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而狭窄的夹道,宫里的复道纵横交错,小志子突然停下脚步,笑盈盈道:“银钩馆在凉宫的西边,朝西边去一直走就对了。”
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两个内监抬了一张破席子,上面用白布裹住了,抬席子的内监表情木然,直挺挺的朝这边过来,小志子到是叹了一口,不住的摇头,避走在一侧。
与两个内监迎面而过,朝着西南面去了,我便问道:“他们抬的什么?”
小志子哀声道:“不知是那个宫里,又染上了瘟疫,这不才抬出去一个,我们隔得远,原听宫里人说瘟疫死了不少人,我还不信,今儿亲眼瞧见了,不得不信了。”
“他们要抬到什么地方去?”我问。
“西南方向是去锦宫,旁边有个中关村,得了瘟疫的宫人都送在哪里隔离或焚烧。”小志子凑过来解释。
我不由的朝去锦宫望去,普照下的阳光依然明亮如镜,不远处就是去锦宫的宫门,宫门落了锁,剥落墙壁在明艳的阳光下鲜活,宫门开了一个小缝,两个内监侧身将席子抬进去,我依稀听见里面传来细若游丝的哭泣嘈杂声,小志子毛骨悚然,加紧的走了几步,见我驻足,只得弓腰跟着我后面,催促道:“姐姐快走吧,这里不干净,没得冲撞了姐姐。”
只是一夜,再回到银钩馆,已是物是人非,果然,今儿一早国主下了旨意,随蜀女的意愿,若愿意留在宫里当差的,领到尚仪局学规矩,再分派到各宫各局里当差,不愿意留在宫里的,到内务府领一笔钱自去过活。
得知我安然无恙,还在御前当差,众人长吁短叹,感叹人生际遇。我询问众人的意愿,去者大半,玉襄跪下哭道:“我是不离开姑娘的,虽不在一处,好歹也有个照应。”我的意思是让玉襄远离凉宫,想必她也是不会听的,只得作罢。朱玉娥哽咽道:“我怕是不惯凉宫的束缚,能做些正经的小生意,众姐妹也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我拂了拂朱玉娥的手,“我若能出得了宫,必定与姐姐在一起。”
经过几番商定,留在宫中有玉襄,小施,源儿,尤浣与宋茜,其他的姐妹或与朱玉娥一起,或另寻出路去了。
我也不便在银钩馆久留,取了医匣及几身衣服,与众姐妹道别,我与朱玉娥素来交好,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中自是不舍的,我将朱玉娥拉在一边道:“姐姐在蜀国时夫家是经商的,想来做些生意是难不倒姐姐的,宫外的姐妹全靠姐姐照应了。”
朱玉娥紧紧握着我的手道:“我有这个能力自然是要照应的,妹妹尽可放心。”
我点点头道:“往年送入凉宫的女子也劳姐姐在宫外帮着打听,能帮衬就帮衬些吧!到底我们大家都是蜀国来的,同命相连。”
朱玉娥道:“妹妹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倒是担忧妹妹如今的处境,凉宫可不比外面。”
我有些茫然,望着田田的荷叶,“如今走一步算一步。”回头看了看这群入凉国的蜀女,轻叹一声,不知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摩挲着朱玉娥指尖,压低声音,“你在宫外,可要提防李璇。”
朱玉娥讶异的看着我,不明就里,我也无法言说再多,抹泪与众人告别,便同小志了回去了。
我回去的时候徐市正老气横秋的教训手下的内监,内监一个个吓得两腿筛糠,只听见徐市道:“我要你们一个个有何用,上月才存放的东西,今日一个个摸不着首尾,好在国主并没有追究,否则你们一个个都等着赏板子吧!”
内监们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说话。徐市又道:“今日把库房里的物件都清点一遍,平常用不着的都送到内务府里存档,交割明白,没得丢了东西就迟了,我瞧你们一个个懒,终究一日是要懒出毛病出来的。”
看来早上的一番风波都化解了,终究是没出什么大事,徐市把手下的内监教训了一顿,气了消了大半,又教训了几句,才让他们散了。
徐市一回头,瞧见了我,灿烂笑道:“姐姐从银钩馆回来了。”看见我手里提着医匣子,便骂小志子,“让你跟着姐姐去取东西,果然游魂似得就回来了。”
我忙道:“徐公公莫怪小志子,是我执意要自己拿着,不关小志了的事。”
徐市瞪了一眼小志子,满脸堆笑,“这时国主上朝去了,芳锦们也得了闲,我领姐姐过去。”
御前伺候的宫女得脸些,又有一跃成妃的先例,旁人都存了三分客气,为了方便伺候,御前伺候的宫女另作一处安置,立政殿后面耳房钻山三间房子,两间是给御前伺候的宫女居住,每个宫女安排了两个伺候的丫头端茶倒水,住在另一间。立政殿是国主议事批阅奏折的地方,此时国主已经上朝去了,众人正闲在值房里,刚走到值房的门口,槛上炉子上炖着个银吊子,沸腾的汤药翻起盖子咕噜咕噜直响,一时弥漫着药香,徐市掀起值房的帘子走进去,和蔼的笑道:“都在呢?”
只见三名宫女正围坐一团说些闲话,好不热闹,见徐市带着一名身着蜀服的女子进来,目光不免在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其中一位身量修长,满面和气的宫女率先起身,笑道:“哟,是徐公公,赶快坐下,我这就去给你倒茶。”
徐市啧啧道:“芳锦客气啦,这不有事交代一声,前头还有事儿呢?”
另外两个宫女也起身,其中一位宫女眉目清秀,也笑着道:“我们知道公公是大忙人,不敢耽搁公公啊,再忙一盏茶的工夫总有的!”说着掀起帘子,出去倒茶去了。
徐市笑笑,芳锦早给徐市端了把椅子,徐市坐下,“蔻女客气了。”
最后一位面若银盆,眉不点而翠,袅袅的端过来一个青花缠枝的瓷盘,上面是精致的点心,不显堆盘,清雅的声音道:“这是小厨房送来的芙蓉卷,公公也尝尝。”
蔻女掀帘进来,呛声道:“公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瞧上的这个。”说着用托盘端着一个描金的茶碗,端放在徐市跟前儿:“公公请用茶,这是国主赏的雪顶含翠,特意备下的,只等公公来呢。”
徐市干笑几声,接过蔻女手里的茶盏,拿茶盖掀起茶沫子,轻轻的啜了一口,忙赞好茶,放下茶盏,拿了黛离的芙蓉卷,只咬了一口,也称赞了一番,便放下了。
芳锦看了我一眼,笑问徐市道:“公公可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吩咐?”
徐市轻轻一拍脑袋,作恍惚状:“不是芳锦提醒,有了蔻女的雪顶含翠和黛离的芙蓉卷,贪恋吃喝,竟将正事忘记了。”
芳锦抿嘴一笑,将我拉过来,“早听说御前新舔了一位,还是蜀国来的,可是这位?”说着不住打量着我。
徐市也笑道:“芳锦也得了信儿了,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么,国主吩咐:先让适应适应,学着规矩,先不忙到御前伺候。”
芳锦点头,我忙福了福,“给三位姐姐请安。”芳锦扶我起来,手上的力道握紧了一寸,赞道:“这模样可真齐整,这衣裳也雅致的很,也懂规矩,可怜见的!”又问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宫里可还住得惯?
我一一答了,芳锦笑吟吟的摩挲我的手,“以后咋们在一处,尽心的伺候国主,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告诉我或徐公公,自有人为你做主。”
我屈腿道:“是,以后还请三位姐姐多关照关照,王颐初来乍到,少不得要叨扰姐姐们,姐姐可别嫌我烦就是我的造化了。”
芳锦笑着对徐市道:“果然是个懂事的。”
徐市哈哈一笑,起身道:“这桩事了了,以后就有劳芳锦多费心了,得了,估摸着国主也该散朝了,我们也该忙起来。”看了蔻女及黛离一眼,说着掀帘子便走。
芳锦送出门外,与徐市嘀咕了几句,便走了。
芳锦回来,指着另外两个宫女道:“这是蔻女,这是黛离。”我忙屈膝请安,蔻女面色不豫,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看了黛离一眼,怪声道:“这宫里漂亮的人儿是越来越多了。”
黛离似是没听见,还了礼,笑着对我道:“你来了,我便有伴儿了。”
芳锦道:“正是呢,如今我与蔻女同住,你来了正好与黛离一间,也好有个照应。”说着已唤了个宫女,“翠儿,先带王颐去安置,再到内服府领两套宫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