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年的杜鹃啼血似的红。
哭泣的我,擦干眼泪,将长发一甩,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提上家里宰年猪的刀,面无表情朝村里王二狗家走去。
母亲颤颤巍巍地拦住了我,姗子,姗子,你不能去呀,现在,现在,现在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自己嫁出去。
我像一个慷慨悲歌的壮士,我推开母亲的手,我哽咽着说,娘,你别管我,你让我去,我非杀了他不可。
娘见拦不住我,连忙喊妹,妹帮娘,她们把我生拉硬扯拽了回来,又把我推进了我所住的房间,还落了锁。
闺女,娘心里不是不痛,可你得想想,这事张扬得吗?张扬出去,你一个大姑娘家,今后还怎么见人。因此,因此,你现在的一切冲动都是不明智的,你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挽回这已经发生了的不能改变的事实,也就是如何把自己嫁出去,娘是女人哟!
娘在门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倚着门,感到她那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得厉害。
晚上,娘去了王二狗家。
妹向我描述了同去的情景。妹说,娘到王二狗家,娘赔着笑对王二狗的爹说,你家二狗和我家大妮那事咋办?你猜王二狗的爹咋说,他把人的肺都气炸了,他说不就是钱吗,要多少,开个价。娘颤着声音说,可我家大妮是个姑娘呀。你猜王二狗的爹又怎么说,他阴阳怪气的,是个姑娘又怎么样,难道用钱就不能买,现在还没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娘见王二狗的爹如此轻描淡写,她几乎要下跪地说,我求你了,反正你家二狗对我家妮也有点意思,就让我妮过来吧,她是黄花闺女呢,你家不要她,让她今后如何嫁人?……你家别不是瞧中了我家这高楼大厦吧,王二狗的爹揶揄起娘来。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娘被王二狗家的大花狗咬了出来。
妹隔着门向我描述,听得我暴跳如雷。
当夜,我便打破了门。
我直奔乡派出所,我要把那夺去我女人初夜的流氓王二狗送上法庭,还要让他那没有人性的爹受到道义上的谴责。
娘在后面追我,她一边追,一边凄厉地喊,闺女,你别冲动呀,你别冲动呀,她的声音划破漆黑的夜空。我听见娘摔了一跤,好像还摔得不轻,好半天都没听见她爬起来的声音,但我也顾不了。
乡派出所里,我向警官们如实陈述了我被流氓王二狗凌辱的情况。
娘在我快要陈述完的时候,才在妹的搀扶下赶到派出所,她拉住我的手哭,闺女呀,你以后如何做人呐……
王二狗受到了法律的惩罚,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他的爹,也受到了不同的道义谴责。
我呢,我也瞬间成了全村近千户的名人,我走在路上,背后都有人在指指戳戳。
这事过去一年,娘为我领来一个人,娘说,闺女,他是个外乡人呢。
我看看那人,那人冲我皮笑肉不笑的,还鹦鹉学舌地说他不会计较的。
我赶走了那人,就冲他那句话。
闺女呀,你重要的是把自己嫁出去,你还挑什么,人家不嫌弃你就行,女人呀,过了那关,还有什么宝贵的。
娘对着我,又是哭。
我最见不得娘哭,自打经历那屈辱的事后,我发觉娘常常望着我的背影木木地出神,偶然间不经意回头,我都看见她眼里盈满了泪。第二年,我随着打工潮去了广州。在广州,我以我的吃苦耐劳、坚强能干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容身之所——某前景不错的公司聘我当了他们的销售科长,年底,还准备提拔我当他们的部门经理。我把我的喜悦写信告诉了娘。娘回信,娘在信中说,闺女,你取得成绩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你千万别忘了赶紧找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
娘,我想说什么,譬如说娘封建,或者那事并不是我的错之类的,但两行清泪已湿了我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