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那边传来了吵闹声，一名乘客推了何夏一把，气冲冲地指着何夏的鼻子说：“我就不让怎么了？”
“她需要坐下来休息。”
“坐地上啊，地上位置大把。”
该男子头顶车厢位置贴着“尊老爱幼”的宣传标语，何夏不再理会对方，他搀扶着妇女去问其他乘客让座，但没一人愿意起身。虚弱的妇女想回去和尚身边抱回婴儿，何夏制止她说：“先别动，你需要休息。”和尚礼貌地让各位乘客让路，小心地钻过人群，抱婴儿过来给她看，妇女欣慰地看着安静的孩子。
“你坐这，”男大学生把背包从座位上拿起来，“我们应该出去，”他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副网球拍，精神抖擞的样子。
“书呆子，你想出去打网球啊，”林瑞焊不屑地说。
众人戴着口罩哈哈笑，笑声显得十分怪异，此刻，车厢内的气氛缓和了些，司机也回过头来难得地冲着这边笑，没注意到那辆汽车正倒退而来。男大学生自尊受辱，攥紧网球拍，女大学生担心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和小女友逛街适合你，”林瑞焊带着戏虐地口吻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陈老师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男大学生作势冲上前，女大学生抓住她的手，同时，“砰”的一声，公交车发生剧烈的摇晃，乘客们纷纷要倒下，猥琐男故意装作身体失衡倒向年轻女郎，西装男死命抱着座椅，吓得缩成一团，和尚扎紧马步，稳稳立在车厢地板上，猛烈的撞击声再次响起，晃动令大家开始恐慌，如热锅上的蚂蚁的他们，嘴里发出叫喊，互相推挤，妇女倒在地上，被人群无情地踩踏，和尚想要过去营救，无奈抱着婴儿的他被人潮死死挤压着，无法脱身，何夏同样无能为力的目睹着这一场悲剧的开始，妇女最终惨死在众人脚下。林瑞焊拉下一名乘客，跳上座位站着，暂时安全的他鄙视地看着车厢内乱糟糟的乘客们，他们互相挤压，推搡，扭曲的面孔十分丑陋和痛苦，而他，无动于衷的站着，脸上甚至露出邪笑。
汽车内的纹身男人望着后视镜里公交车内乱糟糟的场面，嘴角勾出一丝坏笑，他迅速换挡，打着方向盘，准备再一次撞击公交车。
林瑞焊面露担忧，因为公交车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这样下去，随时有翻车的可能，想到这，他赶紧抓起车窗附近的安全锤，想着在紧急时敲碎玻璃窗跳出去。那名被他拉下来的乘客抓住他的脚，试图站起来，林瑞焊残忍地用安全锤敲打对方的手，那人的手顿时鲜血淋漓，发出惨叫。陈老师抱着女儿被别人撞到，恰好将林瑞焊撞倒在地，林瑞焊拼命护着头，一边挥舞着安全锤，将旁边的乘客击打在地。安全锤被混乱的乘客踢掉，林瑞焊双手护头，躲避着踩踏，慌乱间，他看到附近的灭火器，于是赶紧扒倒人群，抱住灭火器站起来，用力拔掉保险栓，保险栓在空中慢动作般的翻滚，打中一名乘客的眼睛。面目狰狞的林瑞焊压下手柄，对准失去理智的乘客们喷射。和尚用僧服护着婴儿，韩文娜把相机盖在外套内，何夏用身体替行动不便的乘客挡着灭火器的喷射，乘客们被喷的浑身发白，渐渐冷静下来，满脸是血的林瑞焊愤怒地吼：“谁他妈敢再动。”话音未落，公交车受撞击的声音再度响起，乘客们惊魂未定，他们似乎被林瑞焊的杀气震住，林瑞焊愤怒地转身，将灭火器丢到一边，重回到车头，咬牙切齿地看着纹身男驾驶的汽车，充满腾腾杀气地看进驾驶室内的纹身男。
纹身男使劲摇晃变速杆，可时速表的灯光渐渐熄灭，他恼怒地拍打方向盘，用力猛踩油门，汽车已经不听使唤，车尾与公交车被撞扁的车头紧紧“咬”在一块。纹身男走出车外，面对公交车而站，挡风玻璃后的林瑞焊目露凶光地盯着他。
众狼狈乘客静静地看着林瑞焊的背影，仿佛都在等着他进一步的指示。寂静的车厢内响起不大不小的撞击声，心有余悸的众人吓得浑身一颤，头发凌乱的年轻女郎慢慢回头看，她瞪大惊恐的双眼，张大的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陈老师用外套盖住女儿的头，不让她去看那名栽倒在地，自始至终一直睡在车尾位置的男乘客。女大学生把脸埋进男大学生怀里。乘客们似乎又准备慌乱起来，怒火中烧的林瑞焊大步上前，重重的一巴掌扇在年轻女郎的脸上，大家顿时噤声。猥琐男过去扶起年轻女郎，目光却是落在她肩带滑落的胸前，且在拼命地钻进她诱人的胸间。
“谁敢再吵！”林瑞焊凶相毕露地盯着众人，仿佛要生吞活剥他们。
“他死了很久了。”何夏说，他在检查对方的情况，“死了将近有两个小时。”他凝视着死者的面目，渐渐的，回忆起昨夜他走在空无一人的灯光闪烁的地下通道内，看见一名警察在追赶嫌疑犯，那名嫌疑犯就是车厢内的小偷。恍然大悟的他记起这名死者就是那名警察，何夏将目光转向小偷，心里有鬼的小偷移步藏在人群后。
“你喜欢的话把他带回家。”林瑞焊说。
闪光灯突然亮起，如惊弓之鸟般的乘客们吓了一跳，那是韩文娜端着单反相机在拍摄，林瑞焊瞥了她一眼，她把相机挂到胸前，走到何夏身边。
“怎么回事？”
“他是被人杀死。”
韩文娜看着死者，好像想到了什么，可一时记不起来，她在努力地回想。
乘客们眼见又要发慌，林瑞焊咳嗽一声，大家的神色稍稍安定了下来。
“看他的背后，”何夏把死者翻过来，死者背后有一个被袜子堵住的血口子，血液已经凝固。
韩文娜拍下一张照。
“再拍砸了你的相机。”林瑞焊不紧不慢地说，韩文娜瞥了他一眼。
“这里有杀人凶手。”西装男惊惶地说，身体在瑟瑟发抖。
此话一出，林瑞焊发话稳定住大家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下来的情绪，他说：“谁再说话就是凶手。”
“从伤口来看，应该是刀子，”何夏把袜子从血口子里拔出，陈老师捂住女儿的眼睛，女孩透过指缝隐约看见恶心又血淋淋的袜子，吓得紧紧抱住父亲。
所有人一脸恶心地看着何夏拎着血袜子，韩文娜接连按下快门，林瑞焊过去要砸掉她的相机，和尚单手将他挡下，两人互相对视，林瑞焊微微一笑，退让了几步。“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林瑞焊在和尚耳边小声而得意地说，和尚岿然不动。
“凶手是你们，”林瑞焊诬蔑道，“你们趁乱杀了他，现在贼喊捉贼。”
“对。”西装男附和道。
“没错。”猥琐男同意，他还在假装好心安抚年轻女郎，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的胸。
“就是他们。”小偷提着裤子，偷来的东西将两个口袋撑得鼓鼓的。
另有几名见风使舵的男女乘客站到林瑞焊那边，剩下的乘客人云亦云地跟着指认何夏和韩文娜还有和尚是杀人凶手，并开始围向他俩，三人面对无端的指认。
“他们不是杀人凶手，”男大学生出声，他推开人群走出来，身后跟着担惊受怕的女大学生，“他们从一上车就坐在我前面。”
何夏没能及时阻止他说这句话，韩文娜的面色慌张，果然，林瑞焊逮住机会说：“是你们联合杀了他，把他们抓起来。”
在林瑞焊的吩咐下，众乘客围聚过来，将他们五人团团围住，林瑞焊阴险地看着这一幕，和尚岿然不动地看着乘客们，他们有些畏惧和尚，男大学生举起网球棒。
蓦然，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几名乘客接连倒地，同时公交车内的所有灯箱熄灭，陷入了一片漆黑，随即林瑞焊发出一声惨叫。
“开灯开灯！”林瑞焊万分愤怒地大吼。
纹身男面对公交车车头而站，他正悠闲地抽着烟，饶有兴致地看着公交车内的光景，车厢内逐一亮起手机明亮的灯光，林瑞焊漆黑的背影摇晃地站起来。
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林瑞焊痛苦地捂着鲜血不断流出的鼻梁，被人偷偷打伤的右眼疼得直眯着，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结果这名笑出声的乘客突然就倒地，有的乘客开始头痛，耳鸣，狭小的空间和浑浊的空气，加重了他们二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哈欠病！”西装男指着倒地的人说，林瑞焊一巴掌扇他。
何夏感到自己心跳加速，他说：“快打开窗，刚才灭火器让车内的二氧化碳浓度增加了。”
其他人也感到了一些不舒服的征兆。
“二氧化碳是一种弱毒气体，主要对人有窒息作用，空气中含有2%—4%的二氧化碳时中毒者呼吸加快，当浓度增加至4%—6%时，开始出现头痛，耳鸣和剧烈的心跳，呼吸次数明显加快，当空气中含有20%的二氧化碳时，人便会死亡。”陈老师紧张地念道。
“知道了，老师，”林瑞焊仰望着车顶说：“先不急，等我查出是谁打我的，我剥了他皮。”
西装男凑上来递纸，林瑞焊把纸巾插入鼻孔内止住血，推开西装男说：“把你们的手伸出来。”众人听话地伸出手，“如果你们手上有血的话……”西装男第一个把手伸在灯光下，讨好地笑道：“大哥，你看，我的手很干净。”
“说不定就是你打我。”林瑞焊狐疑地盯着他。
“怎么、怎么会是我，大哥你真会开玩笑。”西装男结结巴巴地说。
小偷跳出来，说：“大哥，你告诉我是谁打你，我帮你揍他。”
林瑞焊瞟他一眼，开始逐一检查各人的手，陈老师的手在直发颤，林瑞焊像匹饿狼一样盯着他，说：“陈老师，你病了？”
“没、没病。”
“没病你抖什么？”林瑞焊大喊一声，吓到陈老师浑身一震，陈子琪抱紧父亲，“是不是你打我，是不是？”
“不是……”
林瑞焊十分狐疑地盯着他，用手机的灯光直射他双眼，陈老师本能地避开光线。
“不准动，动就是你打我。”
站在林瑞焊身后的小偷摩拳擦掌准备上去揍陈老师，陈老师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林瑞焊故意将手机灯光贴近陈老师的双眼，“不准眨眼啊，”陈老师努力睁着眼皮，瞳孔在强烈的灯光下剧烈收缩，很快眼里注满了泪水。
“够了！”何夏推开人群。
林瑞焊转身，手机灯光往上照亮他扭曲的面孔，显得他十分狰狞恐怖。
“把他们也丢过去。”林瑞焊说，小偷跳上前，掉下一部偷来的手机，小偷赶紧捡起塞入裤裆里，林瑞焊踹了他一脚，“快点。”小偷拉着胆小的西装男上前，把父女俩连同何夏他们逼到车尾。
“谁有线，”林瑞焊大大咧咧地坐上驾驶室椅子，司机赶紧让到一旁，他发现纹身男站在外面正看着公交车内的他们，他不急，他等下要好好地对待他。
一大妈从布袋里拿出一个油性笔说：“我有笔。”
“去给他们画道线，谁要是敢越线就打，”大妈直摇头，自告奋勇的小偷完成了任务，他在车尾倒数第一排的位置横着画了一道红线，林瑞焊懒懒地看了一眼，说：“还有口罩。”何夏带头脱下口罩扔过去，陈老师在犹豫，最终还是乖乖地扔过去，小偷领赏似得拿着缴获的口罩跑回驾驶室交给林瑞焊，一脸的谄媚样。“大哥，一共五个。”
“五个？”林瑞焊瞥了一眼小偷，在微暗的灯光中看见口罩的一角从小偷口袋里露出了。
“我数三下，三……”
“这这还有，大哥，忘了还有一个……”小偷讨好地笑着。
“放那边吧，”林瑞焊对着驾驶台扬扬脸，小偷刚放下口罩，西装男便小心地凑到林瑞焊身边，小声说：“大哥，我知道凶手是谁。”林瑞焊看着他，西装男微微低下头，指着年轻女郎对林瑞焊悄声说：“凶手是她。”
和尚气定神闲地看着林瑞焊，林瑞焊对着年轻女郎扬扬下巴，说：“你，过来，”猥琐男把年轻女郎推出去，“过来。”年轻女郎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林瑞焊俯身上前，低声问：“他说人是你杀的？”声音有些渗人。年轻女郎只是摇头，西装男补充：“她骗人。”他说起昨夜的事，临近深夜，他加班离开公司，走往公交站的路上，这时，打扮时尚性感的年轻女郎叫住他，西装男停下脚步，年轻女郎装出无助的样子，语气温柔地说：“帅哥，能给我十块钱吃饭吗？”西装男愣了愣，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妙龄女子，“我的钱被偷了。”紧张的西装男马上回话：“没钱。”丢下话就急匆匆离开，与慌张跑进地下通道的小偷相撞，一部手机从小偷身上掉落在地，身后是追赶他的警察，说到这，西装男似乎也记起来死者就是那个警察，撞到他的就是小偷，他吓得定睛一看，被警察惨白的面孔吓到。
“她就是骗子，整天好吃懒做跟人要钱，”小偷为脱身，指着年轻女郎说，“这人说不定是她的同伙，两人合计着在车上偷钱，分账不均，她把人杀了。”
众乘客看着年轻女郎，年轻女郎佯装镇定地辩解：“真能扯。”并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嘴脸，她自始至终不敢去看那名寸头男子，这时，陈老师开口，他指着尸体说：“我认识他，他是警察。”他想起自己曾经把打架闹事的男大学生带去派出所一事，当时给他们录口供的警察就是这名死者。
男大学生经陈老师这么一提醒，他睁大了双眼。
韩文娜也终于记起来了，曾经因为报道的需要去过街道的一家派出所，是死者接待了她，那时出于采访需要，他还拿出了自己的配枪。
林瑞焊观察着何夏他们几个，他看着塞满车厢的乘客，他明白地很，不管凶手是谁，他都不想他们几个找出凶手，因为相对找出凶手而言，如果再不控制住乘客们，公交车迟早会被掀翻，他就会失去保护所，哈欠病菌会更容易传播进来，同时，他需要将一部分人赶出车外，于是，他决定做一个大胆地决定，林瑞焊走出来，说：“谁杀的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大家把口罩交出来。”
所有人无不感到惊讶，林瑞焊指挥小偷去办。
“听见没有，把口罩都拿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