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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威逼

按丰启律例,云罗既已被册封为郡主,就需在宫中接受命妇德言容功方面的训诫,然后由太后或者皇后亲自颁下郡主宝印,内务府划分郡主府邸及随扈奴仆,如此一来,方算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云罗静坐于太后的安泰殿中,等待命妇的到来,不过眼见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人进来,她的心思未免活络了起来。

“不知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她提起裙摆,慢步走到门口,对一位守门的宫女柔声问道。

宫女没有料到忽然走过来,吓了一跳,回身跪倒在地道:“奴婢听兰,不敢当姑娘一声姐姐,请问姑娘需要什么吗?”

听字辈,那该是三等宫女了,不高不低,正好。云罗暗暗计较,笑容越发和气,俯身轻握住她的手,“听兰姐姐快起来,其实我是有事要麻烦你。刚刚在长平宫里,我似乎落了一枚耳坠子,不知可否劳驾姐姐帮我寻回来?”

“这……”听兰犹豫。她是太后宫中女婢,按理说无上级吩咐,不可擅离职守。

云罗见她踟蹰,手下力道略微加大,带了丝恳求道,“麻烦你了,那耳坠子是临行前我娘亲所赠,对我很重要……”

“好吧,我这就去。”听兰终于一咬牙道,福身离开。

云罗看着她走远,唇边露出一点儿笑。也就在这时,回廊那边响起一声太监的传喝:“青离夫人到——”

太后竟劳动了右相的继室夫人为她训诫?云罗微微吃惊,蹙眉,头已然垂下去,行礼道:“夫人金安。”

青离今年也不过二十余岁,对着云罗却是一副长辈般慈爱的面容。她疾走两步过来,挡住她后面半礼,牵着她走向屋里道,“好标致的丫头,竟还这么懂礼,太后娘娘当真有眼光极了。”

云罗配合着羞涩一笑。

后面的训导不过是常例,青离谆谆教诲,云罗温顺娴静,很快便进行完了。送青离夫人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听兰气喘吁吁地回来道:“姑娘,对不起,奴婢找遍了长平宫也没发现您的耳坠子。”

青离夫人眸子一闪,笑问:“什么耳坠子?”

云罗忙上前回话说:“都是云罗粗心大意,丢了饰物,这才请婢子去寻的。”

青离无话,点点头走了。

云罗眼看她走远了,才忙回身扶起听兰,歉然道:“真是对不住,我的耳坠找到了,原来是挂在衣裳里了,还烦你跑了一趟。”

听兰舒了口气,额头上还有几点汗水,笑得灿烂道:“没什么,找到就好,那奴婢先退下了。”

“哎,”看她要走,云罗忙拦住,执起她的左手,见只有小拇指上戴了枚素银戒,便从自己手上褪下一枚蓝宝石戒指,硬塞过去道,“不论怎样,总是让你累了一遭,收下吧。”

“不不,姑娘,奴婢不能收的——”听兰坚决辞了,跪下道,“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若是收了,恐怕会被姑姑责骂。”

云罗见她这么坚持,也只好罢了。其实丢耳坠是假,想自然而然地送出份礼才是真。太后宫向来守得严密,云罗这次难得进来,自然希望趁机搭上一位宫婢。

听兰虽然没收她的首饰,但后面的问话一概恭谨答了,也算个好的开始。就这么过了一刻钟,便听到太后传召,云罗起身,在听兰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正殿,宫鞋踏在金砖上,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响。

她在距离阶梯五步远的位置停住,肃容,徐徐跪下道:“秦氏云罗,给太后娘娘请安。”

赵雅眼看着她叩完首,方仪态端庄抬臂道:“起来吧,好孩子,待正式册封后就是一家人了,何必行此大礼?”

“民女惶恐。”云罗敛袖起身,依旧恭敬。

赵雅佯怒道:“还自称民女?”

云罗朝上首怯怯望了眼,咬咬唇,终是改了称呼答:“臣女谢太后恩赐。”

“好、好,哈哈……”赵雅笑着走下凤位,坐到云罗近前的椅子上,又示意她坐下,不提宝印之事,反倒如一个普通的家中长辈一般,与云罗拉起家常来。

“云罗,你可知冒充秀女是大罪,而我立你为郡主,更有违祖制。”

云罗一听,忙要站起身道:“臣女万死,可顶替秀女实属无奈……”

“哎——别动不动就跪的,哀家既已恕了你的罪,便不会再追究。”赵雅看她还想行礼,伸手扣住她的手,强拉着她坐下,说,“这些虚礼也能免则免吧,哀家不喜欢,只要你们心里有哀家,比什么都好。”

云罗被她覆着手,只觉皮肤被一块冰冷黏腻的东西贴着,万分不舒服,却还不敢甩脱,恭谨地表明心迹道:“太后娘娘慈被天下,对臣女更是恩重如山,臣女对娘娘自然十二万分感念。”

“当真?我将你入摄政王族谱,你也感念在心?”

云罗发髻上的簪子一颤,抬头看向太后,却见太后了然一笑,放开她的手,转而拿起桌边的茶盏,低头轻轻吹了起来,道:“不用这么瞧着哀家,你当年在顾王府的事,哀家都一清二楚。刚刚顾王爷来找过哀家,请哀家不必另赐你郡主府,只消与他一起居于王府便好——”太后略略一停,眼看着云罗脸色煞白,不禁满意地笑了,说,“如今哀家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可愿住进摄政王府?”

“臣女……臣女……”

“不用急着回答,你可以想想。”

沉寂片刻后,云罗已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声道:“臣女不愿!”她抬起头,眼中却含了泪,唇颤巍巍道:“摄政王爷天纵英明,普天拜服,臣女亦极为倾慕。然……如今兄妹名分已定,为防外间物议,请太后三思呀!”她弯腰伏地,头结结实实地磕下去。

那一声闷响,却着实取悦了赵雅。

“哈哈,好、好。”她站起身,亲自将云罗双手搀扶起来,脸上的笑容和蔼慈祥至极,宽慰道,“哀家果然没看错你,你真真是个识大体的姑娘,起来吧。”

云罗顺着她站起来,就见太后笑着笑着,脸上又显出了忧愁之色,甚至叹了口气。云罗忙擦拭了眼角的湿润,吸着鼻子道:“太后,是云罗叫您为难了吗?”

“唉……”赵雅看了她一眼,复又叹息道,“你跟哀家来。”她牵着云罗的手,缓步走到大殿门口,从此处朝下望去,皇城几乎尽在脚下。

云罗一脸懵懂。

赵雅解释道:“内宫三千事,表面看起来似乎都由哀家做主,可摄政王如今权势滔天,他要你往东,哀家又如何要你往西?”

云罗眼中又浸了泪,说:“太后,那我该怎么办呀……”

“这就要问你自己啦。”赵雅笑得莫测,拍着她的手,温声道,“你只身入京,假做秀女,想要什么难道还没理清吗?若是你没理清,哀家来告诉你——”赵雅握紧她的手,缓慢的音调一停,忽然将她用力推往前方,云罗后背大痛,马上挣扎起来,似是不敢居于太后之前,却被赵雅的手死死钳制住,动弹不得。

“你看看这巍峨皇城,繁花似锦,多少蝼蚁之民一生都在仰望的地方。”赵雅的声音骤然扬高,变得尖锐,云罗呆立在原地,只听她在耳边一字字道,“或有一日,别说区区郡主府邸,你更进一步也未可知呢!”

云罗怔怔地望着脚下黄金一般的世界,锦绣层云堆栈,玳瑁珠翠回响,望着,望着,似是痴了。良久之后,方慢慢跪倒,说:“臣女,谨遵太后教诲。”

从安泰殿中出来时,迎风一吹,云罗这才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湿透了,额头上也有些黏腻。她微微喘了口气,却不敢放肆地用手去擦,直到坐进轿子里,才终是瘫软了。

赵太后果然狡猾精明,不仅百般试探,还诱以重利,幸好自己详加揣摩小心奏答,总算没出什么纰漏,让那老狐狸放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多亏赵雅这次只是利诱,若上来便以残忍手段相威吓,初入皇城的她也不知能不能应付得来。

云罗经过一番思量,此刻真是累极了,才要松口气,轿外便响起一声呼喊:“郡主请等等。”

她听出是太后身边一位老嬷嬷的声音,忙打起精神,掀开帘子叫停。

“不知嬷嬷有何贵干啊?”

老嬷嬷几步走了过来,蹲身行礼,两手恭敬地捧起一个食盒,答:“回郡主的话,老奴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特赐下香糟美人掌一份,请郡主品尝。”

“太后有心了。”云罗弯腰出轿,亲自接了食盒,微笑致意。

老嬷嬷眼睛看着地,两手置于腹部,一板一眼道:“太后还有话要交代。她说做人最重要的便是遵守本分,该做的事不可少做,不该做的事多做了也不美,望郡主明白她的一片苦心,莫要行差踏错。”

一堆多呀少呀的话,听得云罗云里雾里,她踟蹰着蹲身福礼道:“……臣女谨遵太后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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