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跑过去,连声赔礼道歉说对不起,体贴地问:“同学,烫着了吗?”
“踢球怎么不看着点儿呀!”看来她是没有被烫到。
“就是看见你才踢的,他的脚法特准。你可千万别饶了他,他是故意的。”杨阳此刻已经走到我们面前。
“是吗?”女生严肃地问我。
“不是!是!是也不是!不是也是!”我一时不知所措。
女生被我的尴尬逗乐了,显示出无所谓的样子。
“你的裤子全湿了。”我还是有点儿过意不去。
“没事儿,回去换一条就行了。”女生说。
“你的暖壶碎了,要不然先用我的吧!”我说。
“不用了,我下礼拜回家再拿一个就行了。”
“别!那你好几天没有热水用,我多过意不去。你在这等我,我去给你拿我的暖壶。”我兴奋地跑向宿舍,听见杨阳在身后对那个女生说:“我这哥们儿就是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我跑回宿舍,抄起暖壶就往楼下跑,跑到四层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又返回宿舍,找了一块抹布把暖壶擦了又擦,经过一番精雕细琢,才再次冲出宿舍。
我把暖壶硬塞给那个女生,她说:“这多不好意思,你用什么呀?”
我说:“我什么都不用……”
杨阳插话说:“他不洗脸不洗脚还喝生水,你就放心地用吧!”
女生抿着嘴想笑又未笑出。
我指着杨阳对女生说:“他洗脸洗脚和饮用水根本就不分开。”
女生终于按捺不住,笑了出来,问我:“怎么把暖壶还你?”
我说:“我住五四〇。”
“好吧,回头见。”女生说完便转身向水房走去。
我还想再跟她说点儿什么,可是人家已经说了“回头见”,我不便再死死纠缠。
回宿舍的路上,我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又返回头去找那个女生。
女生已经打完开水,正准备进楼,我叫住她。她回头一看是我,便退回来问我什么事。
我问她:“你住哪儿?”
“一三七。”女生用嘴朝一层的某个窗口努了一下说,“就那儿。”
“你叫什么名字?”
“周舟。”
“噢,行了,你进去吧。”
周舟走上台阶,进楼前不忘对我回眸一笑。我也咧开嘴傻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暖壶拎在周舟的手里竟然那么生动。
晚上,就在我正准备脱衣睡觉之际,宿舍的传呼器响起看门大爷的粗暴声音:“五四〇那个没暖壶的下来,有人找!”
杨阳问我:“是不是说你呢?”
我又一听,老大爷还在说:“五四〇谁没暖壶谁就快点儿下来,有人找!”
“是说我呢,我下去看看。”我重新穿上鞋。
我跑到一层,问老头:“大爷,我就是五四〇那个没暖壶的,谁找我?”
老头把眼睛一斜说:“人家等半天了。”
我看见周舟正拎着我的暖壶站在男生楼门口,我走了过去。
周舟说:“还没洗吧?”
我说:“我不用,还是你拿回去用吧!”
周舟说:“我已经洗完了,给你留下半壶水。”这时我才发现周舟的脚上穿着一双毛茸茸的卡通拖鞋,头发披散在肩上,样子颇为可爱。
我接过暖壶说:“谢谢。”
周舟说:“快熄灯了,我得回去。”
跟周舟道别的时候,我没忘对她说:“其实我不像杨阳说的那样不讲卫生,只是偶尔不洗。”
“谁是杨阳?”
“就是今天和我在一起的那哥们儿,他都快一个月没洗脚了。”
“那你可惨了。”
“我早就习惯了。”
“你叫什么?”
“邱飞。”
“哦。好吧,拜拜。”
“拜拜。”
当我把脚泡进周舟送来的热水里的时候,一种幸福感从脚趾传递到身体各个部位并顺毛孔扩散出去,洋溢在我的周围。
那晚我睡了一个特别舒服的觉。
杨阳说第二天早上他起床的时候,看到我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他不忍叫醒我,独自去上课了。而我在睡眠中体会着幸福的时候,又一次被老师记以旷课。
27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周舟,她不仅带给我每晚洗脚时的温馨感受,还让我变得兴奋不安,找到了生活的新方向。
我寻思向周舟表白的方法,可不是太唐突,就是肉麻得一塌糊涂,或是矫揉造作得使人发笑。我在校园里溜达来溜达去,期待着突发奇想,但每种想法尚未具体化便被我彻底否定。我总觉得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不仅要迈出去,还要迈得姿势优美,距离不大不小,更要为迈出第二步奠定坚实基础。总之,事情必须做得不温不火,一切刚刚好。
一个邮筒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是否可以写一封信给周舟,这样既含蓄又委婉,一切尽在文字中。但我又感觉写信的方式不太符合我直来直去的性格,而且如果周舟除了想让我坚持每天洗脚外,并无他意的话,那么这封信必会造成我们日后见面时的尴尬。
为了这件事情,我冥思苦想了一个上午,又魂不守舍了一个下午。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却不得其法。我让他们帮我想个好主意,可他们却借题发挥,古今中外、旁征博引,泛泛而谈根本不在本质上面,但积极踊跃为我出谋划策的态度,还是让我感激不已。
我仰天长啸:“操得累,我他妈该怎么跟周舟说呀!”
“别……别说了,睡吧!”张超凡为了保证明天能够准时起床去上课制止了我们的交谈。听了张超凡的话,杨阳躺在床上大笑不止。
28
经过一宿理性与感性的斗争,第二天黎明时分,我决定豁出去了,直接向周舟倾诉,但是现在,我极需要补充睡眠。
当天傍晚,我精心梳洗打扮后出现在女生楼前,冲周舟宿舍的窗口喊道:“周舟!”
窗户打开,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她对我说:“周舟去图书馆借书了,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儿,我在外面等会儿她吧。”于是,我站在女生楼前的花园长廊里等待周舟回来。
月光洒下来,遍地银白,我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不知是出于天气冷还是紧张的缘故。一个男生也正在此等待着这栋楼里的某个女生,片刻后那个女生出来了,两个人手挽手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一个身影走来,我凭借对周舟走路姿势的印象,感觉来者就是周舟。
果然如此,周舟背着一个双肩背的书包回来了。我叫了一声,她循声一看,是我,便微笑着走过来。
“借书去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们宿舍女生说的。你吃饭了吗?”
“没吃,怎么,想请客吗?”周舟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也没吃呢。一块儿去吧!”
“好啊。”
“走吧!”
“等会儿,我先把书包放回去。”
“我在这儿等你。”
“我马上就出来。”周舟扭头跑回宿舍。
片刻后,周舟出来了,身后跟着刚才那个女生。“这是我同学,沈丽。”周舟向我介绍道,“他叫邱飞,就是用足球把我暖壶踢碎的那个男生。”
“你好!”
“你好!”我和沈丽互相问候。
“去哪儿吃?”我问。
“随便。”
“那就跟我走吧!”
我们来到我和杨阳经常喝酒的小饭馆,挑了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服务员拿来菜单问我们吃什么,我亲切地称呼了她一声:“大姐。”
服务员定睛一瞧,是我,说道:“又来了,你那个哥们儿怎么没来?”
“他今天难受。”我随口说道。
我们点完菜,服务员临拿走菜单时说:“你替我给他带个好。”我知道她说的是杨阳。
我说:“放心吧,一定带到。大姐,上菜快点儿,我们都饿了。”
服务员说:“好。”然后离去。
周舟问我:“你怎么跟服务员这么熟?”
“我和杨阳经常来这里喝酒,有一次我俩在这儿待了一宿。”
“你们男生为什么都喜欢喝酒呀?”沈丽问。
“说不上喜欢,就是有时候心烦,想喝点儿。”
“你烦什么呀,是不是觉得功课沉重?”周舟问我。
“不光是学习上的困惑,有很多事都让我心烦。”
“没想到你还有点儿多愁善感。”周舟抿嘴笑道。
“嗨,可能吧,高中的时候我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时候你什么样儿?”周舟又问。
“那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我整个就是一个阳光少年,每天无忧无虑地生活,吃、睡、玩、学习都不耽误。”我神采飞扬地讲述着自己的高中生活,讲着讲着,斜眼向窗外看去,见杨阳进了马路对面的一家小商店。我想他也许还没有吃饭,把他叫来正好二对二。我说:“杨阳在外面呢,我把他叫进来,咱们一块儿吃吧。”
周舟说:“好呀!”
杨阳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还没拆开的“都宝”,我给他们作了介绍。杨阳在我身旁的空座坐下,拆开烟,递给我一根,我顺手就接了过来,看见周舟正盯着看。
服务员端菜上来,看见杨阳,问道:“好点儿了吗?”
我赶紧接过话:“大姐,多亏你刚才惦记,他现在已经康复了。”
“那就好!”服务员又去端菜。
杨阳双眼扑朔迷离地看着我们,不知怎么回事。我解释道:“刚才她问你怎么没来,我说你病了。”
“还能有人想起我,真让我感动。”杨阳又说,“今天喝酒吗?”
我说:“算了吧,咱俩改日单独喝。”
“你们要是想喝就喝吧!”周舟说。
“好吧,大姐拿两瓶啤酒。”我向服务员招呼。“对了,你俩喝什么?”我问周舟和沈丽。
周舟说:“什么都不喝。”
杨阳说:“要不你俩也来点儿啤酒?”
周舟和沈丽相互一视,说:“好吧。”
杨阳给她们各自倒了一杯说:“先喝着,不够还有。”
菜上得差不多了,杨阳建议我们举杯碰一下,还让我讲两句。我端起酒杯说:“大家吃好喝好,巾帼勿让须眉。”
杨阳说:“你是须眉吗?”
“打你丫的,少废话。”我本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胡须,可伸手摸到的却是一片光秃秃的下巴——出来前我特意刮了胡子。
我吃了一口菜问周舟:“刚才去图书馆借什么书了?”
周舟说:“本想借本小说看,可图书馆的书实在是太多了,我不知道借什么好,结果就空手回来了。”
杨阳说:“没关系,下回叫邱飞和你一起去,他看的书多,让他给你推荐几本好的。”
“你看过《挪威的森林》吗?”周舟问我。
“太小儿科了,高二历史课上我就看完了。”
“你喜爱看谁的书?”周舟又问道。
“村上春树的看了不少,但后来越看越想吐;川端康成的书也看过几本,当时把它当成黄书,配合生理卫生课本一起使用的;王朔的小说我都看了,它是打架前的兴奋剂,泡妞前的指导丛书——当然,这是在别人看来,我本人认为他把小说写透了;余华的书我也看过,震撼不小。”
“余华写的一本小说叫《活着》,你有吗?”周舟问我。
“有,回头我借给你看。”我和周舟已经进入了钱锺书先生所说的借书是爱情开始的阶段。
两瓶啤酒已经喝完,我又叫服务员再拿两瓶。她端来啤酒时不忘说:“你们少喝点儿。”
我发现服务员的眼眶有些发黑,可能是好几宿没睡觉的缘故,她不想因为我和杨阳而今夜仍然无法入睡。我说:“大姐,你就放心吧,不会耽误你睡觉的。”
服务员冲我报以了理解万岁的一笑后离去。杨阳看了一眼表,说:“没事儿,早着呢,才七点一刻!”
结完账,出了饭馆,我看了一眼表,快十点了。我问周舟和沈丽:“你们去哪儿?”
沈丽说:“我得回去写作业,明天还要交呢。”
周舟没有什么表示,我问她:“你不着急回去吧?”
周舟说:“我作业写完了。”
杨阳非常知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先回宿舍了。”
教学楼的灯已经熄灭,月光和路灯照亮甬道,我和周舟并肩漫步其上,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她微微一笑,我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周舟的回答让我不知所措。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路口,我说:“去操场溜达吧。”
“嗯。”周舟点头同意。我们没有拐弯,直接向操场方向走去。
我们围绕操场的跑道一圈圈地走着,谈论着各自身边发生的奇闻趣事,周舟被我讲的故事逗得笑个不停。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后来周舟想坐下来休息。我问:“累了?”
“有点儿。”周舟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巾,垫在看台的石阶上。
周舟说:“我都饿了,你呢?”
我本来就没吃主食,只喝了几瓶啤酒,经周舟这么一提醒,也感觉到饥饿。我说:“去吃羊肉串吧,我们宿舍楼下的那家烤得特好吃。”
“干净吗?”
“干净,我吃过好几次了,始终没出现不良反应,唯一的后遗症就是越吃越爱吃。”
“那走吧。”我和周舟离开操场。
在去吃羊肉串的路上,当我们途经女生楼时,它在瞬间由灯火通明变成漆黑一片。周舟“哎呀”一声:“坏了。”然后就一边对我说再见,一边趁值班大爷锁门前跨进楼门。进楼后,周舟透过窗户向我招手。我走过去也听不清她在窗户那边说什么,根据嘴形判断,她好像是在说:“没吃上羊肉串挺遗憾的,明天再去。”
我点头同意。周舟微笑着跟我招手再见,我也张嘴说了一声“再见”,看着她消失在楼厅的拐弯处。
晚上,杨阳有意和我聊起周舟,又自然而然地直奔主题——沈丽,说他想和沈丽好,问我有戏没戏。我说只要我和周舟好了,你和沈丽绝对有戏,回头我让周舟给你俩一撮合,这事儿保准成。
29
第二天,有一门课的作业需要在上课前交给老师,我早早地拿了张超凡的作业去教室抄。入学以来,我一直在复制张超凡的作业。可能是出于我的字迹比他工整的原因,每回作业本发下来,张超凡都是五减,我的成绩却始终是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