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轿子是普通的宫轿,这德妃在宫中不甚言语,像个闷葫芦,却不想是个精明的,挑这么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回府,在小老百姓面前赚足了目光不说,减免排场,在涝灾频发的年头,着实是聪明之举。
“参加娘娘。”一众人开口。
“免礼平身。”王德妃的声音淡淡的,见自家祖母起身有些难,开口吩咐道:“杜鹃,你去帮一把手。”
杜鹃点头,道:“是,娘娘。”
秦心颜闻声一怔,盯着那名唤杜鹃的女子,这声音,自己不会记错,这身形,与记忆中的也有些重合。当日,一蒙面女子来秦王府说郡马被抓,爹在大理寺查案未归,娘卧病在床,自己便心急火燎的出了府、进宫找姨母商量求助之法,可是姨母却以‘涉嫌指使手下人谋害昭和腹中孩儿’的罪名囚于冷宫。走投无路只能回返,却又碰上了山匪,好不容易想尽办法脱身,回到秦王府的时候,便等来了皇帝的那道灭门诏书。若那蒙面女子是德妃身边的杜鹃,那,是不是说明——
可是德妃与太子,这个组合实在是不搭,德妃帮太子铲除秦王府,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会不会是自己认错了——
秦心颜看着一行人步入王府,心里五味杂陈。
“郡主,可算找到你了。”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的绿荷高声笑道。
“……”陷入沉思的秦心颜猛不丁的被她这么一吓,一下便抿紧了唇。
绿荷惊得低头,怯生道:“对不起,郡主,我无意的,只是王妃她寻你,奴婢找了好几条街,才找到您,所以——”
“无妨,既娘亲寻我,那我们便速速赶过去吧。”秦心颜道,迈步朝着陈家的方向走去。
“是,郡主。”绿荷屁颠屁颠的跟上。
…………
等到秦心颜回到陈府的时候,秦王也刚好到了。
陈老爷刚准备招呼二人进来用饭,却见秦王的手里拿着当时双方交换的定亲的信物,表达了退亲之意,而秦心颜的面上,亦是一脸冷淡之色。
“不知、王爷此举何意?”陈铮发问。
“陈大哥……”秦王刚想开口,被秦心颜抢先说道:“陈伯伯,是我的主意,心颜好动,从小爱武,性子刚烈,而陈少爷喜静,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温顺若水,若是日后成亲了,心颜估计会将陈家搅得天翻地覆,而且陈少爷值得更好的姑娘,心颜就想,让爹来退了这门亲。这样,对两家人都好,陈伯伯放心,亲虽然退了,但是秦王府的大门,永远对陈家的人敞开,我们两家,依旧是世家,对吧,爹爹?”
“对,我既叫了这句陈大哥,你便永远是我的陈大哥,我定不会负你。”秦王开口说道。
“心颜,伯伯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虽然活泼好动,但是也尊老爱幼,哪里会将我陈府闹得天翻地覆,我知道,这次是我们做的不对,伤了你的心,陈伯伯亲自给你赔礼道歉好吗?”陈铮一向严肃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几分父亲的温柔。
秦心颜不由一愣,这是记忆里为数不多的他对自己笑,稳了稳心神,继续开口道:“心颜知道,陈伯伯这次会有这般举动,是因为爱子心切,而不是厌恶秦王府,厌恶心颜。所以心颜并没有放在心上的,这件事是有人在恶意构陷,意在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不然心颜也不会戴罪之身就跑来救陈少爷。陈伯伯,我秦王府在朝中其实并不容易,太子一脉容我们不得,皇帝也不可能就对我们完全无戒心。这次他们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冲着陈少爷下手,保不了哪一日,还会使出更残忍的手段来,您说对吗?”
“那你的意思是?”陈铮看着秦心颜坚定的眸子,道。
“陈伯伯那么聪明,肯定已经明白心颜的意思了,树大招风,秦王府这棵树,已经招来了不少的风,但是陈家,没有必要明晃晃的跟我们绑在一起、挨别人的暗箭。退亲以后,在外界看来,便以为我们两家恩断义绝,他们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便不会再对陈府动心思了,陈伯伯,您说对吗?”秦心颜道。
“这……我与你爹情同手足,怎么能只顾自家的安危?”陈铮说着,面上一白,露出尴尬的神情。
“大哥,这男婚女嫁之事,我一向觉得,讲的是一个情投意合,这也是之前我没有答应订亲的缘故,若非小女不懂事、一直在吵闹纠缠,这亲也不会定得下来。如今心颜想退亲,那我这当爹的,自然是随她的心意。寰之那孩子的心意,大哥你也得了解清楚才好。”秦王笑了笑,遂将信物归还。
陈铮点头,让管家拿来了婚书,刚要归还给秦王,却被陈寰之一把夺了去。
“寰之?”陈铮抬眸,看向一向温顺的长子,他面上竟然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不由得愣在当场,看来真的被说中了,儿子在想什么,自己还真的完全不知道。
“一口一个陈少爷,这几日你同我说过的话,我一只手都能点的出来,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秦心颜,你怎么说变就变了?”陈寰之问,紧皱着眉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寰之哥哥,我不想害你,我自身难保,亲事不退,他们还会盯着你、盯着水仙、盯着意之叔叔、盯着陈家不放的。我保护不了你们,只能尽我之力,让你们都身处安全范围之内。”秦心颜说着,看向他,兴许是自己看错了,竟然看到他眼里噙着泪。
“秦心颜,你几时候变得这么懂事、晓得顾全大局了?”陈寰之说着,语气里透出几分讽刺与无力,“秦心颜,你喜欢我的时候,就各种纠缠,甚至不顾他人的眼光,做出多少的荒诞之举来。你现在不喜欢我了,你不直说,就各种跟我扯大道理、陈述利弊了呵。秦心颜,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玩具?喜欢便抢来,不喜欢便要丢了?”
“寰之,放肆,不得这样对郡主说话。”陈夫人慌忙拉住陈寰之,将婚书从他手里拿了过来,陈寰之看了一眼秦心颜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任由娘将婚书递给秦王,没有再阻拦,心颜她不开心的时候,便会这样皱着眉头。
“无碍。”秦心颜道,秦王亦挤出一抹微笑。
陈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二人,开口道:“这婚书,请王爷收好,寰之这孩子,兴许是大病初愈,所以情绪上难免有些激动,还请您莫要见怪。”
“不见怪的。”秦王笑了笑:“年轻气盛,谁没有个年轻的时候。”
陈夫人闻言,有些尴尬的笑笑。
“寰之哥哥,咱们进去吧。”陈水仙扯了扯陈寰之的袖子,道。
“秦心颜,你若不喜欢我了,便直说,我从小到大,可曾勉强过你一分一毫?”陈寰之开口,眸子并未离开过秦心颜,声音的分贝也并没有降低。
水仙咬住唇,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地面,内心很纠结,其实她自己也没把握,陈寰之对秦心颜到底是什么情绪。
秦心颜看着陈寰之,说已经完全不在意他,自然是假的,说还很在乎他,也是假的。
上一世,自己亏欠陈家的实在太多,每年厚着脸皮去给陈寰之扫墓,都会被陈家的人打出来,但是自己一年没落下。
这一世,拼了性命都是要护他们周全的。
若论喜欢不喜欢,情爱这种东西,自己已然不想再触碰,跟毒药一般,伤人伤己。
“寰之……”陈夫人扯了扯他,长子寰之跟小儿子洛之不一样,寰之他从不会大声说话,就像个安静的娃娃,可是方才他却说出了这样的重话来……
这门亲事,从订亲开始到现在,他从来都未曾表态,为何现在,竟是这般反应,他不是说过,他不喜欢心颜郡主吗。
“陈少爷您要这样想,那便这样想吧。”秦心颜的声音,低沉了许多,自己终归还是伤了他;但这样做,总比他的命被人害死、陈家上下都跟着遭殃,要强上许多。
“夫人,你去送送吧。”陈铮开口,对陈夫人使了个眼色。
“伯父伯母不必相送了,心颜这就告辞。”秦心颜转身离去。
“再见。”陈寰之冷冷的甩下这句话,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语气也格外的不好。
“你这孩子,哎!”陈铮瞥了一眼陈寰之,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老爷……”陈夫人跟了上去。
陈寰之跟水仙看着秦心颜的背影,神色各异,但都不曾言语。
…………
红墙碧瓦,飞檐翘角,朱红漆大门两边,摆放着两头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
而秦王府大门上方的正中央,挂着一块匾额,上面书写着‘秦王府’三个大金字,乃是先皇御笔所赐,苍劲有力,彰显王室贵气。
通缉令已经撤掉了,秦王府再无官兵把守,王府也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