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晞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做爱情。
谭煜开始追求她,她没有小鹿乱撞是假的。那样的男生或许都曾经是女孩子们幻想中的对象,长得好看,不爱读书,穿的人模人样,见到漂亮姑娘会轻浮的吹口哨。大家都知道那样的男生是充满了劣根性的坏,可在大学时代,每个小女孩都想和那样的男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看到他骑着当时型号拉风的摩托车等在职专门口,看着大家投来复杂又艳羡的眼神,看着他见到你时挥舞双臂的单纯表情,你突然觉得你干涸的心开始被挖掘出了泉眼。
沈南晞就是这样,她拒绝不了,也没想拒绝。
她从来没被人那样喜欢,也没被人那样渴求。
谭煜每天从下午四点就等在学校外面,等待沈南晞没课走出来的时候,他就满脸笑容的骑着摩托车跟在她身后,故意用很贱很贱地声音唱歌:“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每次听到这样的歌词,沈南晞都忍不住想笑。陪着谭煜一起追她的小弟们也仗义的帮着献殷勤,整日“大嫂大搜”的叫着沈南晞,不是问渴不渴就是问冷不冷,周围的同学拎着水壶频频侧目,就好像沈南晞成了红灯区里的大姐头。
那时是冬天,谭煜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皮夹克,他说他是为了耍帅,还经常把他的黑色围巾摘下来围给沈南晞。
沈南晞的感动的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她问:“你不冷吗?”
他笑的很不正经,打个喷嚏眯着眼,“我皮糙肉厚,不像你细皮嫩肉的,大老爷们儿哪个怕冻啊。”
沈南晞抿着嘴笑了。
谭煜见她笑,更是合不拢嘴的眉飞色舞,明明没什么文化,偏要拽起撇脚的文辞:“能博得美人你一笑,朕就是感冒个十几次也值!”
就是那样一句吊儿郎当的话,却令沈南晞觉得是恩德。
她想要回报谭煜,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以前的我错了,而这次,才是真正的恋爱。
这么想着,她突然发现如获重生,她开始一股脑的把热情全部都献给了谭煜,以至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爱情来得太过迅猛,被谭煜宠着,疼着,呵护着,她沉溺其中。
十九岁的沈南晞的翘课次数越发频繁,她需要跑出来跟着二十一岁的谭煜出去疯。
一群男男女女在街上如游行般嬉笑,沈南晞靠在谭煜的肩头上笑得没有烦恼。阿美打趣说,阿南从干瘪瘪的鱼干变成活鲤鱼了,水光光滑溜溜的,老谭要早点给下锅啊,是清蒸还是红烧啊,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哈!
大家哈哈大笑,谭煜笑骂他们猥琐,沈南晞对此还感到懵懵懂懂。
与谭煜在一起两个月,她放纵、快乐、骄傲,也自豪。谭煜教会了她打台球,还教她玩行酒令。
然而她才大一,学分已经成了问题,班上也有一些女生疏远她,认为她总和校外人士勾结,很危险。
她从来都不在乎那些,因为她说她的梦想是嫁给谭煜。谭煜便说等她大学毕业之后就娶她,不再让她住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
那段时间她时常彻夜不归,不想回去冰冷的程家,由于她是本市,也没有申请宿舍,所以她宁愿和谭煜待在网吧里玩游戏。
有时唐妈要锁大门,从国外回家来整理一些档案的程微枳暂且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那时他发现她还没回来,就找了个借口搪塞唐妈先不要关门,他要去外面口语训练书。
“哎呀,二少爷真是要强又努力,好不容从国外回来待一次,外面又下着大雨呢,不然明天再买吧?我怕你会感冒呦。”唐妈追在程微枳后面担心不已。
“放心吧唐妈,我很快就会回来。”程微枳撑开伞,回头笑笑,“而且我又不是女人,没那么娇气。”
大半夜的,外面大雨瓢泼。
程微枳匆匆奔走于路上,在心里骂自己犯贱。
干什么非要去找她回来?他是她的谁?T她又谁他的谁?分明什么关系都不是,却要为了她而这般卖力。
他没走出一条街,裤子衣服湿透了大半。冬天的雨刺骨的冷,他挨个网吧和台球厅里找,索性在找了一个小时后之后,他幸运的在一家KTV里面找到了她。
沈南晞正坐在迷离的小空间里和谭煜那一帮人嗑瓜子,阿美握着麦克风狼哭鬼嚎,大家的笑声就在程微枳冲进来的那一刻戛然终止。
程微枳的手里拿着湿淋淋的雨伞,看都不看其他人,只管大步流星的上前抓过沈南晞,正值变声期的低沉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怒意,他命令道:“走,跟我回家。”
沈南晞还没反应回来是怎么回事,她条件反射的想要挣脱,谭煜立刻站起身拦住程微枳,趾高气扬的问:“哥们儿,她是我女朋友,你不就是那个和她住在一起的么?有什么可仗义的,她不愿意回去你还想逼良为娼啊?”
程微枳并不躲闪,望着谭煜的眼神竟显现出那么一丝阴戾。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混混是沈南晞的男朋友。如果沈南晞是和程聆以走到了一起,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一个小混混算什么?在沈南晞心中,这样的人竟也配和程聆以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吗?这不仅对程聆以是一种侮辱,对他程微枳,也是一种讽刺。别以为大学了,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说对了,我今天就是要逼良为娼。”程微枳冷眼看他:“你让开。”
谭煜登时皱眉,在他就要发作的时候,沈南晞赶忙挡到他身边,连连抚慰道:“别生气你别生气,他是来接我的。何况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家去了,谭煜我们明天再见,你也早点回去。”然后,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回头淡淡的看一眼程微枳,接着快步走了出去。
程微枳二话不说的撞开谭煜,随着她离开。外面的雨势没有丝毫减小的意思,这个时间打不到出租车,程微枳匆忙之中也只带了一把伞。
沈南晞当然不愿意和程微枳共用一把雨伞,程微枳也当然不愿意和一个不愿意同他一起在伞下走的异性共用一把伞。
两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小骄傲与小脾气,折中的办法便是在路边一家银行的房檐下面等着雨势变小些。
沈南晞仰头看着夜幕中的雨帘,心中不停的祈祷着雨快停,她觉得和程微枳独处是种痛苦的煎熬。
程微枳在最初也只是沉默,他和沈南晞一直都没什么话可说,但是近来的她令他有点无法忍受,他需要给她提个醒,敲开她的木鱼脑袋。
“我哥今天打电话给我了。”程微枳语气淡淡的,“问到了你。”
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半晌过去,她才低声问他:“他问什么了?”
“还能问什么?无非是你的近况。”
“那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
“哦。”她早该猜到,程微枳不可能会说她的好话。不过只是事实的话,她也没什么值得否认的,又不是丢脸的事情,就怕他会添油加醋,污她名声。所以她有必要澄清——
“前阵子我晚上不回家是睡在阿美那里的,我和谭煜从来不会在晚上单独在一起。”
程微枳不冷不热的看着她,问:“干什么要和我解释?”
“怕你多想。”
“我能多想什么啊?你不会以为是个男人就得喜欢你吧?”他那平缓的口吻,反而令人如被针刺,就好像听到他在说“少自作多情了,我和你根本就不在一个段数”。
沈南晞略显错愕地回望他,茫茫雨帘中,十九岁了,他尚且带有一丝稚气的清俊的轮廓上蒙着一层虚幻迷蒙的雾气,更令他的存在显得那么不真实。
的确,他和她,本就不在相同的世界里。
他在云端,她在地面,彼此之间隔着遥遥一片碧海蓝天,她小小的燕雀又怎会看得见他展翅的鸿鹄眼中的蓝图?
她不会更不可能出现在他的未来里,但是每当他对她冷漠相对时,她总会觉得有哪里不太舒服。就像是穿着一件尚未烘干的衣服,湿漉漉的,紧贴在皮肤上,她恨不得立刻扯掉那些衣料,撕成碎布。
“用得着把话说的那么难听么?我又没有那个意思。”她心中不悦,又懒得再和他多说,转身就走进雨帘。
程微枳一皱眉,挣扎了三秒钟,接着大步流星的追上她,默默的走在她身后半米远的地方,抬起手中的雨伞给她撑起。
她才不要他的伞,加快脚步只想和他拉开距离。
程微枳以为她不识好歹,一边不动声色的追上去拉住她,一边怒目相对的责难:“沈南晞,你这人能不能有点感恩之心?我大半夜的冒着雨出来找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接下来的气话也就更加顺理成章,“要不是我哥交代我要照顾你,谁管你死活!”
“那你就不要管我死活啊!”沈南晞忍不住内心的烦躁,气急败坏的撕扯挣扎,“我才不用你假惺惺的可怜我,我又不是你的谁,你管好你的俞洛佳就是积德行善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暧昧和莫名其妙,程微枳懵了,沈南晞自己也懵了。
太可笑了,竟然会扯出俞洛佳,她一定是头脑失控了。
其实程微枳在大雨中来找她回去,她十分意外。可惜她还来不及感动,他就一桶凉水泼上她的头,时时刻刻的要她保持清醒,不能自作多情,哪怕是那微不足道的,施舍一般的类似于亲情的情。
“俞洛佳怎么你了?她这阵子已经回去国外了,又没来我们家。”程微枳的问题将沈南晞从思绪中来回现实。
沈南晞唧唧歪歪的,“不知道,你自己回去时问她!”
“是你提起来的,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她现在是你女朋友,她对我怎样我就是说给你听了,你会相信吗?我要是说她是个神经病,你信吗,信吗,信吗?!”
“胸大无脑!你现在才像是个神经病!”
“关你屁事,后天发育的快我也没办法,嫉妒也没用!哦哦,怪不得你喜欢俞洛佳,她是太平妹子你当然喜欢啊,既然你觉得平胸万岁你干嘛不去搞基?整天和女生一起玩不腻吗?偶尔换换口味有益身心健康!”
程微枳气得胃堵,他半张着嘴欲言又止了半天,也没找出能够对抗她的言辞。这女人嘴巴既毒又坏,他现在才体会到还是少惹她为妙会比较好。竟然还说俞洛佳是神经病,太恶毒了,简直就是毒妇。
于是他凶神恶煞的甩开她的手,冷冰冰的从齿缝里挤出地狱般的声音,“告诉你,我不是同性恋,我没搞基那嗜好。”还有,“拿着!”他把伞往她手里一塞,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头顶上,瞪着她:“看什么看?没见过用衣服当雨伞的吗?快点回家!”
回家就回家,凶什么凶!
沈南晞趾高气扬的一昂头,心安理得的撑着伞往前走。程微枳走在她身边,样子显得有那么点狼狈。积满了雨水的街道上,两个人的脚步声细密又急促。
路灯亮着晕黄的光,他们的影子被斜斜的拉长,晃动在粼粼水面上。沈南晞不知为什么觉得心底很凉,还有沉甸甸的忧伤。
有时候,对爱太过渴望,但是又怕会受伤,谭煜对她那么好,她急切的想要加倍回报。说白了,她和他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谁也不会嫌弃谁。然而她却总觉得想要的生活,或许并不是现在这样。
歌里唱,太像的两个人,想要长久是个梦,左手握左手,没办法合拢,长久的爱,是一个人圆,一个人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