处还停着两辆急救车,正有几名医护人员在搬运一具具穿着潜水服的人,鲜血顺着他们的潜水服流了满地,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我艰难地抬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看到自己的手中仍旧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
“牛头马面可以睡个懒觉了……”我艰难地发出声音,不知道小影能不能听到,忽然感觉脖子一痛,一股冰凉的液体冲进了我的静脉。
再冰凉的液体也好过于一双双冰凉的目光,我在黑暗中被这些目光注视着,我透过一道缝隙,看到了燃烧的篝火,看到了一群表情麻木、目光冰凉的人,他们竟是如此的熟悉,似乎每一个人我都认识,但此时此刻,我却惊恐的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些人,他们呆立在四周,犹如石像,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哭嚎着匍匐在地上向着周围几名白发长者哀求着。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他吧,放过他吧,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个孩子啊,我以后把他锁在家里,永远不让他出去,……我带他离开这里……我们去没有人的地方……永远不回来……”女人的声音已经嘶哑。
那些白发长者已经习惯无动于衷,其中为首的一名长者挥了挥手,几名族人冲过来将那名女人强行拖走,女人的哀嚎声惊天动地。
“你们杀不死我的孩子!你们谁也杀不死他!哈哈哈哈!他会回来的!你们都会死!哈哈哈哈!……”女人的声音犹如夜叉的嘶吼,随着重物击打声和闷哼声,我眼前的世界恢复了一片寂静。
“都听到了吧?我们没有错怪他!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我们也绝不会这样的。”一名长者说道,“谁如果敢再触犯禁地……”
为首的长者忽然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了,然后朝篝火旁一位身穿彩衣、头上插满了黑白羽毛的人点了点头,黑白羽毛人立刻站起身来,他的身上发出了奇怪的铃铛声,我听到这种铃铛声,顿时感到头痛欲裂,我开始拼命地挣扎,捆住手脚的铁丝已经勒进了皮肉之中,剧烈的疼痛却让我可以继续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
黑白羽毛人一边唱诵怪异的歌谣一边起舞,铃铛声随着歌谣发出整齐的声响,逐渐远处响起了铜锣和铜鼓的回应声。在为首长者的带领下,所有人开始跪拜在篝火前,其中有人偷眼望向我的方位,眼神中满是惊恐。
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我听到了摇橹声、风声、水声,还有一些人的窃窃私语声。随着铜铃、铜锣、铜鼓的声音急促地连成一片,我眼前的景物再次晃动起来,几名用黑布蒙着头的大汉正抬着我所在的箱子放入到水中,我立刻开始拼命挣扎,用头猛烈地撞击这个箱子,这个箱子竟然发出犹如铜鼓般的回响,我发疯般地咬碎堵在嘴里的一个苦涩的果子,想要发出呼救,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舌头的存在,直到一大口水灌进了嘴里,我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冰凉的水很快充满了四周,我的身体漂浮了起来,在这个像是金属箱子东西里面,我的手脚反捆,身上缠绕着许多彩绳,这些彩绳的另一端分别绑在许多面灵牌上面,那些灵牌此刻正散发出一层层淡绿色的光……充满着邪恶与无尽的怨毒……
令人不寒而栗的怨毒竟然来自我的身体!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透明的棺材里面,身体被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里,手脚被金属环固定在棺材的四壁上,我的头上戴着呼吸面罩,几十个硬币大小的金属片贴在我的身上,一根根导线从上面延伸到我的身体下面。
我忽然听到了“嘀嘀嘀嘀嘀”的声音,歪过头来,看到两名医生正紧张地操控着一台医学仪器,而大李sir也站在医生旁边,他的头上剃掉了一大块头发,那里有一个新结的疤,足有鸡蛋大小。大李sir一脸惊讶地盯着仪器屏幕,然后转过身,与我对视,露出有些亲切的微笑。
我感觉了一下,身体四肢还有知觉,我猛地一挣,右手已经从金属环里面抽了出来,鲜血一下子混进了淡蓝色的液体里,大李sir赶忙冲到透明棺材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贴到了棺材上让我看。
纸上的字很简单:
大叔乖,别乱动!
这纸上面的字是小影的笔迹,我模仿了好几个小时她的自己,是不会认错的。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我忽然感觉右手一阵奇痒,但身体却没有中毒的迹象,我抬起右手举到眼前,惊讶地看到浸泡在淡蓝色液体里的右手正在快速止血,刚刚在金属环中强行抽出手来,一大块皮肉被蹭掉了,此刻的右手,随着这股奇痒伤口快速愈合,就连沉到棺材底部的那一块皮肉竟也被一层半透明的肉色物质覆盖住了。
大李sir冲我笑了笑,然后伸手指向我身体的各个部位,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发现自己除了几处过于大的疤痕还很醒目以外,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竟焕然一新了,我望着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些陌生的感,总觉得浑身是伤的我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
我忽然听到了微型电动马达极轻微的声响,站在我旁边的大李sir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立刻站得笔直,脸上再无半点儿表情,那两名操控仪器的医生则半鞠着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我顺着电动马达的轻微声响瞥眼过去,看到了一台一人多高的电动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七十岁左右的男人,光头上面满是疤痕,像是月球表面,脸色有些惨白,眼睛闪烁着威严的光,他的身上插满了金属导线和液体导管,轮椅上的一只机械手臂正将一只电子香烟塞到他的嘴里,他看了一眼我,吐出一个烟圈儿。
这时,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里间走了出来,他穿着非常考究的黑色制服,举手投足派头十足,在他后面则跟着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像是保镖的人,光看体形和眼神就知道这两个保镖非同一般,其中一名保镖抱着一大束鲜花,另一名保镖的右手则始终插在裤子口袋里。
“首长,您老对香烟还是情有独钟啊。”制服男人走到轮椅后面,双手轻轻地搭在轮椅上。
“这东西比真的香烟劲儿还大!”轮椅男人说道,“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砒霜什么的,反正是越抽越上瘾。”
“您老说笑了。”
“我倒是还能说两句话,可你什么时候见我笑过。”轮椅猛然前冲,一个急转,轮椅男人已经和制服男人面对面了,“你想见见吗?”
制服男人将抓空的双手很自然的握在了一起,“首长一辈子笑看人生,我见了也学不会。”
“能笑看人生的没几个。”轮椅男人说道,“你的主子是让你来跟我学笑看人生的,还是让你来看我笑话的呢?”
“首长……”
“想看哪个我都成全你。”
“首长……”
“不要叫我首长,我听着心里发毛。”
“您肯定是误会了,那件事我确实应该先向您请示,但是事情紧急,一旦出了问题可就要给您添麻烦了。”制服男人说的不卑不亢。
“我要是出了问题你们可就没有麻烦了。”轮椅男人冷冷地说道。
“我懂了。”制服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望向我所在的透明棺材,“您最近不养鱼了?”
“没有一条鱼比我活的长。”轮椅转向,向我而来。
“小东西养了一条金鳞龙鱼,回头我让他给您送来。”制服男人也跟着走了过来,我立刻感觉有锋利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沉了一艘潜艇就为了一条鱼,我可不敢养,一定遭报应。”轮椅男人发现我已经醒来,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但我竟然觉得这个微笑有些温暖和熟悉。
“这个人……是您打算用来做器官移植的吗?”制服男人一直无波无澜的声音突然有了异动。
“他是我的部下,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种事情我可干不出来,你主子什么时候有空儿让他来教教我。”轮椅男人艰难地伸出手来,在透明棺材上轻轻抚摸。
“今年获了诺奖了两名医生正在北医科学院演讲,我派人把他们请过来。”
“我讨厌老外!等咱们这里的医生得了诺奖……什么狗屁诺奖……”轮椅男人突然咳嗽起来,大李sir立刻冲了过来,以此同时,远处的房门开启,十几名医生护士也已经站在那里待命了。
轮椅上的机械手在空中摆动了一下,示意大家不要靠近,然后将电子香烟熄灭放进轮椅后面的储物格中,“这烟抽多了让人想……”轮椅男人盯着面前的制服男人,打了个哈欠,“睡一会儿。”
“首长,打扰您休息了。那这次的大会……”
“除非你们派人抬我去。”轮椅男人说道。
大李sir恭敬地向制服男人示意离开,然后率先引路,向着前面的一扇金属大门走了过去。
“首长,那您好好休息,我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制服男人说道,然后示意保镖将鲜花放下,这才跟着大李sir走出了门,但就在那扇金属门缓缓关闭时,制服男人突然又转过身来,目光狠狠地盯在我的身上。
“不要看他。”轮椅男人小声说道。
我没有动,半眯着眼睛,与轮椅男人对视,这种历尽过沧桑的男人的眼神都是一部精彩绝伦的故事书。
金属门关闭了,十几名随时待命的医护人员所在的房门也无声无息地关闭了。
“你小子什么时候喜欢上裸泳了?”轮椅男人说道,“都上了社会新闻了!”
我打开固定左手的金属环,从透明的棺材里坐了起来,轮椅男人控制着机械手将盖子上的密码锁按了几下,随着盖子打开,我的头终于从淡蓝色的液体中探了出来,我一把摘掉了头上的呼吸面罩,大口的呼吸着房间里飘荡着花香的空气,“您应该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吧?”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不知道丢人现眼的是谁,这样不是很好吗?”轮椅男人竟然有些小小的激动,他在努力克制着。
“也许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困住双脚的金属环,我刚站起身,就感觉背后亮起了闪光,我的一只手立刻扣在了轮椅男人的脖子上,轮椅上的一直机械手也同时扼住了我的咽喉,另一只机械手则向着我的下身要害猛戳过来。
没想到机械手的反应这么快,出招竟然这么阴狠。我用膝盖顶开机械手,一股电流顺着机械手传导进我的身体,但我的两根手指已经抠住了轮椅男人的气管。
“住手!”大李sir从我的背后跳了过来,快速从怀中掏出的手枪顶住了我的额头。
“都不及格……”轮椅男人艰难地发出声音,但望向我的眼神却充满了欣喜,“你不想杀我!所以你的速度慢了!孩子,你终于回来了!”刚毅如他,此刻的声音却有些哽咽了,而我的手则在他的哽咽声中轻轻放开了。
大李sir赶忙按下轮椅上的医用警报按钮,立刻有两名医生从外面跑了进来,开始快速地给轮椅男人治疗、包扎伤口,轮椅男人则一脸慈爱的盯着我,与之前的精神矍铄相比,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大李sir紧张地走来走去,不时地看一眼赤条条、纯天然的我,我以为我会害羞,但我却觉得这样更加自在,人本就是这样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却要用各种伪装来保护自己、迷惑对手。
“喜欢走路就到外面去走。”轮椅男人对大李sir说道,“把他的衣服给他拿来。”
“他的衣服都在检验科,还在化验上面的毒素成分。”
“经常让你去晾的那件衣服,灰色的。”
“是。”大李sirl立正答应,脸上却满是震惊的表情。
两名医生还要对轮椅男人进一步的检查,被轮椅男人不耐烦的赶走了,然后才一脸疲倦地望向我,“你不记得我了,我却一直在惦记你,婆婆妈妈地活像个女人,我常常想一枪把自己给崩了。”
我点点头,生不如死的感觉我能体会。
“可我不能死啊,我如果死了,会有很多很多人受牵连的,他们都有老婆、孩子,都想稳稳当当地活下去……”
大李sir拿来了一套衣服,轮椅男人立刻来了几分精神,示意我赶紧穿上,“臭小子,快穿上,别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老棺材瓤子!哈哈哈哈……”
轮椅男人爽朗的大笑起来,那种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眼睛闪着光,像是准备随时冲上战场。
这是一套灰色的衣服,质地有些粗糙,但上面的绣着的图案却很精细,看得出是一些山峰、河流的异化图案。
我穿上这套衣服,果然非常合身,大李sir有递过来一双皮鞋,“这是我的,还没穿过。”
当我穿戴整齐,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然我觉得浑身的不自在。轮椅男人灼灼的目光也让我越来越不舒服,他似乎在压制着某种激烈的情感,他的眼神,时而狂喜,时而悲伤,时而不屈,时而沮丧。
“他……他跟照片里的人……一模一样啊……”大李sir终于忍不住说道。
“他就是照片里的人。”
“首长,这……不可能啊……那可是……”
“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永远活在此时此刻。”轮椅男人说道,“幸好他没有记忆,否则每天他都得自杀几百回。”
“您可以告诉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吗?”我问道。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所以我不知道你现在最想知道什么。”轮椅男人的目光重又变得锐利起来。
“你刚才说我终于回来了,那我当时又是为什么离开的呢?”
“你离开过两次。”轮椅男人说道,“第一次你说要去救一个你最在乎的人。第二次是接受了我派给你的秘密任务。”
“我最在乎的人?”
“我始终也没见到这个人,侦察连告诉我,你在缅甸北部血洗了一个三百多人的村庄,所有人都在夜里被你割掉了脑袋,你离开这个村长的时候,你身边却没有任何人,然后你就回来了。”轮椅男人重又吸起了电子香烟,“我后来派人去调查过这个村子,想看看他们到底跟你什么深仇大恨,更想顺藤摸瓜查出你的底细,可是……去了一个侦查排,只活着回来一个小排长,疯疯癫癫地告诉我那个村子闹鬼……”
“那个小排长他现在……”
“什么现在?他回来没几天就在野战医院里自杀了,用脸盆把自己溺死了。”轮椅男人说道,他吐出一个烟圈儿,露出古怪的笑容,“我亲手带出来的兵,会怕鬼?等我见到阎王爷,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那个村子具体在什么位置?”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很想去一趟这个曾经被我血洗过的村子。
“我会带你去的。”大李sir竟然在一旁插话。
“鬼有什么可怕的?人比鬼可怕的多!”轮椅男人恶狠狠地说道,“我不知道有哪个鬼想弄死我,可我知道有多少人想弄死我……”
我无法集中注意力继续听轮椅男人说下去,自从我听到了那个“村庄”,大脑之中便浮现出许多碎片,我努力地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我看到了一条崎岖的山路,密布着各种形制的地雷,四周可见许多碎尸残骸。
大李sir忽然跑到墙边,在屏幕上按动着,房间里立刻出现了八道蓝色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无死角地交叉扫过整个房间,最有一个蓝色的光圈锁定了那束制服男人带来的鲜花。
“特勤组,请马上过来。信息组,请继续追踪,务必尽快确定准确位置……”大李sir开始部署起来。
我走向那束被蓝色光圈锁定的鲜花,花朵娇艳欲滴,看不出半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