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大寒。你的城市雪已成堆
我的城市雪的记忆成堆
你等的人同样在等你
犹如枝头迎风站立的梅
看着我们这些匆匆路过的人
干净得雪一样透明
芒种
节气的疼痛往往从胆囊开始
这石头膨胀的疼痛
往往比胃收缩痉挛来得更清晰
芒种在这疼痛中醒来
我们能想到的，首先是解决吃的问题
和粮食有关的问题。我们把它交给父亲
父亲手握镰刀走出家门
成片倒伏的麦地，麦芒刺痛绝望的父亲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
阻击了这场事先张扬的血案
没能成为凶手的父亲，愧疚万分
愧对我们饥饿的胃，担心石头
撑破我们的胆。他说
孩子喝口水吧，这是新鲜的雨水
饱吸粮食的雨水。埋在地里的麦子
明年长出来的还是麦子
2014年6月8日
立夏
从今天开始，准确地说
从今晚九点五十五分开始
你不再是春天的少女
也不再是我在阳台上养大的鱼
我要把你献给火神和雷神
让我的一亩三分地落满雨水
让我的庄稼旺盛生长
让我的亲生子女有一个丰收的秋天
让我们有足够多的粮食
在漫长的冬天，能够吃着青菜，吃着水饺
能够喝着米粥和苞谷酒
把我的胃养好，把我的肝养好
最后把吃不完的粮食换成钱
在春天里，再给儿子找个童养媳
2014年5月5日
谷雨
你要是再不来，春天就真的死了
被攀枝花的阳光晒死
被雅安干枯的井渴死
还有被曾蒙的诗淹死
诅咒你的石头已挤满岷江河谷
诅咒你的病人已挤满二医院走廊
我的头上长满蒿草，我的麦田一片荒芜
我迫切需要用你来清火，辟邪，明目
然后赶在你之前，去趟洛阳
看看那些以你名字命名的牡丹花
看看那个撑把油纸伞的尧坝妹子
然后心满意足，把自己关在屋里写诗
2014年4年21日
端午
阴天。大地潮湿闷热
赶路的人挥汗如雨，看不清表情
长疮的身体毒素越来越烈
陈艾和菖蒲到底还是来迟了
米和叶已经合上夏天的记事本
就要投江。为了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
就要投江。无药可救的米和叶
在落水的路上完成婚礼
在入水的瞬间自我解毒
一些人在岸上冷眼旁观
一些鱼在水中迎接
闷热的端午，河边一片潮湿
2014年6月2日
江底
每一条江都有底
只有汨罗江底有一个国
故国三千里，风雨两千年
阳光照不到，月亮搬不走
这是你的国，你用诗篇和生命
守护的国。形而上的国
风有多远国就有多远
遥远的国，辽阔得只有你一个
一个人自说自话。不用去理会
那些徒劳无益的口舌战争
不用去关照那些漂泊的月光
对酒当歌。你就住在江底，你的国
长满艾草和菖蒲，每年的今天
该是你心情最舒畅的时候吧
看你多么认真抚一曲《离骚》
看那些抢鸭子的男人多么轻浮
那些只知道撮合米、豆、叶三角恋的女人
多么的流于形式。形而上的
风雅颂，不是每天都这般抒情
也不是每个路过江底的人都能听懂
2014年6月2日端午
立秋
都说天凉好个秋
但你是疯狂的
疯狂地下雨，疯狂地做
爱的梦想，盼望叫秋的老虎
把你带进十万个月亮照耀的夜晚
在日月潭的最深处洗个冷水澡
在天涯海角的沙滩上理理头发
但夜是疯狂的，疯狂的闪电
驱赶着疯狂的天雷，疯狂的天雷
驱赶着疯狂的雨水，一刻不停
从黑到白，十面埋伏
拼命地下，拼命地下，拼命地下
粗鲁地砸碎十万个月光下的梦想
粗鲁地压断路边站岗的行道树
粗鲁地冲垮心脏刚刚搭起的桥
十万盆的雨，十万响的雷，十万道的闪电
就这样把叫秋的老虎，就地正法
但你是疯狂的。澎湃的心中
另一只老虎已经开始磨牙
2014年8月7日
处暑
又是一夜雨
短命的雨，短得夜都没淋穿
黎明的光亮，谈不上霞光万丈
肉眼看得见的，除了太阳还是太阳
逐渐升温的太阳，把一夜的宿醉
连同短命的雨彻底埋葬
今天是处暑，谁来处决肆虐一季的暑
成为这个早晨阳光照不到的心事
这心事像杯中的茶，温度越高味道越浓
我并不是一个季节的行刑官
对这个二十四节气的第十四个儿子
也没什么好感。只是对雨的偏爱
变得对太阳多少有些排斥
肆虐一季的暑，最后交由太阳来处决
这多少让人心生遗憾
心有不甘地走在楼下的林荫小道
空气干净得不忍点燃嘴角的烟
刺眼的太阳，张开血盆大口的秋老虎
在处暑后不远的云端张望
这个时候，多么渴望夜晚早些来临
哪怕短命得只有一场雨
2014年8月23日
白露
空心的绳子，有什么样的忧愁
让一滴小小的露珠一夜白头？
能把门吹动的风
能把角落照亮的月
能把鸿雁引往南方的霜
没人能回答，回答绳子的忧愁
这满是忧愁的一滴露珠
带着无边的困惑，离开水的部队
在后半夜的光景，潜入棉花地
潜入辽阔的大豆和高粱地
潜入北方的麦地南方的稻田
满地的红黄白，满地的露水狂
来日一定是毒太阳
把忧愁刺穿，把困惑晒干
在这露水白头的夜晚
再多的忧愁，一张床也足以放下
有了枕头依靠的露珠，可以暂时忘记
那些还未收割的谷子采摘的柿子
白露的花，有一搭无一搭
已经在秋水伊人的河边盛开
2014年9月9日
出伏
雨水堆积的夜晚
世界清晰可见
天空小如米粒
闪着白光，一道一道
砸碎夜晚，灼伤大地
清晰可见的米粒
安慰着受伤的河流
填补着沟壑的欲望
整个夜晚都在下雨
整个世界都在落米
积攒四十个夜晚的雨水
就这样一泻千里
米粒一样的雨水
长达三伏的酝酿
饱满如汗，味道如盐
落在嘴里，咸咸的
你兴奋地蜷缩着身体
用力把身体的结石
都在这个夜晚排出
四十个夜晚积攒的火焰
在米粒一样的雨中
彻底熄灭。世界清晰可见
世界清新如初
这七年来最凉爽的出伏
已经在黎明的晨光中
打开门窗，让打扫干净的心房
准备迎接秋天的高阳
2014年9月5日
中秋·望月
一年一年累积至今
你被赋予太多的形象比喻
虽说名不压身，但你明显为名所累
有些精疲力竭，有些力不从心
在八月十五这个万众瞩目的日子
面对几块乌云的纠缠
脱不开身，姗姗来迟
让等了三十八年的白露
急得白了头，眼泪成了霜
毕竟你是见过大世面的
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让抱不平的桂花彻底释怀
看来你已习惯应付这样的场面
不用彩排，张口就来
谁让你是这个夜晚唯一的角
想看就得等，规则你制定
越是大牌越是迷人
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
看得见的人和看不见的山
都在抬头望着天空的舞台
为你疯狂，为你着迷
等待你高兴时送出的洁白飞吻
等待你天籁的歌喉送出祝福
这个世界，谁都想在别人的光芒里
书写自己的传奇
幸福的表情都是一个样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
我得回家了。趁着明月清风
趁着夜未央、菊未残
把兜里不必要的东西都扔掉
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回家关上门窗，把身体盖住
——再抒情的月亮，看得久了
也会跟墙角的喇叭花一样
一夜月光辐射后，人老珠黄
遍地都是明日黄花
2014年9月11日
中秋·喜月
每一条街道都有一轮明月
无论你在红星路还是长安街
无论你在南滨路还是二七街
满街都是月，满城都是月
这么多的月光把你照亮
照亮你心底的喜与愁
并不是每个夜晚都有这样的月
也不要误会这是嫦娥的馈赠
闰九月，一百年里或许有一次
中秋遇白露，三十八年难得一见
即使你熟读古诗词，李白苏轼
也没有这样的奇遇，这样的诗篇
2014年9月8日，中秋遇白露
这一次，月亮显然也不想错过
谁让我们都是有福之人
有福被这轮明月照耀
放下手中的酒杯手机吧
走出蜗居，走到旷野
向着故乡的方向
在这一夜凉一夜的白露秋风夜
让明月照耀，让明月照耀
2014年9月8日
霜降
诗人醒来的时候
阳光已然迷路
迷路的阳光，浑然不知
自己彻底曝露在秋天的屋顶
垂直得没有阴影
诗人想起，这是“浓霜猛太阳”的正午
正午的阳光，垂直分割着
河边黑色的树林明亮的窗帘
放浪形骸的诗人，又是一晚好醉
身体里躁动的热血，一不小心
散落在了夜晚的溪边、桥间、树叶和泥土上
满地的霜，满地清冷月光
睡梦中的诗人，只感觉身体一阵激灵
带血的诗句，遗落在千里沃野上
风一样奔跑
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心慌
诗人已然忘记早晨的梦
经过河边那片黑树林
那些散落在地面的体温
跳跃回到阳光下的身体里
那些成天在风中摇摆的杨柳
突然间变得老态龙钟
诗人的身体又是一阵激灵
不觉有些“老眼欲枯萎”
2014年10月23日
立冬
天空一退再退，如今退无可退
越来越高的太阳，除了让红叶更红
一粒西岭的雪也融化不了
该形容你什么好呢
秋高气爽还是冬日暖阳？
困惑的不只是蚂蚁
还有雨水。越来越凉的雨水
再也扶不起成片倒下的草
再也浇不开通风报信的花
公园里的竹林集体退后
露出围墙整齐雌黄的牙
该说你些什么好呢？
固执的不只是凉风
还有姑娘。春熙路上的姑娘
一条露脐的裙，非要抓住秋天的尾巴
和满城的银杏争夺明天的头版头条
2014年11月8日
十一月
现在是午时三刻
季节的行刑队
已经在河边列队
叫银的杏，被整齐推上前
听风宣读漏洞百出的罪状
接受阳光皮笑肉不笑的诵经
围观人群的喧哗
湮没了叶子的哭泣
叫寒潮的刽子手
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辣手摧花，蛮横粗鲁
叫银的杏，满地的落叶满地的心碎
人群再次爆发出亢奋的喧哗
目睹这众目睽睽之下的暴行
堵在十一月河对岸的我
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她们都还是孩子啊
只是冬天里穿了条黄裙子
2014年12月1日
十二月
十二月的初夜到底给了谁？
黎明的大公鸡只叫不说
庄园里照常升起的太阳
一天比一天妩媚
明天就是冬至了
这太阳下的庄园里
到处鸟语花香，春意盎然
抬头望去，走错路的岂止牡丹
三角梅、香精玫瑰、粉红杜鹃
都在这阳光明媚的庄园里
乱了方寸。月的初夜到底给了谁
大公鸡打完鸣，什么也没说
守口如瓶的大公鸡，昂首阔步
从容穿过铺满金色银杏叶的林荫小道
企图带领这些迷路的花朵
走出十二月的庄园
遗憾的是，夜晚的深处
水瘦山寒
2014年12月20日
大雪
大雪不冻倒春寒
大雪不寒明年旱
——气象谚语
一匹马还未跑出一张纸
一列从小雪日开出的绿皮火车
正由南向北，奔驰在一张地图的对角线
大雪来临的消息，终究未能送达
冬天的宿营地。江山如画
不过是笔和墨的大雪日抒情
该来的雪终究没有来
阳光照耀下的大地
凸凹有致。大病初愈的猫
坐在暖阳下翻看结疤的伤口
四面透风的山岗下
老去的稻草正在让出泥土
颓废的树木正在让出天空
留白的炊烟正在腌制过冬的腊肉
这肉香飘百里，让鹖旦不鸣
让虎始交，让荔挺出
盛极而衰的大雪日
该来的雪终究没来
一路向北的绿皮火车
装着父亲一年的家当
橘子、柚子、柑子、脐橙
这些防治鼻炎消痰止咳的良药
都在路上。一张地图的对角线上
萝卜和菊花养好的胃
足够抵御越北越寒的风
不该来的都来了
凸凹有致的阳光
照亮宣纸上奔跑的马匹
照亮父亲奔驰的绿皮火车
通往冬天宿营地的道路上
满是御风飞扬的尘埃
感冒初愈的妻子
在劳动中保持了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2014年12月7日
小寒
推背的寒冷让我想起你
想起那些遗忘在冰天雪地里的往事
比如哈尔滨、沈阳、红原和年宝叶则
散落路边的芬芳往事，愈冷愈清晰
犹如枝头的梅，忍不住推窗深呼吸
推背的寒冷有多冷
冷得父亲提前回了城
身后老家屋顶的瓦片更加暗黑
荒芜的田间地头更加清瘦
深埋地里的热量就要消耗殆尽
面对回家过年的父亲
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感伤
揣着并不复杂的心事
在推背的寒冷中穿过城市
熟悉的街道纵横的隧道桥梁
让出租车司机竟然迷了路
或许他一直都在猜测我的心事
忘了自己该干什么事。而我
早已丢下父亲，想着明天以后的事
小寒大寒。你的城市雪已成堆
我的城市雪的记忆成堆
你等的人同样在等你
犹如枝头迎风站立的梅
看着我们这些匆匆路过的人
干净得雪一样透明
2015年1月6日
冬至
吃了冬至面，一天长一线。
——气象谚语
夜晚来得悄无声息。深灰到极致
白天和夜晚本就一个样
十盏路灯也照不亮黑咕隆咚的脸
越往前，水越瘦山越寒
河对岸的城市膀胱冷得瑟瑟发抖
身体的热量正一滴一滴漏掉
传说中的否极泰来终究没来
韭菜般生长的，除了冷还是冷
虚拟网络里，到处是拜岁和贺冬的人
复制粘贴，没人记得今天搬家已两年
一条道走到黑。一碗沸腾的羊汤
早忘了胃已冷如米小
2014年12月2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