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儿听闻江少泽是来借书,隐了隐心底汹涌而出的莫名情感,恢复平静道:“江公子是根据病人所需才借书,想必是各个年龄的书籍都是需要,我这里多为年轻公子和女子爱看之书,定是能推荐几本,也有小孩爱看的画册子,只是年长之人爱看的书倒少之又少,因此能推荐的并不能齐全。”
江少泽凝神听着苏锦儿的话,指腹轻轻的摩挲着手上的书,微微点了点头,作出请的动作,“苏公子能推荐一部分,江某便已倍感荣幸。”
“生病之人心情多是不佳,精神也多是消沉,一般只想休息,书籍也只是翻翻来解闷,或来消消心头的低沉。”苏锦儿点点头,带着江少泽在书架间穿梭,“这一本部分书都是十分有趣,读来轻松的书,这旁边书架上的书多是一些画的画册子,上面一部分是轻松有趣的,每一个书架上越靠近上层书架,换手次数越多,看的人越多,也就是越有趣好看,你可以在这些范围内考虑。”
苏锦儿的眼尾将书架上的书一一扫过,细细地给了江少泽建议,眼尾瞟见一本书的页脚打了卷儿,她伸手抽了出来,用指腹抚了抚,再整整齐齐地夹在书册里面。
江少泽垂眼看着苏锦儿的每一个动作,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点了点头,毫不掩饰眼里的赞叹,“苏公子并非药医,却将病人的心态研究的透彻入理,看来江某今日来对了地方。”
苏锦儿礼貌性的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示的动作,便随手拿了几本书,侧身去了一旁。
江少泽修长的手轻轻抚过书架上的书,看着苏锦儿的背影,脸色平静,但眼里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疼痛,转瞬被一抹讥诮所替代。
时夏,小铃和琴儿带着店内的几个帮手一大清早便出去选购书籍,小铃的爷爷原是一个秀才,在小铃很小时便教了小铃认字,小铃一些文绉绉的书看不进去,但看戏本子倒是把好手,她只需翻开书前后略略一扫,便能知道是不是好书,深得苏锦儿的赏识,由此摇身一变成为了小锦换书店的代理店长。时夏从小跟着苏锦儿请教书先生,也识的字,见小铃鉴书的本领渐长,便也去跟着去学习学习。琴儿虽不识的字,但能看看无字图书,顺便看看福乐街上的热闹风景。
三人选了些好书回来,一路走走停停,心情愉悦,相互交流心得,十分高兴。
行及书店前,一道许久不曾见过的身影从店内慢慢走出,出门之时还回头抬头望了门前的匾额一眼,时夏轻松愉快的脸突然变的凝重,她有些不安,迅速走进店内到处搜索公主的身影。
时夏看见公主正站在书架前左翻翻右翻翻,她远远地站着看了一眼,似是没事,又凑近打探,“公主,刚刚,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苏锦儿翻阅着手上的书,“看见了啊,人变多了嘛!”
时夏又道:“有没有看见什么特别的人?”
苏锦儿想了想,“倒是看见一个。”时夏惊了惊,苏锦儿随意道,“好像看见了代曼的身影。”
江少泽从开了早集的福乐街拐入一条偏僻的小道,他刚走没几步,从拐口边跳出来两个轻纱遮面的女子,女子淡淡开口,“她想起你了吗?”
江少泽单手抱书,轻轻摇头,脸上并无半分表情。
女子轻笑一声,“没记起你也实属正常,我估计就是她爹娘站在她面前她也不认识。”
江少泽眉间掠过一抹极为轻傲的神情,似知晓此人背后的目的,不屑于听,转身欲走。
女子冷哼一声,“你知道她是怎么失忆的吗?”
江少泽的脚步顿了顿,背对着遮面女子静静站着,看不出半分情绪波动。
“是因为你啊,江太医。”女子上前一步,语气轻蔑,“她虽奉旨嫁给了沈将军,但她却偷偷带了你的画像嫁过来,被沈将军发现,关进了柴房,才导致后来失了忆,你以为她是真的想忘了你吗?”
江少泽高大的背影似是晃了晃,又似是一种错觉,他迈出脚步走远,一言未吭。
站在一旁的丫鬟欲追过去,被女子伸手拦住,她挑眼看着江少泽离去的方向,勾唇轻笑,“他已经上了勾。”
临近黄昏,苏锦儿才收了手头的书,认真点了点账本和今日的换书数目,回了府。
一个嬷嬷正守在府门前张望,见了苏锦儿,忙迎了上来,“明儿就是中秋了,今个是主子们在一起吃晚膳的日子,将军命老奴在此等候夫人。”
苏锦儿略感疑惑,听了琴儿的解释,才知道中秋时节是代曼娘亲的生辰之日,老夫人在世时因为格外喜爱代曼,便令沈煜宸每年中秋之节陪代曼回家替她娘亲过生辰,一并陪两老过了中秋再回来,至于将军府内的中秋之节,便只能提前一日陪老夫人过了。如今老夫人虽不在世了,但沈煜宸却一直心系母亲,是个孝子,原先老夫人在世的一切习惯都照例进行,今日便也习惯使然的成为各个主子一起用晚膳的日子。
苏锦儿去了一身的风尘,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前往晨香阁时,代曼已经款款地坐在了一旁,苏锦儿以为沈煜宸应是早就到了,但环顾一眼,却并不在场。代曼端坐在侧,着了一身湖蓝色的轻盈衣袍,袖子轻系于腕间,露出细白雪嫩的手腕,头发随意挽了个髻,脸上略施粉黛,似漫不经心,但略善打扮的女子一看,便知精心费了一番心思。
代曼见了苏锦儿,微微一笑,起身相迎,举手投足间尽是妩媚。
苏锦儿回视一笑,落了坐,坦诚道:“妹妹今日似与往日略有不同。”她也不知是何处不同,只觉得似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代曼的手轻轻抚了抚脸,理所应当的想到苏锦儿说自己的不同定是变漂亮了,笑盈盈回道,“可能是今日的月光十分明亮吧,曼儿看姐姐也觉得更加漂亮了呢!”
代曼平日打扮偏爱于鲜艳夺目的装束,而苏锦儿却偏爱于舒适轻盈的打扮,时夏看着代曼不同往日的装扮,嗤之以鼻,她这一身打扮与公主平日的感觉有几分相似,却又经过了一番精心的修饰,但她无论怎么装扮,也不如公主漂亮,时夏瘪了瘪嘴,心里暗暗较劲。
苏锦儿稍一落座,沈煜宸随后就到了,他正从军营里过来,肩上还披着平时训练用的长氅,沈煜宸还未走进亭下,代曼就起身迎了过去,伸手解下了他身上的长氅,轻轻拢起,递给了一旁的丫鬟。
略略一看,倒十分熟稔。
沈煜宸未注意太多,径直走了过去,落座于苏锦儿的身侧,轻轻握住了她拢在袖子里的手,“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派去接你的人接到你了吗?”
代曼方才轻轻解开系在沈煜宸颈见的氅绳时,心还在砰砰直跳,她以为沈煜宸正低头看着自己,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但未想他竟看也不看精心打扮的自己一眼,径直绕了过去,转向了素面朝天的苏锦儿。
露出袖子的柔夷狠狠拽着身侧的衣摆,想到明日沈煜宸即将陪着自己回家省亲,她心里又稍微好受了一些,她看了一眼苏锦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苏锦儿看着桌子上上好的饭菜,咽了咽口水,摇了摇头,“我今晚回来的早了点,我估计他们还未到时,我已经到了府内。”
沈煜宸点点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很冷吗?”说完,小心翼翼捧着苏锦儿的手呵了呵气,又道,“将我的外氅拿过来。”
丫鬟迅速将外氅送了上前,沈煜宸展开外氅包住了苏锦儿,一双大手在苏锦儿的颈前小心地系了一个结。
苏锦儿任由沈煜宸提自己披上外套,眼巴巴等着正式开餐,见沈煜宸拿了筷子,代曼前摆放了汤勺,她的肚子早就开始咕咕直叫,管不了这么多,夹了一大块肉,十分满足放进嘴里。
代曼看着苏锦儿披着的大氅,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手在桌子上抠了几下,指甲都有一些变了形,但依旧无法阻挡她心里染起的熊熊怒火,想起方才是自己迎上去替沈煜宸解了外氅,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现在却小心翼翼地将这外氅给苏锦儿系上了。她解不了这口气,桌子底下的手到处抠了抠,抠上身侧一个丫鬟的大腿,狠狠地掐了上去,丫鬟脸色紫青,刚想叫,代曼瞪了她一眼,她紧紧咬着牙,承受着一双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自己的大腿肉里。
在丫鬟快疼的昏厥过去时,代曼才稍稍好受了些,她深吸一口气,喝了口汤,缓缓道:“昨天,父亲来了信,说娘病了,明日怕是要早些过去。”
沈煜宸点点头,往苏锦儿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
代曼挑了挑眉,偌大一个府宅,明日中秋之节,只剩了苏锦儿一个人在,必定是十分孤单凄凉罢,想及此,她眼里的怨气稍微消散了些,抬头看了一眼明亮的月亮,叹道:“明晚的月亮定会比今晚更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