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朱利安·曼托面前,我一下子瞠目结舌。
“又有谁能像他一样,在短短几年内,从一个疲惫不堪的老头子一下子变得像现在这样生气勃勃而且富有活力呢?”我在沉默中满腹狐疑,“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药丸,让他吃下去以后又寻找到了恢复青春活力的源泉?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不可思议的返老还童?”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朱利安先开口了。他告诉我说,法律界无休止的行业竞争已经把他的生命能量给彻底地榨干了,这不仅是体力和情感方面的耗散,甚至包括精神的委顿。眼花缭乱的工作节奏和来自各方面层出不穷的委托要求把他耗尽了、拖垮了。他承认自己的健康在那个时候已经土崩瓦解,整个头脑中都暗淡无光。就像冰山的一角,心脏病不过是众多深层问题中的一种显在的表现。
作为一个著名的辩护律师,他不断地遭受到方方面面越来越大的压力,而那些让人筋疲力尽的工作日程表已经摧毁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资质,这或许也是最具人性化的东西:他的精神。在医院里,他的主治医师向他宣布了最后通牒:要么放弃法律事业,要么放弃自己的生命。他说,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看到了一个新的机会像金灿灿的光芒一样,重新点燃了行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他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种火焰,而当法律工作渐渐消磨了他的人生乐趣,成为不堪重负的压力时,这火苗也就渐渐地熄灭了。
当朱利安讲到他是如何卖掉了所有的财产动身前往印度的时候,他明显变得兴奋起来。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孕育了古老的文化和神秘的传统,这一切都让他非常着迷。他从一个小镇漫游到另一个小镇,有时候靠步行,有时候乘火车,不断地了解新的风俗人情,见识了数不胜数的名胜古迹,并且越来越喜爱上这里的印度人,因为他们对于生命意义的理解方式让他感到精神振奋。每个人都是那么的温和、善良,即便是那些非常贫穷的人家也向这个疲惫的西方旅行者打开家门、敞开心扉。
日子转瞬即逝,不留痕迹地融化在这个魅力无穷的世界里,朱利安开始慢慢感到自己又恢复了活力,感到身心重新统一了,这是孩童时代以来的第一次自我更新。随着生活中的热情和活力不断增多,他天性中的好奇心和创造性的想法都渐渐回来了。他越来越多地体会到了快乐和安宁。他又开始开怀大笑了。
在这块奇异的大陆上,虽然他每分每秒都过得非常充实,但是印度之旅对他来说绝不只是一次单纯的、为了缓解疲惫而进行的公休假。他将自己在这块古老而遥远大陆上的经历描绘成一次“寻找自我的漫长旅程”。他对我说,他决定亡羊补牢,找回真实的自我,认真思考生活中的一切问题。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古老智慧的宝库中,因为那里的生活更加有价值,更能够给他以满足感,也更开朗明白。
“这种行为听上去有些疯疯癫癫,但是我并不介意,约翰。不过我好像的确听到了内心某种声音的召唤,一个从身体内部生发出来的声音要求我,必须开始一次精神之旅,重新点燃我早已遗失的激情。”朱利安说,“对我来说,印度之旅是一段极度自由的旅程。”
他探访的地方越多,所了解到的关于印度百岁高僧的故事也就越多。他们年纪虽然老迈,精神却依然年轻,焕发着充沛生命力。他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也见识了很多因修炼瑜伽而青春常驻的人们,这些瑜伽修炼者掌握了控制意志和唤醒精神的神奇技巧。而他和这样的人接触得越多,就越渴望了解隐藏在这些人类奇迹背后的原动力究竟是什么,并希望能够借鉴他们的人生哲学,从而应用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在他旅行的早期阶段,朱利安寻访到了很多著名的、受人敬仰的导师。他告诉我,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张开双臂、敞开胸怀欢迎他,和他分享所有知识的精华,那都是他们花了毕生的时间,对自身存在的种种难题进行艰难的沉思冥想而最终得来的。朱利安还试着用笔描绘古代印度神庙的庄严美丽,这些庙宇点缀着神秘的印度风光,四周森立的高大建筑犹如忠心耿耿的卫兵一样,默默守护着悠远古老的智慧和文明。
“在我的生命中,那是一段非常神奇的日子,约翰。以前,我在这里是一个身心俱疲、老而无趣的律师,后来我卖掉了所有的东西,什么赛马啊,什么劳力士金表啊,统统都卖掉了,然后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装进了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在我到东方探索那些永恒传统的神秘之旅中,这个包一直陪伴着我左右。”
“当你真的下定决心离开这里的那一时刻,是不是感到这个决定作出得很艰难?”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他。
“事实上,在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当中,作出这个决定算是最轻松的一件任务。放弃事业、放弃所有尘世间的荣华富贵,这个决定其实来得很自然。阿尔贝·加缪曾经说过:‘面对未来的真正的慷慨,在于现在就付出所有。’看,我真的就这么做了。我知道我必须改变人生,所以就决定听从内心声音的召唤,采取率性而为的行事方式。当我把过去生活的包袱一股脑儿地丢在脑后的时候,突然发现生活一下子变得如此单纯,同时充满了意义。就在我停下脚步,不再追逐生活中的奢华逸乐的那一刻,我就又能够从点滴小事情中享受到切切实实的快乐,比如在月光下跳舞,仰望星空,或者干脆就在阳光灿烂的早晨,让自己一个人沐浴在柔和的曦光中。印度这个地方太能激发出人们的精神气了,说真的,在那里我很少会回想起已经告别的那个以前的世界。”
刚开始与异域文化中的智者、学者进行会面的时候,尽管也会让他感到着迷,他却还不能立即得到自己所热切渴望得到的那种知识。他想要的那种智慧是一种能够运用到实际生活中的技巧,这种技巧应该可以迅速提升他的生活品质,而且这种立竿见影的功效也是吸引他开始漫长印度之旅的根本原因。而直到在印度待了大约七个月以后,朱利安才真正经历了第一次突破。
那还是他待在克什米尔地区的时候,那个邦属地古老而又神秘,静静地沉睡在喜马拉雅山脉的脚下。在那里朱利安幸运地邂逅了一位名叫克利希南的瑜伽师。这个身体纤弱的男人有着刀锋一般敏锐的头脑,他在“早期的尘世生活”中也曾做过律师,他也常常因为这段历史而大开自己的玩笑。克利希南厌倦了新德里现代城市中的快节奏生活,毅然放弃了所有的物质财产,换用一种非常单纯的方法来对待世界。这样,克利希南成为了一个小镇神庙里的看门人,他说他由此开始理解自我,对自己的人生也有了更为宽广的计划。
“我讨厌把生活过得像一场漫长的空袭演习,神经过分紧张,时刻不得安息。后来我意识到我的使命其实是为他人服务,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你看我现在的生活方向就是由内向外的,是不断的付出和馈赠。”他对朱利安说,“我在这座神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过着简朴却充实的生活。我和所有到这里祈祷的人们交流自己的修行体会,分享彼此的精神经验。我还帮助那些处在危急中的人。可我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僧侣,我只不过是一个找回了自己灵魂的人。”
朱利安向这位由律师转为瑜伽师的男子讲述了自己的人生故事。他说到了自己在早年生活中所享有的盛名和特权。他告诉克利希南,他对于声名和财富曾经有着多么执著的热望,因此他是多么地沉溺于无休无止的工作之中。他还倾诉了当曾经充满阳光的生活失去平衡,开始变得摇摆不定的时候,自己又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和精神危机。
“我也干过这一行,朋友。你所感受到的痛苦我以前经历得太多了。但是我终于明白了,每一件事的发生都自有原因。”瑜伽师克利希南不无同情地对他说,“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它自身的目的,而每一次挫败都会带来新的教训。我早就体会过这种大面积的崩溃,无论是自我的、职业上的还是精神方面的。但是,这种崩溃是让个体精神觉醒的机会,也是寻找自我发展的新的起点。它还会带来内在精神力量的生长和心灵上的收获。别再为过去感到遗憾了。而且,像拥抱一位精神导师那样无条件地接受它吧。”
朱利安告诉我说,听到这些建议以后,他的内心中感到一阵狂喜。也许正是在瑜伽师克利希南这里,他发现了自己一直在苦苦寻觅的启蒙导师。你看,克利希南也曾经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律师,但他通过内心的解压和精神游历,最终为生活寻找到了一条更好的道路,还教会了他如何保持生活中的平衡感,享受它迷人的魅力和愉快的每一天。朱利安孜孜以求的精神导师不是他那又是谁呢?
“我需要您的帮助,克利希南。我需要学会怎样来构建一个更丰富、充实的人生。”
“帮助你是我的荣幸,我愿尽所有的能力来帮助你,”克利希南热情地回答说,“但是你允许我先提出一个建议吗?”
“当然。”
“自从我来到这个小村庄里看护这座神庙,就常常听到有传闻说,一群神秘的智者住在喜马拉雅山高处。他们的智慧可以大大提升生活的品质——我指的并不只是身体方面的。通常大家都认为这将是全面的提高,把古老的原理和永恒的技艺合而为一,充分发挥意志、身体和灵魂的潜力。”
这番话让朱利安深深着迷。那简直是太完美了。
“到哪里可以见到那些智者呢?”朱利安问。
“没有人知道。我很遗憾自己现在太老了,不能再开始一场新的心灵探寻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朋友,很多想要寻找到那些智者的人最后都失败了——而且这些探险者的结局十分悲惨。喜马拉雅山的危险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即便是最专业的登山家在遇到自然灾害天气的时候也无能为力,只能悻悻地放弃。可是,如果你能够找到了那把众人苦苦寻觅的金钥匙,你就可以获得强健的体魄、长久的幸福和内心的满足感。我没有你要找的那种智慧——而他们有。”
朱利安是从不轻言放弃的人,他再次向瑜伽师克利希南追问:“您真的对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