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料慕晴这一张巧嘴几句话就将事情反扣了过来,倒像是她没事找事错冤好人。
苏如兰心中犯恨,无奈却噎得吐不出半字,只得紧咬下齿。
柳氏心中暗咒一声,继续撒泼道,“分明就是你害我孩儿,如今却还抵赖,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
哭嚷之声欲震啸天,床榻上的柳氏愈发夸张起来,手脚并用,一脚将被褥踢下床去,双手抓起绣枕,死命地在床檐上敲打,衣衫凌乱,俨然一幅泼妇形象。
老太君坐在一旁充耳不闻,三叔公看着自己昔日里温贤淑慧的夫人竟变成如此模样,几次欲上前力吼。
痛失爱子,他心中也难受啊,就让她发泄一下吧。心中如此之想,眼中的落败神色却是满满无奈。
过了许久,直待柳氏精力耗尽,这才静了下来。
慕晴淡然处之,眸色中尽是坦荡。苏如兰垂眸遮住眼中的笑意,轻启罗唇,“这件事,怕还是查清楚了好,如若不然,只怕三弟和弟妹这辈子都难安,既然晴儿说不是她,那必事出有因,切不可让凶手逍遥法外了去,不如,另请个大夫过来瞧瞧,一来查查事因,二来,也替弟妹看看身子。”
榻上的柳氏已没了力气嚣张,满脸泪痕地平躺着,目光呆滞。
一面向老太君请示,得到老太君的允许才差了身边的碧桃去请来了回春堂的大夫,一面向着柳氏轻轻的道:“还要借弟妹身边的秋水一用。”柳氏一动不动,老太君摆了摆手,以示同意,遂唤来了秋水。
慕晴看着苏如兰一脸事已定板的模样,不言片语,只怕这大夫,也是倒墙之人罢。
当回春堂的大夫捧了小厨房送上来的药渣查探时,慕晴便一直盯着那大夫,过了许久,才冷声问道,“姨娘滑胎确是因为千年灵芝?”
大夫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苏如兰,因背对床榻,老太君等人并未察觉。但是从慕晴的方向看过去,却是别番景象。
只见大夫回过身犹豫了半分,却是对着老太君点了点头。慕晴冷笑,转头看向柳氏身边的秋水,语气依然不闻任何温度,“你说姨娘是因为吃了我送的灵芝后导致滑胎的,可拿得出凭证。”
秋水摇了摇头,咬着牙说:“夫人每天喝了安胎药都没有事,偏生你一送来灵芝,夫人喝了就不好,你还要我拿出什么样的凭证。”
慕晴没有理她,只是工整的向着老夫人行了一礼,弓着身子深深的拜到底:“孙女恳请老太君让大理寺卿处理此事,还三叔婶一个真相也还孙女一个公道。”
老太君还未开口,苏如兰已经急着上前一步劝道,“家丑不可外扬,怎好请一个外人来处理此事。”苏如兰嗔怪的看向慕晴:“晴姐儿也太不懂事了。”
老太君没有说话,看向床上的柳氏,柳氏目光微转,泪色淋漓:“你既然不认罪,那就让大理寺卿来看看,到时看你如何抵赖。”语到最后,已是没了声气。
一屋子的人敛声屏气,只有柳氏那断断续续的哽咽,凄婉异常,老太君点了点头:“去请大理寺少卿许渊。”
许渊的父亲原为御史,其性忠良。许渊自小便被父亲的正义凛然所感染,修得一身正气,因为其为人刚正不阿,处理事件公正严明,特被皇上亲赐为大理寺少卿,审理京城大小案件。
一进垂花门就听见内妇女子呜咽的哀泣声,楚洛轩微挑了一下眉毛,看向一脸正经的许渊,不禁觉得好笑。
垂花门外响起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小丫鬟一手打起帘子。邀了两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进来。
两人对着老太君略一阖首,老太君方才看清许渊身边的男子:“楚公子怎么也有空过来了?”
楚洛轩着一身淡蓝色暗纹长袍端显得风姿卓越,闻言淡淡一笑:“本来想找许兄下棋来着,谁知府上相请,因许久未见老太君,特来请安。”
楚洛轩本为楚皇九子,当年因齐楚两国签订免战条约,被送往齐国当质子,在这齐国,地位却也略显尴尬。
双方几人见了礼。二人便看向卧床的柳氏以及立在一侧形似不闻窗外事般的慕晴。
许渊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侧身对着秋水淡问道,“你说柳氏是在喝了慕小姐送来的灵芝后就身子不适,除了你以外可还有人证。”
秋水对着许渊的方向行了一礼,才缓声道,“姨娘身边的碧桃也可以证明。”
闻言慕晴也只是淡淡的,面上并无一丝表情,对于碧桃或者秋水说了些什么,楚洛轩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慕晴。
女子素颜朝天,面色极为冷漠,身为事件的中心人物,慕晴却表现着事不关己的淡然,挑了挑眉毛,这份淡然的气度,楚洛轩来了兴趣,心中暗道,不枉此行啊。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一道戏谑的目光,慕晴皱了皱眉,顺着目光看去,对上楚洛轩白玉般的面皮,楚洛轩却不以为然,大大方方的露齿一笑意态洒脱。
慕晴漠然的收回视线,没有注意到楚洛轩眼里的一抹深意。
许渊没有注意到俩人的互动,只是认真的了解着细节,慕晴看向秋水,声线柔和,“就算是因着灵芝导致姨娘的滑胎,你又怎能确定姨娘服下的灵芝就是出自我手,中途没有被调换?”
慕晴的声音提高,带着不怒自威的声势:“姨娘的药一向有人检查,你身为姨娘的贴身侍婢,却懒散心大,导致姨娘滑胎,难道你也无罪?”
秋水的身子一软就要咬牙强辩,慕晴却已经不看她,只是向着许渊一拱手语调徐然,“慕晴并无作案动机,大人明察。”
慕晴不知道,她声势严厉,不怒自威的时候眼角会微微的上挑,带着十分的艳丽,全落入那人暗沉沉的眼膜深处。
许渊只是略一思索就命身旁小斯重新检查药分,果不其然,药渣中多出了一味红花。
许渊眸色渐深,对着老太君又是拱手一揖,浅声道,“红花本有活血化瘀的药效,乃孕妇禁忌,此次夫人滑胎,怕是这红花导致。”
全场漠然,只有榻上的柳氏忽然掩面痛哭,声音好不凄凉。
事已至此,众人皆是明白了过来,先前因着有心人的引导才把注意力全放在灵芝上,却不想,原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慕晴的神色竟多出了一丝歉意。
慕晴应势仆然而跪,声泪俱下地拜倒在老太君脚边,抽噎道,“慕晴不知平日里做了什么竟让祖母和三叔公如此看待,慕晴虽不墩敏可是也万万不敢做出毒害子嗣的事情。”
许渊解决了事情,便欲带着楚洛轩离开,他并不想掺杂到这样的内宅纷争中去,只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慕晴,倔强的抬着小脸,冉冉的泪珠慢慢的滑下去,像是一朵艳丽的花举着小小的刺,又想起初进门看到她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怎的心里却有一丝隐秘的微妙。
老太君略一愣怔就回过了神,俯下身子慈爱的扶起慕晴,语调和缓:“晴儿受了委屈,苏侧妃不该见着明面就去猜测你的。”
听着老太君的话,慕晴只觉得讽刺,今日是洗清了嫌疑才只得她的一句不该猜测,若是明儿没有一个大理寺少卿来证明清白是不是就要被这群人给生吞活剥了去。
这样想着,慕晴面上却满是委屈,一副抽噎欲滴的模样。目前在这个家里她没有任何一点属于自己的势力,只有夺了苏氏的掌家权,才可以慢慢的从这个肮脏又森严的内部渗透进去。
想要剥了苏氏的权利,就只有走老太君这条路了。
苏如兰面色一僵,随即换上一副温和慈爱的面孔,笑道,“晴儿哪里话,母亲也只是担心三弟妹的身子,冤枉了你,是母亲的不是,晴儿切莫往心里去才是。”言罢朝着老太君的方向呵呵一笑,算是认错。
慕晴并没有就着老太君的手起来。“王妃若是觉得慕晴碍了你的眼,直说便是,何必弄此一出,胡乱坏人清誉。”慕晴抬眸泪眼朦胧的盯着她。
这嫡女清誉可是大事,苏如兰心中一个激灵,忙跪到老太君身前告罪:“是儿媳疏漏,才让这背后阴狠之人害了晴姐儿。给儿媳三日,儿媳定……”
苏如兰话没说完,就听身旁跪着的慕晴呼号一声,接着碰碰往地上磕了三下头:“祖母,晴儿一直公瑾自持,将女儿家闺誉看的跟性命一般无二,如今为了自证清白,无奈请了外人来断案,如今晴儿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祖母,晴儿不孝,只等来世再来报答祖母了。”
说罢,起身便朝着屋内的雕花檀木柱上撞去。一旁的剪影丫鬟婢女见状忙七手八脚的拉住慕晴。顿时,哭声震天,场面十分混乱。
剪影跟几个小丫鬟好不容易拉住哭的撕心裂肺的慕晴将她安抚在一边的梨木椅子上。剪影边哭边拍着慕晴的后背安抚着。
老太君没想到慕晴性情竟这样的刚烈,不错,女儿闺誉确实大于天,若不惩治苏如兰,势必让外人看轻了贤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