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千沐生气地坐回去,望着面前这个行为夸张的家伙。
“是脱臼,现在应该没那么痛了,可以走了吗?”浩森站起来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土,拿起相机,转身往刚才离开的方向走。
看着浩森离开的背影,千沐用手揉着右脚的脚踝,穿好鞋袜,试着站起来。
想着千沐刚才焦急的喊声,浩森笑了笑,回头看到她因为无法行走而重新坐到地上,又皱皱眉头,走到她跟前,背朝她蹲下,一把抓过她的两手,不由分说地环扣住自己的脖子。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极不情愿地趴在浩森的背上,因为恐慌而用力捶打浩森的千沐,用带着明显汉语发音的韩语叫嚷着要下来。
浩森冲着背上喊道:“不觉得你的韩语很丢脸吗?啊?还那么大声……哎,真是丢脸死了!”
千沐收手不动,沉默了一会儿,用汉语嘀咕着:“白痴!笨蛋!你才丢脸!”
没有听懂她话里意思的浩森,回头问她:“什么?你说什么?”
千沐躲在背后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用韩语故作正经地说道:“我是中国来的留学生,又不是韩国人。”
浩森微微地转头,望了望自己肩上的千沐修长的手指。
“原来是中国人!什么名字?”
“黎千沐。”透过浩森宽大而温暖的背,千沐轻声回答。
望着挂在山尖的新月,千沐开口问:“这里真的有狼吗?”
“是啊,都成群出现的。”浩森说着学了一声狼吼。
千沐朝四周看了看,原本搭在浩森肩头的双手这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千沐的手碰触到浩森颈部肌肤,这感觉像电流般穿过身体而抵达到两个人的心脏,千沐的脸红了。
浩森微微转头望望背上的人,轻轻扬扬嘴角,开心地笑了。
[4]
高高的山岭上,浩森背着千沐慢慢走着,两个人的样子成为一幅好看的剪影。
“沼泽地很危险,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浩森的语气让自己都觉得奇怪。也许是想掩饰这种与往常不一样的行为,他吹起了口哨。
“对不起,刚刚吓跑你的琵鹭。”千沐开始道歉。
“哎,损失还真不小,所以最好下次你代替它们一次,算作补偿吧。”
浩森笑着冲千沐提出要求,但遭到强烈抗议:“什么?补偿?不要!”
千沐一边抗议一边挣扎着想下去。
“别动了,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喂狼的话,就乖乖的吧。”浩森得意地威胁她,相机的肩带从肩上滑落下来,在他的肘部一晃一摆。
千沐终于安静下来,浩森背着她走到一棵大树下,将她放了下来。和着四月的晚风,湿润的空气中盈溢着千沐身上淡淡的香味,成为浩森后来每次回忆这一天的线索。
两个人背靠着高大的七叶树坐着,前面视线里的黛色远山,半壁都被红色的晚霞染成了无法描述的特效。
“那是什么?”千沐扭头指着刚刚离开的方向——
那片繁茂的草海。在草海中间,有一条呈带状的东西,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一种植物。
“到三五月就变成蓝色的草。”浩森说着扭头望向她的手所指的方向,一阵风过来,垂落在千沐脑后的马尾飞出几缕,贴到了他的脸上。浩森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确定那是小时候喜欢过的糖果中的某种味道。
“怎么会长成一条带子?”千沐突然又扭过头来问浩森时,发现他有些不自然的神情。
“因为下面有条溪流,它们只会沿着丰富的水源生长。”
“为什么?”千沐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
“像葵花,眼睛里只有太阳的身影。”人不也是这样的吗?好像是为了爸爸,妈妈才觉得自己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必要,她也想知道原因吧。
“走吧,该走了。”浩森站起来,背向着千沐蹲好。
千沐主动拿过浩森手上的相机,听话地趴到他背上,回头看看那片草海,“蓝色飘带”已经模糊不清。她偷偷地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感觉到真实的痛感。
见千沐又不说话,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或是受伤的脚痛起来了,浩森忍不住回头问她:“痛吗?”
以为是自己刚刚的举动被他发现的千沐,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不……我很重,你一定很累……哦……对不起……”
“没事,你比我想象的可要轻多了,我都可以一口气……把你背去首尔。”
虽然并不可能,但却是浩森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撒谎。”
“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首尔吧。”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
[5]
背上的千沐从侧面仔细注视着浩森,很深的眼窝,很浓的眉,很高的鼻梁,收敛得当的下颌,还有干净利落的短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样子。
这种沉默的安静让人觉得微妙起来,她回头望着高高的山冈,七叶树独自伫立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孤单。
远处的天色已经由蓝变成橙红,再由橙红变成深蓝。黑夜正渐渐渗透进深厚的蓝色里,慢慢向他们的身影围拢过来。
夜色笼罩的山林,一间小木屋安静地出现在眼前。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浩森背着千沐走进院子,小心地将她放了下来。
“跟你?你看起来不像……好人。”千沐的语气不太肯定却很明显地暴露出她的担心。
“怎么了?”浩森抬头望着她笑笑,很熟悉地从木屋里拿出一个急救箱。
“坏人都长我这样子吗?”浩森蹲下来伸手去握她受伤的脚。
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千沐的脚往回缩了缩。没想到浩森抓得更紧了,表情严肃地说:“不想早些走路吗?我可不喜欢被麻烦。这里找不到冰块,所以,擦上药按摩一下可以帮助恢复的……”说着,他埋头将药水擦到她的脚踝周围,然后用手握着她的脚轻轻地揉搓,偶尔还头也不抬地问她是不是痛。
千沐坐着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人,沉默起来。
“你……”千沐欲言又止。
千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经常……这样?”
“经常怎样?哦,你是指帮别人搽药吗?可是要付费的。”浩森故意加重后面的话,然后自己一个人诡异地笑。
“啊?付费?”千沐惊讶地试图将自己的脚从浩森的大手里抽回。不过,他抓得好紧啊!
“好了,自己记得按时擦药按摩,不用付费的。”
浩森说着向千沐眨了眨眼,继续说:“这是个荒废的木屋,你不用担心有人来。这里的日出很美,想去看的话,现在好好休息吧。”
语毕,浩森身着浅咖色针织秋衫与卡其色长裤的背影很快淹没在外面的月光里,门“吱呀”一声关上。
[6]
晨光透过窗棂上的铅色纸照进来,在千沐的身旁徘徊。枕套上的无穷花图案因为这张清新动人的脸而盛开,像含着晨露般鲜活娇嫩。她看上去睡得很好,睁开眼睛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她看见身边放着干净的衣服,旁边还留着字条:
你的衣服已经脏了,
暂时用我的吧。
衣服可能有些大,
不过应该还能穿。
浩森
千沐换上浩森留下的衬衣和牛仔裤,简单梳理好后走出门口,目光在院子里环视一周,以为会看见他从某个地方走出来。
站在院子中间,千沐心里默念着字条上的名字:浩森……
是他的名字?
槭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有人在说话。千沐抬头看看天色,有雨要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