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晌午的拥抱持续了近五分钟,然后博果尔松开了莲依。他瞪了窗外的秀女们一眼,便离开了。莲依知道,不管今生对于博果尔爱还是不爱,都忘不掉这个干净如春的男子。
“小主,您快别愣神了,木桶里的水跟花瓣都备好了,您快去沐浴,公公都催了好多次了,耽搁了选秀的时辰怎么办呢?”秀儿嚷嚷了一声,催的着急。
莲依回过神儿来,吩咐她关好门窗,也退出去。
解开衣衫,走入水中,莲依愣愣地发呆,今日便是选秀了,一肚子的担心。若是选上了,那博果尔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过?若是选不上,那么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历史上又怎么解释呢?
转眼,水都凉了,身子触及忍不住打颤。低头抚摸水中的花瓣,忽而一块圆玉映入眼帘,让莲依眼前猛然一亮,难不成自己穿越的媒介就是阿三的这块龙佩?那这样一说,她一定还有机会回去,想到这儿,将龙佩上的绳子使劲打了个死结,她才放心地唤秀儿进来帮她擦身穿衣。
“小主,这牌子您一定要拿好了,否则侍卫不可能让您进御花园的。”秀儿帮莲依把“两把头”梳好,又将一块上书莲依名字的实木牌子塞给她,千叮咛万嘱咐的。
莲依笑着举牌子晃了晃,道:“我才没那么马虎,不会丢的。”
莲依的唇角虽然扬着,但心里却揣了另一份心思:她说谎了,因为选秀的时候,侍女是不能跟着的。所以刚一出门,她就悄悄把牌子丢子了地上,她不想一辈子被锁在这宫里,做个薄命红颜。
莲依跟着带路的太监走过长廊,绕过假山,来到了正黄旗、镶黄旗秀女聚集的地方,按照他们的要求站成五人一排的队形,静静等候着。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一声嘹亮地声音响起,众人纷纷跪下,大呼万岁。继而一动不动,等候那一句恩赐地“平身”。
没有人敢抬头望一眼皇帝的长相,否则便是窥伺龙颜,是罪过。
莲依的心里忐忑不安,她无法预测到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她害怕。
可是,太后的一句话,断了莲依一生的念头:“这次不用拾牌子了,哀家看过她们的家谱,就佟佳氏.莲依吧,哀家看这个姑娘不错。万岁爷,您觉着呢?”
“母后说了算。”一声沉稳的男音响起,促使莲依呆愣愣地跪在原地,什么都不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佟佳氏.莲依天香国色,绝代风华,特封为庶一品佟妃,赐居咸福宫,钦此。”
“佟主子,奴才恭喜您了,今后还要靠您照料着。”
纷杂地声音在莲依的耳边萦绕,脑子里却无论如何也转不过弯来,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丢了牌子的,为何这一次偏偏就不看木牌?为什么其他人问都不问,莫名其妙太后就指明了封自己?为什么会还未侍寝一下子就封我为庶妃?早就拟好的旨意,天香国色,绝代风华都是欲盖弥彰!不对,没那么简单,这一定是个阴谋。
可是,此刻太后与皇帝都离开了,莲依却真如古书中所说,未见夫君一面,就许了一辈子。她恨,她怎么能不恨!
莲依的双手握成了拳状,有指尖扎进了肉里,疼的才让她清醒了一点。
“佟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累着了?”刚才宣旨的公公此刻一脸讨好似的询问。
“没什么,领本宫去咸福宫转转。”这话莲依说的心里打怵,就这么一会儿啊,自称就能为本宫了,天差地别,天差地别
“喳。”
莲依心中默念:既然逼我走到这位置上,架子就得端起来,伤我的,我也绝饶不得!
风簌簌吹着秋叶,也不知今儿个风怎么就那么大,也许树叶们都在恳求风,说它们想回家,带我走吧。
莲依一个人坐在咸福宫门口的石阶上,领路的公公此刻早已不知又去了哪个宫中。于是,她便独自这样安静地坐着,也不想动,没有人会来打扰她,因为这宫中的侍婢都知道,今后,她佟佳氏才是她们的主人。
暮阳西垂,临近黄昏,莲依穿着那般单薄的衣服,此刻已觉得有一丝凉意。她用双臂包裹着自己的身躯,脑中却还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也喜欢这样一个人坐着,望望天,望望草,甚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只求这一份宁静。”博果尔又一次突然出现在莲依的身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知道我为什么在宫中这么自由吗?”博果尔将莲依的脸转过来冲向他,满眼的郑重其事。
莲依摇头,事到如今,她连自己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是皇太后恩赐的,在我还比你小很多的时候,她就问我愿不愿意用今生不干政而换得自由。”
“你答应了?”
“你嗓子怎么变得那么沙哑?”见莲依摇头示意无碍,他说出了答案:“当时我并没点头,可所有人都不容得我有其他想法,于是我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却连奴才都不会尊称我一声‘十一阿哥’,没有封号,没有府邸,她们对我还能行礼不是忌惮我,而是忌惮太后。反正想想也怪不得她们,连我额娘都不疼我,她只想让自己地位更稳一点。”他低声地讲述,只会让莲依对他所拥有的回忆,更加心疼。
莲依抬手,顺着那额骨,轻轻抚摸他的眉,也许黄昏日下,红墙之中只有他们才能是相互依靠的人。
“我娶你好不好?既然太后与皇兄在除掉摄政王之后那么怕我再来夺这位置,索性我离开,改名换姓,与你做平凡夫妻如何?”
莲依正欲回答,却忽而被他人的声音阻断了。
“佟妃娘娘,老奴找您好久了,您怎么还在这儿啊?”徐公公不知听见了什么风声跑了过来,口中的称呼喊得如此大声。
“你叫她什么!”博果尔站起身上前一步揪住徐公公的衣领,怒吼道。
莲依将碎发拨到一旁,也随着站起身,拉开了博果尔的手,轻声说:“现在,我不是莲依了,而是佟妃。”就在这一刹那,她的身上像是有什么在这一刻碎了,能够对着博果尔讲出这个事实,证明莲依还是决定要面对的。
博果尔没再看她一眼,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往东南方向走去。
“骗子,都是骗子,莲依,如今连你也要骗我,太后说过给我自由,你答应过会把我放在心里的,都是骗子,我要去问他们,到底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他的嘶吼在莲依心底打着滚的徘徊着,挥散不去,鼻头一酸,眼中已是湿润的。
“佟妃娘娘,这”
不可以再掉眼泪,软弱的永远不能是我祁莲依!
咬着牙定了定神,莲依张口对徐公公道:“引路,今晚先回储秀宫。”
“喳。”
从今日开始,是不是每一天踏在石子上的路都要如此漫长?会不会有尽头
“小主,您可回来了,秀儿等了您一天了。”见到莲依回宫,秀儿跑过来相迎,那急迫地步伐与口吻,让莲依看得出,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徐公公眉头紧皱:“放肆,应该称佟妃娘娘。”
“佟妃娘娘”秀儿反复念着这四个字,一瞬间回不过神来。
望着她的神情,莲依就知道,有些事情也许再也回不去了,起码今生是这样的,转身望向徐公公,道:“徐公公,你先回去吧,本宫的人,还用不着你教训。”
“喳,奴才知道。”
莲依用一夜煎熬,度过了这满腹愁思的夜晚,第二天清晨,竟然听宫女口中传着消息:“十一爷被太后钦点赐婚,也是来自科尔沁的格格,长得可美呢。”
科尔沁,太后的故乡。
那么,博果尔,看来今生,你我注定无缘无份
端起一杯凉茶,借着苦意,莲依一口灌下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