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凯特琳和迦勒一起飞翔时,她的胳膊环抱着他,她喜欢抱着他身体的感觉。她在想,自己真是很幸运。就在一天之前,她还在担心迦勒会不会离开她?然而现在,她的好运再次降临。她想:真要感谢上帝,感谢那条项链。当他们到达塞勒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悄悄地在城郊一个空旷的地方降落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走过几个街区,来到了塞勒姆的主道上。
凯特琳感到非常惊讶,她还期待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她这辈子都在听别人说起塞勒姆,当然大部分都是从教科书上,都说这里和巫婆有联系。但是这里看起来就和一个现实的、适合每天生活起居的地方一样,像一个日常的小镇,她感觉非常奇怪。她曾经还想像着,这里将会是一个保存完好、历史悠久的地方,就像一个舞台布景一样。然而,现在却看到人们正常、现代、日常起居的生活,这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塞勒姆看起来和新英格兰任何一个郊区小镇没有什么两样。这里有几家连锁店,几个典型的药店,所有的东西都是现代化的。几乎没有任何迹象可以表明,这个城市居然有这么悠久的历史,城镇似乎也比她想像中大很多,她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寻找父亲。迦勒现在也一定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因为他转过来看着她,做了一个表情:现在该怎么办?
“嗯,”她开始说,“我想,我们从没想过他会站在大街上,等着给我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迦勒笑了。
“不,我也不认为会这么容易的。”
“所以呢?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迦勒看着她。“我不知道。”他终于说。
凯特琳站在那里,思考着。大街上有些人走过,他们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凯特琳和迦勒。她通过一个商店橱窗的光线反射,看到了他们俩,然后意识到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不可思议的情侣。他们非常显眼。他如此高大,全身优雅地穿着黑色的服装。看起来像一个电影明星,突然出现在了大街上。站在他的身边,她觉得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也许我们应该先从明显的地方着手?”她问道,“我的姓氏,潘恩。如果我的父亲还住在这里,也许他的名字会出现在电话名录上。”
迦勒笑了:“你觉得他会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公开?”
“我也怀疑。但有时,最明显的答案是最好的。无论如何,试一下也没关系。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迦勒站在那里,凝视着。最后,他摇了摇头。
“那就试试吧。”她说。
又一次,她希望自己的手机没有丢。然而她环顾四周时,发现了街对面的网吧!
*
凯特琳输入了她所能想到“潘恩(Paine)”拼写的每一个变化,然而还是没有搜到任何结果。她觉得很恼火。他们搜遍了塞勒姆每一个可能的住宅和商业房源。尝试了Paine,Payne,Pain和Paiyne的搜索,都没有结果,没有任何人是这个姓。迦勒说得对:这真是一个愚蠢的主意,如果她的爸爸真的住在这里,他不会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公开的。根据目前的神秘线索,她觉得,要找到他绝非易事。
她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迦勒。
“你是对的。我们是在浪费时间。”
“玫瑰和刺在塞勒姆相遇。”迦勒慢慢地说,一遍又一遍。
她看得出来,他在思考。
她也一直在心中重复这句话,觉得或许说出声来会好些。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说,但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玫瑰?刺?
“也许这里有一座玫瑰园?”她说道,一边想一边说。“也许有某种线索隐藏在这个名字下面?也许这是一个地方的名字?”她补充说道。“也许有一间酒吧,或旧客栈,叫玫瑰与刺?”
凯特琳转身对着电脑,并变换关键词,继续搜索。她试了玫瑰。然后,刺。然后玫瑰和刺。企业机构。花园。花园。
没有结果。
她觉得很恼火,终于伸手关闭了电脑。
他们都静静地坐了几分钟,思考着。
“也许我们错误地理解了这个意思。”迦勒突然说。
她转向他:“你是什么意思?”
“嗯,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说道,“一个在现在的世界,在本世纪里的人。但是吸血鬼一般都已经活了几千年。当一个吸血鬼对另一个说,来看我,他并不总是指在本世纪。吸血鬼的时间概念是几个世纪,而不是几年。
“可能你的父亲现在不在这里。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以前,他或许在。也许,我们不应该找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个时候生活在这里的人。甚至可能是死在这里的人。”
凯特琳盯着他,并没有真正理解。
“死了?你在说什么?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我很难给你解释这个,但你需要换个角度想一想。吸血鬼通常活了几个轮回。即使我们今天还活着,很多人都有墓碑。我自己,以不同的名字,在许多国家许多墓地都有墓碑。显然,我不是真的死了,或者被埋了。但在那时,需要让当地人相信我死了。我们不得不让他们相信,我不会死而复生。埋葬和墓碑是唯一能让他们相信的东西。
“吸血鬼种族不喜欢留下自己的生活痕迹,我们当然不希望人们知道我们已经回来了。这会带来太多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有时候,当没有其他选择时,我们让他们把我们埋葬。然后,在半夜,我们悄悄地偷偷出去,然后继续活着。”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
“你的父亲可能葬在这里。也许我们不应该在地上寻找,而要在地下找。我们已经查遍了活着的潘恩。但我们还没有查过世的人。”
*
当他们走在一个小墓园里的时候,凯特琳吃了一惊。她的头还是觉得晕晕的。她以前从来没有到过这么古老的地方。进去的时候,她看见一个巨大的标幅上写着“墓地,一六三七年”。让她惊叹不已的是,这里的人们已经沉睡了将近四百年。
不仅如此,更让她惊奇的是,现在居然还有几个游客在墓地徘徊。她曾经还以为,他们可能是唯一会来这里的人。但无论如何,毕竟这里是塞勒姆。这个墓园是一个景点,人们来到这里,似乎把它当成博物馆。事实上她注意到,这个墓园附近还有一个真正的博物馆。对她来说,这里的感觉似乎很奇怪,总觉得这里应该更神圣一些。
这个墓地小而温馨,大小就像某个人家的后院一样。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贯穿于整个墓地。当她走进去以后,她惊叹这些墓碑都如此古老,惊叹于这些奇怪的字体,惊叹于时光所带来的磨损。虽然碑文也是英语,但却非常古老,非常奇怪,几乎就像在读另一种语言一样。她仔细地看着名字,尤其特别注意姓氏。但是她一个“潘恩”也找不到,也找不到任何相近的姓氏。他们已经快走到尽头了,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卡特琳走到了墓地尽头,迦勒在她的身边,她停了下来,看着墓志铭。上面描述了巫师们曾经遭受过的可怕折磨。她读到,其中有一个人,是被“压”死的,她觉得可怕极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些人对他们做了什么,”凯特琳说道,“看起来,所有的巫师都死的非常惨。”“他们不是巫师。”迦勒严肃地说。凯特琳看着他,能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悲伤。“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他说道。凯特琳的眼睛睁大了。“难道是吸血鬼?”她问道。迦勒点了点头,低头看着石头。
沉默笼罩着他们,凯特琳也沉思着。
终于她说:“我不理解,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迦勒叹了一口气:“他们是清教徒,他们在英格兰受到迫害并不是因为他们信仰的基督教形式。他们之所以被迫害,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同类。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离开欧洲,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里。为了寻找自由。他们当时正在努力摆脱旧世界的压迫,摆脱那些欧洲吸血鬼的压迫。他们知道,如果想要生存下来,他们需要找到一个新的国度。所以他们来了这里。他们是仁慈的吸血鬼种族,不想和任何其他的吸血鬼种族开战,也不希望和人类开战,他们只是想不被打扰。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邪恶的吸血鬼跟着他们来到这里,而且数量越来越多。其实最早的殖民战争并不是在人类之间打响的,真正的战争,是在正义的吸血鬼种族和邪恶的吸血鬼种族之间展开的。
“而塞勒姆女巫的迫害,其实质是对吸血鬼种族迫害的一种托词。“只要有好的存在,坏的东西就会如影随形。这是一场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永恒战争,那些被迫害吊死在塞勒姆的女巫,其实都是好的吸血鬼种族。所以说,如果你的父亲被埋在这里,这完全合乎情理。总的来说,事情是在塞勒姆,也合情合理。还有,你的项链,也合乎情理。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件事情:你是一个继承人,是找到那把剑的关键。而这把剑,会保护我们所有人。”
凯特琳再次看了遍墓地,所有的历史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徘徊打转,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她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这里没有“潘恩”,这里又是一个死胡同。“这里什么都没有。”凯特琳终于说。迦勒再一次检查了墓地,很明显,他很失望。“我知道。”他说。凯特琳很害怕,他们的寻找在这里就真的结束了,她不能让它在这里结束。“玫瑰和刺,玫瑰和刺。”她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地说,希望能够找到答案。
但什么也想不出来。
迦勒开始围绕着墓园,再一次徘徊了起来,凯特琳同样也开始徘徊,她一边走一边想。
很快,她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墓碑前,墓志铭还钉在树上。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读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但当她继续读下去的时候,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迦勒,”她喊道,“快点过来!”
他赶紧走了过来。
“你听:‘并不是所有被迫害的巫师都被埋在这里。实际上,这里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还有一百三十个巫师在‘控诉’名单上,一些人逃跑了,一些人被埋在了其他地方。想要完整的名单,请参看博物馆的记录。’”
他们对视了一下,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情,然后转过身去,看着旁边的博物馆。
*
当他们赶到博物馆的门口时,太阳落山了。博物馆正好要关门,他们差点没撞在门上。迦勒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阻止门关上。门缝里,出现了一张老太太的脸。她非常严肃,也很恼火。“对不起,年轻人,”她说,“今天已经关门了,如果你要参观的话,可以明天来。”
“很抱歉,请原谅我们,”迦勒儒雅地说道,“但是,我们只需要几分钟,我担心我们明天可能来不了。”“已经五点过五分了,”她厉声说道,“我们五点钟关门。每天都是这样。没有任何例外。这些都是规矩。我不能为那些来玩的人永远敞开大门。我刚刚说过,如果你想来,那就明天再来,晚安!”
他再次准备关上门,但是迦勒用手挡住了。她再次探出了头,更加恼怒了。
“听着,你想让我叫警察吗——”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了,她和迦勒双眼四目对视。有几秒钟,她就是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凯特琳发现,她的表情变了,变得温和了,然后奇迹般地,她突然笑了起来。
“嗯,你好,年轻人,”她说道,还非常开心,“你们来到这里,我非常高兴。请进。”她说,然后一边笑着,一边后退把门打开。凯特琳看着迦勒,感到非常震惊:刚才他做了什么?不管是什么,她都非常想学。“别担心,你会学会的。”凯特琳比刚才更加震惊地看着迦勒。他刚才给她发送了一个念头,然后她居然听到了。
*
当他们走下狭窄而且灯光昏暗的走廊时,他们发现,博物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墙壁上还有一排图片、牌匾以及相关物品,所有的都和巫师、审判以及刑具有关。这里是一个很庄严的地方。
他们继续往前走,然后来到了一个大的展览品前,凯特琳开始读了起来。她被里面的情节吸引,于是决定读出来给迦勒听。“你听,”她说道,“在一六九二年的塞勒姆。一大群十多岁的少女突然生病了,她们大部分人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尖叫地说,她们被女巫袭击了。那些女孩甚至还说出了折磨她们的女巫的名字。
“因为她们的疾病如此神秘,而且,还因为许多女孩死了,没有任何其他的解释,整个小镇的人们都陷入了疯狂。他们拼命追捕那些被控施巫术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今天,从来没有人能够确定,那些女孩所得的怪病的性质,还有她们为什么都同时受到了歇斯底里的折磨。”“这是因为,她们的年纪到了。”迦勒轻声说。凯特琳看着她。“就跟你一样,”他说,“她们是我们的同类,吸血的阵痛突然降临在她们身上,她们不是生病了,而是歇斯底里不知所措。因为自己即将变成另外一个东西,她们不堪重负,不知道该怎样办。”凯特琳努力思考着:十几岁的女孩。一六九二年。塞勒姆。年纪到了。经历了她现在正在经历着的同样的事情。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和历史贴近了;她不再因为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而感觉到孤独。同时,她也非常害怕,因为这就验证了她的身份,但她不想被验证。她希望,有人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噩梦。一切就要恢复正常。但是她知道的越多,就越来越被害怕的感觉所压迫。她也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事情永远不会再回到以前的样子了。“在这儿。”迦勒从房间的另一头走过来,说道。凯特琳赶紧走了过去。
“名单上一共有一百三十三个被控诉的人。”
他们都慢慢地看着长名单上的人名。上面手写的古体字像在涂鸦一样。很难识别,所以他们看得很慢。但在某一时刻,在接近名单末尾的时候,凯特琳突然僵住了。她伸出手去指着玻璃。这是她的姓氏,潘恩,拼写完全一样,在被“控诉”名单上。“伊丽莎白·潘恩,被指控施巫术,一六九二年。”
伊丽莎白?一个女人。“我知道了,”迦勒说道,“我知道这个肯定有关联。”
“但是……”凯特琳正准备开口,非常迷惑不解,“伊丽莎白。这是一个女人,但是我记得我们是在找我的爸爸?”“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记住,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几代人。可能我们要找的人是伊丽莎白,或者我们要找的人是他的爸爸,或者是丈夫,我们不知道,你的祖先从哪里开始,去了哪里,在哪里结束。我们不知道这里面是否有关联。”
“看这个!”凯特琳兴奋地叫了起来,然后迅速走了几步,来到另一个展览厅前。
他们都站在那里,看呆了。真的是难以置信。整个展厅专门展示伊丽莎白·潘恩。
凯特琳念道:“伊丽莎白·潘恩,在所有的这些控告名单当中,她是最独特的。她声名狼藉,将在《红字》(Scarlet Letter)一书里得到不朽。人们普遍认为《红字》(Scarlet Letter)一书里所提到的那个著名的女英雄,其实是基于伊丽莎白·潘恩的形象塑造成的。她是塞勒姆长期居民——纳撒尼尔·霍桑的伟大作品的核心。”
凯特琳看着迦勒,她的眼睛因为兴奋,而睁得圆圆的。
“就是这个。”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什么?”他问道,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理解。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说,“那个谜语,这是一个文字游戏,是霍桑(Hawthorne)。玫瑰(rose)和刺(thorn)。刺(thorn)包含在单词霍桑(Hawthorne)的拼写里,玫瑰(rose)是红色的。就像文学作品《红字》(Scarlet Letter)中的红一样。换句话说,这个谜语是关于霍桑,还有潘恩的故事的。”
在那时,老妇人又走进了房间,似乎又恢复了意识,她看着他们两个人,然后说:“很抱歉,现在我真的要关门了。”
凯特琳赶紧走上前去,抓住她的双臂说:“霍桑住在哪里?”
“不好意思,谁?”
“纳撒尼尔·霍桑。”她兴奋地说,“理论上说,他曾经居住在塞勒姆。”
“小姐,我们知道他住在哪里。这都多亏了我们的历史基金会,他的房子被完好保存了下来。实际上,直到今日,它都还完好无损。”
凯特琳和迦勒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知道,下一站该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