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人呀你。”端端猛地坐直，注意到已经到了公寓外，她回过神：“噢，到了呀，那我先走了，谢谢了大叔。”
在她下车前，他伸手抓住她手腕，问：“明天有面试？”
“嗯。”
“怎么好像不高兴？”
“我男朋友明天回国，”端端挣脱他手，解开安全带下车，关上门，无所谓地笑了笑：“所以，比起参加面试，面对面说清楚，更重要。”
知遇微笑：“你打算几点过去，我不介意帮你找个记者现场拍摄，帮助渣男上头条。”
“不用了，这是私事，而且，他不是渣男。”端端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大叔，谢谢你给我的面试干货，你在我心里正式从负分变成零分了。”
说完跑开，留下陆知遇一人风中凌乱。
明天不面试？
脚和腰的伤处似乎隐隐作痛，他立刻给助理打电话，确认了她与陶端端约面试的时间。
“十点？……Nancy，你先面试她朋友许霓，陶端端应该晚点才来。在签约之前，你别说此次嘉年华是比加举办的。”
***
翌日。市中心机场。
十点左右，机场出口大批乘客出来。
陶端端蹲在路旁，手中咖啡纸杯已感觉不到热度，视线在一个又一个陌生人脸庞扫过，依旧寻找未果。
又等了会儿，一直拨打却重复说“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号码，终于转为一阵等待对方接听的声音。
渐起的烦躁终于散去些许，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声音很悦耳，意味着等待有所希望，而不是半点希望都没有。
“陶端端，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想纠缠多久？”何青楠的声音传来，有些哑，还有些倦意。
人来人往，阳光透进机场的落地玻璃，她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穿着白色短袖和卡其色短裤的男子，他头发有些长了，扎成小辫更显出眉眼的俊逸，他一直有种古代侠士的气质，身材又高挑，今日还戴了黑色口罩，更是吸引了不少女性的目光。
十六岁一见钟情，二十岁确认关系，相爱三四年来，她对他的爱情在升温，他的魅力也越来越大。若是之前，她会急忙跑过去抱住炫耀似的在他脸颊亲一口以宣告占有权，此刻听着他这句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弱弱地说“我只是”，然后，不知说什么了。
分手后脑内设想过无数场景，关于复合，关于乞求，关于解释，在真正见到对方的时候，那些演练的台词统统不见了，余下的只有不知所措。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
端端心里难受，早上出门时候不该瞒着许霓，而是应该带上她，那样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腿软、口吃，还有脑子发懵。
“没话说了？那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打给我。”
眼见那边要挂断，端端歇斯底里道：“我不接受分手！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怎么可以说分就分？”
话出口，还夹杂着哭腔。
她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那边的何青楠也看了过来，端端豁出去了，一直摆手臂，眼里一瞬间又滚落出热泪都来不及擦拭。
何青楠越走越近。
端端想过去抱住他的时候，他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挥手，眼睛弯起来，凝了笑意。
她看过去，正好一辆宝马停在路旁，车上女子长发飘飘，戴着墨镜，同样朝这儿招手，唤了句：“青楠，好久不见。”
眼见何青楠要过去，端端脑子一热，冲了过去，张开手臂挡在他面前。
路过的人有人驻足，是看好戏的眼神。
何青楠蹙眉，低头，看着陶端端：“不要在公众场合胡闹，端端。”
“她是谁？”
“朋友。”
端端回头，看了眼那个美女，墨镜挡住对方大半张脸，红唇微扬，看上去真好看。
她下意识想过去问那个人，却是突然被抓住手臂，何青楠愠怒的声音落在耳畔：
“陶端端，你一直很乖的，不要让我觉得你不可爱了。”
“你这种将我当成宠物狗的口吻，真讨厌啊……”端端回头瞪他，眼眶微红。
何青楠怔住，没料到她会用这种嫌恶的口吻与自己说话。
一直以来，他将陶端端对他的痴心视作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回应就是对她的善待。
他教会她很多，却没想过她会对自己有这样的一面。
“别闹了，我还有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不要成为我的麻烦。”
他语气依旧温柔，只是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拖着行李箱便往宝马走去。
“夏歌，开一下车后厢。”
“OK，顺便提醒一下，我姑姑不喜欢等人。”
夏歌。
多好听的名字。
端端看着他俩的互动，在何青楠要上车之前，她冲过去挡在车前，一手指着驾驶座的美人，对她说：“你出来！”
那位美人没理她，而是抬手用手表对着她，也没说话，端端却意会她意思了。
大概就是：老娘很忙，没时间陪你玩儿，一边去吧臭丫头。
她心里憋屈，就是不走。
何青楠过来，将她拽开。
“我说了我不走，你跟这个夏歌到底什么关系？”
“陶端端，即使我在追求她，也与你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你是我男朋友！”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看端端一直不肯挪动，何青楠心里烦躁，直接将她抱起，在大家的惊呼声中，他走到不远处，然后直接将她放在地上。
“你如果继续闹，那我们真的没有复合的可能。”
他的警告就在耳边，端端愣住。
眼见他要上去坐夏歌的车，她立刻反应过来，猛地弹起来跑过去。
车子已经驶动，快冲过去之前一股力量猛地从旁边过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硬生生被人往后拽过去，整个人猛地撞上背后的人。
“陶端端，工作没找到，你怎么能寻死？”清朗的男音从头顶传来。
陆知遇，陆知遇。
端端猛地回头，没有注意到宝马车突然刹住了。
面前的陆知遇也戴了墨镜，看上去显得高冷，偏偏朝她露齿笑，还不忘胡乱揉她头发。
“你干什么……”端端莫名其妙。
“英雄救美还不跪谢？”
端端不想跟他周旋，还是想过去跟何青楠说清楚，陆知遇却像故意不让她回头似的，硬是将她带着绕了一圈，整个人杵在她面前，于是他俩像老鹰捉小鸡似的，一个想前冲，一个想挡人。
“你不是受伤了吗？那就安分些站着不要动，别坏了我的事儿！”
“有些东西不该看就别看，有些人不该抓就别留，懂不懂？”
驾驶座的夏歌落下车窗，安静地看着打闹的男女。
而坐在副驾驶的何青楠则是眼神严肃地盯着陆知遇的背影，看他一直伸臂拦着陶端端，身体贴得很近，他眉尖皱起，一手微微握成拳。
“知遇。”夏歌突然唤。
原本互不相让的两人齐刷刷看过去，端端是好奇的眼神，陆知遇则是脸上挂着礼貌的笑。
“记得我吗？”夏歌问。
“不记得了。”
“哦？”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夏歌有些夸张地笑了一下，没再问他，而是看向端端：“灰姑娘或许可以遇到王子，但前提是灰姑娘本身也是贵族。”
端端没反应过来，问：“你是想告诉我，你遇见了何青楠这个王子，而且你还是贵族？”
夏歌笑容僵住，将车窗升上去的时候，丢下一句“陆知遇你品味变了”，然后驱车离开。
车子开得很快，但有些逆行的迹象。
何青楠已敛去眼底的漠然，轻轻拍了拍夏歌的肩头，提醒：“夏家不在这个方向，你走错了。”
“我知道了，”夏歌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我只是觉得我需要先去买杯咖啡冷静下来。”
“若我没记错，你们分手很久了。”何青楠扫了眼凹槽里的那杯咖啡。
“我23岁开始，一直忙着夏家在香港的事业，几年没见他了，”夏歌还是将车窗落下，任由外面的热风吹来：“他是我记在心里十多年的人，亲眼看着他英雄救美，心里还是很难受。”
何青楠扯下口罩，目视前方。
“但他知道你是夏家的养女。”
车子立刻刹住。
夏歌也将墨镜拿下来，亮眸凝怒：“我知道！但也麻烦你管好你女朋友，我不想在知遇身边见到她！”
气氛骤然冷凝。
半晌，何青楠探身过去，抓住她手腕，将腕表对着她。
“知道了，”他语气低哄：“别让你姑姑，噢或者说，别让你前任的亲生母亲等太久，口袋世界下半年计划还需要她帮助，这次洽谈很重要。”
夏歌没吭声，但加快了车速。
而另一边——
陆知遇目送车子远行的方向，睫毛的阴影掩住他情绪。
“你和那个夏歌，是朋友、仇家还是旧情人？”端端问。
她知道追不上那辆车，也放弃了，不过新的希望就在她旁边。
只要从陆知遇这儿打听夏歌或者靠近那个人，再见到何青楠就不是问题。
似乎是抓住她心思，知遇低头瞟她一眼：“无可奉告。”
“喂……”
“真想知道的话，你面试过了再说。”他先行一步：“走吧，顺便送你过去。”
面试地点是一栋风格欧式的大楼。
抵达的时候，陶端端正好解决了第十只烤翅，一边擦嘴一边可怜地瞅向坐在驾驶座的陆知遇。
“许霓跟我说她面试完都回家了，现在正好中午，我还是别进去了……”
“是谁在我车上吃烤翅的时候一直重复说化悲愤为力量的？”知遇一手搭在车窗框上，歪头看着她。
那不是气糊涂，胡言乱语了吗……
端端小声嘀咕。
陆知遇想起她刚上车的时候，沉默不语面朝外面，为了不哭出声肩膀微微颤抖的样子。他不擅长安慰，所以一路上没有多言，注意到她瞅向卖烤翅的店铺，他才顺便给她买了些，当作安慰。
此刻，见她耷拉脑袋好像做错事，心里有些烦躁，解了安全带下车。
“我陪你进去。”
“可你总不能将人拽出来给我面试呀……”端端跟在他后头。
“给你壮胆。”
上电梯前，见端端一直低头不知想些什么，他将手挡着电梯门，轻敲她脑袋。
“等你面试过了，我们去约会。”
端端抬头，一脸迷茫：“谁？”
“你和我。”
他手机又响起来，想来是工作电话，端端知道他工作忙，便没有再问。
到了面试所在楼层，有三个带着工作组的人经过，纷纷惊讶地看过来。
端端过去问面试地点，立即有人主动说带她过去。
“我在那儿等你。”陆知遇一手挡着手机，指着不远处的等候区。
“但那是别人给客人坐的吧，你坐过去会不会不好？”
端端一说，路过的员工齐刷刷看过来，全部一脸震惊。
有人想对陆知遇说话，还没开口，便收到自家Boss的“警告光波”，于是一众重复说：“不会不会，坐吧坐吧。”
“那就好，大叔，你去吧。”端端一脸放心地走了。
驻足的员工目送她背影，然后齐刷刷看向过去坐下的陆知遇。
等到他打完电话，他们才敢过去，正想表达膜拜，却见Boss抬头关切地问：
“看来你们都不需要午休？”
“需要……”异口同声。
“那还不去？”陆Boss微笑。
一众点头，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去。
于是今日比加分部大楼内，“老板低调来访，关切员工工作”的消息不胫而走，至于“老板曾于五月十五偕未来老板娘到分部视察”的传闻则是许久之后的后话了。
***
面试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端端从会议室出来后，没见到陆知遇，正想打电话，刚才那位面试自己的Nancy却说：“你朋友应该在前门等你，你过去就好。”
她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Nancy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岁，长得偏御姐，听到这儿依旧镇定：“刚才我同事说的，让我转告你。”
端端没多想，进电梯前与她说谢谢。
“以后不要忘记我噢！”Nancy笑得很甜。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意有所指……
端端想不通，但礼貌性回答：“嗯，不会忘的！”
下电梯时候，收到老爸电话，她习惯性汇报自己的情况，而相关何青楠和陆知遇的，并没有说。
“你陈阿姨不是想逼你嫁入豪门，是爸爸投资亏了太多，她想通过陆家的人知道一些内幕，说到底，也是爸爸不好，你怪我，别怪她……爸知道你跟许霓住在一块，这孩子懂事，跟我说了，让我放心。端端呀，不喜欢陆家那孩子，那就回家，爸爸做你喜欢的土豆炖排骨给你吃。”
听到这话，端端正好出电梯，鼻翼止不住地发酸。
年少懵懂的时候，父亲是高大的，是她心里的超级英雄，后来她才明白父亲优柔寡断的性格让他错过许多本该属于他的机会，幼年的崇拜在一日日之中渐渐崩塌，彻底消失于他与陈心结婚当日。
陈心爱他，也许从很久以前就爱了，因为爱所以包容，但对她来说，他们的爱情却是她心里的刺，时常让她想起妈妈再也不会回来这件事。
“爸，我和陈心真的不合适住在一块，我和谁都能相处得好好的，但对着她，总忍不住对着干。以前为了阻止你们结婚，我干了傻事被学校处分的时候，你们在度蜜月。说起来不好的记忆也太多了，你夹在中间也为难，我跟许霓住一块也挺好的，工作我会自己找，你也别担心我了。”
挂了电话，她走了一圈，后知后觉想起来要去找陆知遇。
走去前门，人来人往之处，一眼便见陆知遇的身影。
他靠着的不是之前开的商务车，而是一辆更特别的“香车”，端端嘴角不住地抽，放慢了步子走过去，给他的车子进行了扫视礼。
“陶端端，嫌弃两个轮子的？”陆知遇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睛上。
“不是，我是嫌你自行车还买美国Schwinn的，咱们国产凤凰牌也不赖呀。”
“竟然懂，不错呀。”
端端嘴角扯动：“没办法，前任之前一直在美国留学，我临时抱佛脚了解了不少东西。”
当然，忘掉的也不少。
太过迎合某些人与事，往往没有什么好结局。谁也不例外。
在微酸情绪冒泡之前，端端赶紧坐到后头的座架，示意：“大叔，你特意换成单车，看来吃饭的地点不怎么远吧？”
近在眼前，于是，忍不住打量面前绝色——
白色丝质衬衫搭配军绿色休闲裤，黑色休闲帽微斜，露出几缕黑色短卷发，整个人越看越有味道。
被她看得不自然，知遇拍了拍位置：“是约会，不只是吃饭。”他示意：“我不会骑单车，你坐这儿来。”
端端挑眉：“那你不如开车！”
“这叫生活情趣，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