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的灵牌位,古朴的雕花门,黄梨木的香案上是三鼎青铜炉,暗黄的将要燃到尽头的香烛,以及膝盖下暗红的锦垫。
李思思轻潋着眉,太阳穴处传来的疼痛感迫使她皱紧了眉头。眸光轻扫,过及之处便是如此之见。过了良久,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异常清晰的疼痛感传遍全身,李思思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口的位置。
射程内被M90击中,那里本应有一个足以致命的血洞,现下却什么也没有,只摸到了一手精致的刺绣纹路,李思思赫然一惊,心跳骤慢。
檀香缭绕,李思思按紧额头,艰难地抬眸打量周围的环境。此处应是一座祠堂,且从祠堂内构的庄严贵重判断,断然不会是寻常人家。周围陌生的环境透露着诡异,本该死去的人此刻却穿着一身精致的月白蜀绣完好的跪在祠堂里。李思思还未熟识眼前的一切,纷至沓来的信息便涌入脑海,一片拙乱。
齐国,慕家,慕晴,贤亲王府……记忆涌来,李思思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子,忽然嗤地笑了。作为国家反腐反黑训练的特职人员政客,李思思从未想过,借尸还魂,重活一世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原主的父亲贤亲王膝下两女一子,嫡长女慕晴性子温懦,因亲母离世,在府中备受欺凌。长子慕启明为继母苏如兰所出,少年英勇,十二岁便随父亲出征,后借军功被封为三品大将,长年征战沙场,与原主不多往来。二女慕娴才貌双全,与齐国公家小郡主合称为“京城双姝”,但为人虚荣善妒,高傲自满,在府中没少找原主麻烦。
“呜呜呜,大小姐,绿荷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最清楚不过了,她平常没心没肺的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诬陷偷盗,可您却为了维护她伤成这样……”剪影一旁抽泣着哭着,对于小姐的异样她却丝毫不知。
李思思愣在原地,双目低垂着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哭声,打断了她此刻的思路。抬眸轻睨了一眼身旁抽抽噎噎的碧衣女婢,发髻上步摇饰簪的珠玉泠汀作响,李思思伸手抚了抚发髻,心下一阵凉意。
“别哭了。”李思思头疼得紧,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一时哑口顿住,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沙哑得不成样子,而浑身像是筋骨错位般的疼痛都提醒着她,眼前发生的一切并非做梦。
剪影这么一提醒,慕晴才想起,这具身体的原主两日前因为婢女绿荷偷盗之事被罚跪祠堂,她身子本就虚弱,经这一跪,伤风受寒,就此命丧了黄泉。堂堂嫡出大小姐竟落得如此下场,现在的慕晴渐渐想起身体原主的往事,心头不由得憋着一口气。
“大小姐,您去看绿荷最后一眼吧,绿荷她已经快不行了!”说罢哭泣的剪影直接跪了下去,使劲磕着头,“四小姐在院子中命人对绿荷实行家法,奴婢们都不敢……”
“绿荷”脑海中浮现这个名字,平日里对自己最贴心的婢女,她甚至把她当做姐妹看待,平日里有个什么事情,因为性格软弱,都是绿荷替她出头。
而现在慕娴竟趁自己昏迷,公然对自己最亲近的婢女实行家法,这是对自己视若无物?这口气怎能咽下!或许以前的慕晴会忍气吞声,但现在不是,已是慕晴的李思思怎受得这种欺辱。
“扶我出去。”慕晴脸色立时就冷了下来。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咬紧牙关在剪影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出了房门。
屋外阳光晃眼,院中十几个奴仆整整齐齐站成两排,奴仆外围之间,只见一个绿衣少女趴在正中的长凳之上,身上的衣物已被木板打得破碎不堪,与血肉相合着,惨不忍睹。身后的鲜血不断渗出,顺着长凳股股而下,血迹积淤于地,恍若一片静止的血色湖泊,倒映出一旁的人影来,甚为可怖。
一阵风微呼而来,长凳上奄奄一息的少女赫白的双目已渐渐失去神色,晕死过去。一根木质发钗从中脱落,发髻零散开来,长发曳地,浸湿在血泊之中,一片暗红。微风过及,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在场之人皆是浑身一冷,撇过眼去,不再直视。
慕晴推开剪影的搀扶,轻挪步子来到那奴婢翘罗跟前。脸色惨白,却一脸清冷望着躺在长凳上奄奄一息的绿荷,面前手持木板的翘罗身子抖了抖,看着此刻虚弱得像一张白纸的慕晴,傲气答道,“大小姐可别见怪,这奴婢犯了盗窃之罪,奴婢可是奉四小姐的命在此实行家法,大小姐也要阻止?”
慕娴坐在一旁的摇椅之上好不闲哉地修剪这指甲,闻声,抬眸轻睨了一眼来人,复又垂下。丝毫没有要起身请礼的意思。
慕晴疾劲的眼风扫过去,双眼似猎人般锁住那翘罗张狂的双眸,冷然出声:“贤亲王府第二十三条家规你可还记得?”
翘罗自然是记得,但她却不能承认自己记得,自己此刻已然是违反了家规的。想着背后还有四小姐撑腰。翘罗挺直了腰板,傲然道:“大小姐不用想着为这个贱婢开脱,就算奴婢不记得家规,但是偷窃之罪奴婢还是记得该如何处置。”
慕晴盈盈一笑,微微拖了腔调,尾音上扬:“哦?既然你不记得我就帮你回忆一下你犯了几条家规又该当何罪。第二十三条家规,家中奴仆见到主子须行礼问安,你蔑视主子。当治大不敬之罪,罚十五板子。第三十五条家规,奴才不许直视主子,言语须谦敬,你言语张狂无礼,当治犯上之罪,掌嘴五十。第五十八条家规,王府中若有犯罪之人应移送王府静律堂,由掌刑罚的嬷嬷处置,你却在这滥用私刑,当治死罪。”
慕晴轻扯嘴角,十指微揭,复按木板之上,黑瞳紧紧锁住翘罗的双眸,翘罗此刻早已溃不成军,一双手紧握着木板,来回摩挲。
“这些个重罪,你说慕娴是会自己担着,还是让你替她担?”轻声慢语的一句彻底攻破翘罗的心理防线,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木板落地沉声,惊得周围一干人心下一抖,谁也不敢再发声。
慕娴见此,怒得直接从摇椅上跳了下来,气得直呼,“谁准你们停手了,给我继续打,狠狠地打。”
翘罗有些心虚,抬眸轻撇了慕娴一眼,慕娴森幽的目光冷冷望过来,打了个冷战。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
慕娴气急又点了一个奴婢:“你,给我去打。人死了也要给我鞭尸。”
那奴婢抿了抿嘴,拿了木板扬板重下,手起,板未落。手持木板的奴婢惊诧地望向紧捏着自己胳膊的那只素手。慕晴扣手一掀,木板被径直甩落,砸向地面,却好不歹生地落在那奴婢脚背之上,疼得那人开口呼痛。
绿荷隐隐约约感受到周遭的嘈杂之声,她勉强的支着眼皮,费力的拉着慕晴的裙摆:“大……小姐,不用……不用帮奴婢出头。”绿荷声音凄咽,她不愿意看着大小姐被欺负,她卑微之躯死就死了,犯不着大小姐为她说话。
在现代流血流汗都不流泪的坚强女政客此时只觉得心中有把刀凌迟自己,从未有过亲情的她,从来没有一个人为了她伤成这样,看到亲近自己的人伤成这样,她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少女。
“大…小姐,这…罪名奴婢认了,千万不要…不要跟四小姐…有… 冲突。”
“绿荷别说话了,我知道不是你。”这一刻慕晴的心如刀绞,眼眶都热了。到死绿荷还在保护着她。
“大小姐……对不起。”绿荷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早已气若游丝,看着满眼惊痛的慕晴,绿荷的心中痛苦不已。
“大小姐,这一次奴婢拖累了你,奴婢死不足惜,可日后奴婢再也不能护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绿荷!我从没怪你,一点都没有过的”慕晴浑身颤抖,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是徒然叫着眼神渐渐涣散的绿荷的名字。
“谢谢……大小姐……”绿荷眼中泪水滚个不停,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口中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将她的声音淹没。
绿荷紧紧抓住慕晴的衣角,满是鲜血的手指在慕晴的白衣上抓出了一个刺目的血印,那是绿荷心底挣扎的不甘与无奈。
大小姐!绿荷不想死啊!绿荷还想像以前一样护着你……
“绿荷!”慕晴眼睁睁看着绿荷头一歪就这样睁着大大的双眼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死不瞑目!绿荷就这样倒在血泊中,就在自己的眼前!即使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她,这一刻也不禁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慕晴想要将绿荷扶起来,可是她身上软成了一片,浑身是血,慕晴抖着手不知道该怎么扶起她,心中却是越来越痛。
慕娴见此,脸上划过一起嘲弄的冷笑,“姐姐,我这可是替你教训婢女。”
慕晴转过身,却未出声,一双黑瞳死盯着慕娴。
慕娴挑衅地看向面容苍白,冷冷看着她的慕晴,眼中是浓浓的蔑视,她偏不信这个一向懦弱胆小的姐姐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自己。
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骨节赫白。猛地起身,出手快如闪电,伸手一巴掌招呼在慕娴脸上。“啪”地一声脆响,慕娴跌倒在地,脸上火辣一时间竟不知了方向。待意识清醒,抬眸望向面前之人,慕娴眼中皆是惊惧之色。四周的奴仆闻声转头,亦是一片不可置信。慕娴捂住自己的脸,从地上腾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