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小豆子和他的妈妈有问题,就问他这个小豆子家住在哪儿,他说就住在芦苇荡那边,我问我妈妈那里住着什么人,我妈妈听了就愣了,说那里是一片坟地,怎么会住人呢?
后来我亲自过去了,那里确实是一片坟地,我转了一圈,意外找到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张娟和王豆豆。
经我打听,我找到了张娟的丈夫王元,小豆子就是他的儿子,她们母子在一年前的一场大火中丧生,一起烧死的还有小豆子的两个小伙伴。当时他们受邀到家里做客,张娟做饭时忘记关液化气,造成了火灾,四个人全部遇难,之后,每隔一段日子,他就会给她们母子烧些东西,吃的用的还有纸钱,希望他们在那个世界过得好。
前几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小豆子。他问小豆子还好吗,小豆子说很好,他最近多了三个小伙伴,就住在附近,他们经常过来陪他玩,妈妈还请客,给他们做好吃的,就是他烧给她们的吃的,有纸水果、纸点心、纸饭菜……
【卷四 0370 情途末路】
案件编号:D030132201012280370
立案单位:东闽市公安局运河分局刑警大队第二中队
立卷人:李广通 陈猛
立卷时间:2010年12月28日
2010年12月27日,星期二,我工作的第370天。
那个女人说不上漂亮,但有那种40多岁女性的韵味。
狭窄的包厢里,我和通哥坐在她对面,她不说话,就靠窗坐着。我看了看通哥,他也不说话,拿着一本《燕赵警视》杂志翻看。
我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推到她面前。她抬头说了声谢谢。
她眼神挺忧郁的,一直盯着桌子上那瓶玻璃玫瑰花,从我们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这种眼神。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在想同这儿美好的一切做个告别。
告别,总是带着莫名的伤感。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挺可怜的。
我记得上班第一天,是老爸开车把我送到分局的。
下车前,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执法者了。当警察,尤其是当刑警,要牢记一点,对案子里的任何人,不管是受害人、证人还是犯罪嫌疑人,都不能有丝毫恻隐之心,必须做到铁石心肠,否则这行你做不长,早晚会吃亏!”
当老爸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挺不屑的,这话撂得也太狠了,这是当警察吗,这就是在当石头人!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我们终于回到了市里。
下了车,陈刚已经在出站口等我们了。通哥问他谁在医院守着,他说大龙在,通哥说那就好。
我们没回分局,而是直接去了市第二中心医院。
通哥要去探望一个病人,那个病人叫杨舟。昨晚,我们还在外地的时候,他接到了大龙的电话,得知了杨舟住院的消息。
上楼之前,我特意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花,是风信子。
通哥说:“你还挺上心的。”
我酸了吧唧地说:“我可没你那么铁石心肠。”
通哥说:“小子,记住了,铁石心肠是做刑警必须具备的素质。”
我说:“什么意思?”
通哥说:“当警察,尤其是当刑警的,记住一点,对案子里的任何人,不管是受害人、证人还是犯罪嫌疑人,都不能有恻隐之心,否则你这行做不长,早晚会吃亏!”
我很诧异,他竟然说了和我老爸一样的话。
我们上了楼,先去了值班室,找到了杨舟的主治医生,医生说他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通哥说我们会尽量缩短询问时间,医生就准许我们过去了。
我轻轻推开病室门,杨舟正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窗外,他见我们来了,也很惊讶,他没想到我们会是第一批访客吧。
“好久不见,李警官,陈警官。”
通哥点点头,坐了下来,我将花插进空溜溜的瓶子,也坐了下来,通哥问:“你身体怎么样啊?”
他摇摇头,直说没事。
虽然这么说,但他脸色挺苍白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十多个小时前,他因为过量服用安眠药而被送进医院,好在抢救及时,才捡回一条命。
通哥瞄了我一眼,我掏出小本子,准备记录,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直切重点,问:“你怎么会一下子吃那么多安眠药呢?”
杨舟一脸苦笑,说:“哎,说来话长了,那天我去了你们分局,接待我的是那位叫仲大龙的警官,他跟我说我老婆的失踪案还是没进展,我就回银都小区的家了。到家后,随便凑合了两口想躺床上睡一会儿,但怎么睡也睡不着,就吃了两片安眠药,没想到吃了还是没效果,一口气吃了半瓶,结果就出了事。”
他的解释还算合理,我低头记录着,通哥却说:“听着是很巧,只是巧归巧,真的是意外吗?”
对于通哥的疑问,杨舟很诧异,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接着连连点头,似乎急于澄清什么,说:“当然是意外了。李警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通哥的回答直截了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的表现不像意外,更像是自杀。”
杨舟一脸惊愕,问:“自杀?”
通哥点点头,说:“准确地说,是自杀未遂吧!”
对于通哥这个突兀的说法,杨舟显然不能接受。我能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但还是强忍怒气,问:“李警官,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说吗?”
说实话,我也在等待通哥的回答,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杨舟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问:“你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在你来分局报案说你老婆失踪的三天后,你所居住的银都小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吧?”
杨舟想都没想,说:“我知道这件事,受害者好像叫刘丹,这事当时闹得挺凶的。前两天我来分局问我老婆失踪案件的进展时,碰巧遇到了刘丹的男朋友,我们还简单聊过几句。”
通哥说:“我很高兴你没否认。”
杨舟越听越糊涂,问:“否认,我为什么要否认?”
通哥说:“因为事情的关键就在这里。”
杨舟说:“李警官,你能说得明白点吗?我听不懂。”
通哥说:“听说你这次从外地回来是专门询问你老婆失踪案的进展的?”
杨舟说:“没错。”
通哥说:“2010年12月7日上午,你坐车回到市里,先是回了银都小区的家,下午你到分局刑警队,想问问你老婆失踪案的情况,当时接待你的民警说案子没进展,你又回到了银都小区的家,你在家里待了一天一夜,然后有人来拜访你,意外发现你昏死过去,才将你送到医院,救了你一命。”
杨舟很气愤地问:“你们跟踪监视我?”
通哥说:“其实在你没回东闽市之前,我们就对你进行监视了。而在你离开分局后,我让当时接待你的仲大龙跟着你回了家,当时敲开你家门的也不是你朋友,还是那位仲大龙。”
我看了看通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也不敢多问,就那么听着。
杨舟激动起来,说:“你们做警察的,对公民进行非法跟踪监视,还私闯民宅,这就是知法犯法!”
通哥没有理会他的回击,反问道:“我想问一下,你在问了你老婆案件的进展后,为什么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回了你在银都小区的家,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杨舟说:“那里是我家,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是我的自由,你们管不着!”
通哥说:“没错,那确实是你的自由,我们管不着。不过据我所知,你从分局回去后,立刻给你在外地工作的公司老板打了电话。”
杨舟问:“你们还监听了我的电话?”
通哥说:“我们只是通过手机信号定位了基站位置,接着确定你将电话打给了你老板,随后我们也向他进行了求证,他说你辞职了,甚至连工资都不要了。”
杨舟说:“那份工作我不想做了,辞职也不允许吗?”
通哥说:“当然允许。只是我想,你工作勤恳,老板对你不错,你毫无理由地辞职,又在家待了一天一夜,你不觉得这行为很反常吗?”
杨舟说:“我没觉得有什么反常的。”
通哥说:“据监视你的民警称,你回家后只出过一次家门,就是在你服药前十几个小时,你去了小区外面的小诊所。据小诊所大夫辨认,他确定当时是你花高价买了一瓶安眠药。”
杨舟说:“你们调查得还真仔细。”
通哥说:“按照你的说法,之后你就服药睡下了。”
杨舟点点头,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通哥说:“据我了解,你回到东闽市后只是去了一趟运河分局,除了接待你的民警仲大龙和偶遇的刘丹男朋友褚涛,你没与其他人接触,你之后的反常行为很可能与这两个人有关。”
杨舟说:“我再说一遍,我的行为很正常,反常是你说的!”
通哥说:“你能耐心一点,听我说下去好吗?”
通哥的语气有些缓和,他在试图安抚杨舟。杨舟叹了口气,点点头:“好,你说吧。”
通哥说:“我排除了我的同事仲大龙引发你行为反常的可能,重点锁定了刘丹的男朋友褚涛。”
杨舟问:“你什么意思?”
通哥说:“当时你和褚涛聊过天,你老婆失踪,他女朋友被杀,你们都是受害人家属,在分局刑警队相遇聊天也算合情合理,后来我电话联系到了褚涛。”
杨舟问:“他说什么了?”
通哥说:“他大致说了你们的聊天内容,倒没什么问题。”
杨舟说:“那只是可怜家属间的聊天,能有什么问题,你们警察真的很喜欢捕风捉影!”
通哥说:“或许在我们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你,某些信息却是致命的!”
杨舟终于爆发了,说:“李警官,我在问你为什么说我是自杀,你这半天就只是说刘丹的事情,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通哥说:“当然有关系,因为你的自杀就和刘丹有关!”
杨舟问:“你说什么?”
通哥说:“你和褚涛聊天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那就是刘丹在死前曾经做过眼部手术!”
这句让人听起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却让杨舟不说话了,我坐在一边,明显感觉到杨舟的气场弱了。
杨舟沉默片刻,脸上恢复了平静,说:“李警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通哥说:“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接下来所说的,希望你能认真听,你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问我。”
杨舟没说话。
通哥说:“关于去年前发生在银都小区的那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我有必要再说一遍。”
2009年3月2日14时许,分局刑警大队第二中队接指挥中心转警,在运河区银都小区3号楼501室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
受害者刘丹,女,1989年9月24日出生,汉族,高中文化,自由画家,本市人。
当时是老迟一同出的现场,他确定受害者是被利器从腹腔、胸腔捅入,造成胸腔大出血,引发出血性休克,继而死亡。凶手在杀人后,将受害者家中的首饰和现金全部抢走了。由于银都小区年代比较久,内外未安装监控,很多住户也都搬走了。经过走访,刘丹居住的3号楼只有三户住户,两户都住在一楼,刘丹自己住在五楼。
随后通哥找到了刘丹的家人和男朋友,他们都说刘丹是个宅女,很少出门,只喜欢刷刷微博,朋友寥寥无几,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至极的女孩却惨遭杀害。
至于刘丹为什么会租下银都小区的房子,她男朋友褚涛解释说,刘丹喜欢安静的创作环境,而住户稀少的银都小区成了她的首选。
通哥简单说完了案发过程,杨舟没说话。
通哥继续说:“当时这个案子由我负责,关于入室抢劫杀人的定性,我有过疑问,其一,入室抢劫者一般都有很强的目的性,通常不会随意选择目标。据刘丹家人说,当时她身上没有多少钱,首饰也都是仿货,但凶手却选择了一穷二白的刘丹,这让我想不通。其二,入室抢劫者虽然都有过杀人念头,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杀人的,毕竟,入室抢劫和入室抢劫杀人是两个概念和性质,但刘丹被捅死了,还死在了门口,哪有抢劫者一进门就杀人的,这让我感觉他根本就不是在抢劫,而是在杀人,至于被翻乱的房间,也只是假象罢了!”
听了半天,杨舟也是云里雾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通哥说:“当时我在案审会上提出过这个想法,但是被否定了。由于入室抢劫杀人作案的随机性大,现场物证痕迹少,加之没有目击证人,这个案子后续也没什么进展,刑警队里人力有限,我不能在一个案子上吊死,只能继续忙其他的。”
病室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墙上的时钟在不厌其烦地走着。我偷瞄了通哥一眼,又看了看杨舟,他们都不说话了。
安静,让人感觉焦躁不安的安静。
过了好半天,通哥才开口说:“虽然我在忙其他的,但一直没间断调查这个案子,我认定这就是一起故意杀人案,抢劫只是幌子而已!”
杨舟还是没说话。
通哥说:“为了调查,我搬到了当时刘丹租住的那套公寓里,由于出了凶杀案,那套房子一直没租出去,房东胆小,不敢收拾里面的东西,应该说在警方取证完毕后,那里就被封了起来。我将所有房间检查了一遍,也没什么新发现。当时,我挺失望的,就一个人站在客房的窗子前抽烟,我拉开窗纱,风吹进来,那感觉真好。我抽了一根烟,然后是第二根,直至将嘴巴抽麻了,地板上也积满烟灰,在我低头打扫时,发现两边墙壁上有细微的抓痕,那应该是女孩子指甲划出来的。我忽然想到刘丹在死前曾因为过度用眼引起眼部发炎,她做了手术,术后戴了一段时间眼罩,在摘掉眼罩前,某种意义上她就是盲人,当时她肯定和我一样,经常站在这里吹风,而那些细微的抓痕就是她不小心划上的。”
杨舟的眼里仍旧满是疑惑,我也一样,我不明白通哥为什么说这些,还说得这么仔细。
“当时我站在那里,意外发现你就住在对面楼上,刘丹住在3号楼501房间,你则住在对面的401,站在那里,正巧可以看到你家,不,准确地说,是可以看到你家的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