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洛云是在一阵淡淡的玉兰花香中醒来。
头顶上,是金碧玉砌的横梁柱,屋内陈设,是古典雅致的精贵厢房,床,很大很软,被子上枕头上浓浓充溢着淡淡的玉兰花香,就像……就像……某个人身上的味道。
向洛云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跳起,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不会吧不会吧……
她不会……在永和宫住了一晚上吧。貌似,好象,不,应该是肯定……住在了他的寝房。
一滴冷汗从她脑门啪嗒滴下,向洛云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门由外推了开来,轮椅划过无门槛的房门进了来,轮子上的男子挑眉看她,“给你准备了醒酒汤。”顿了顿,他低笑,“不过似乎看你不太需要的样子。”
“咳咳。”向洛云这才发觉头有些疼,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陌生地方,早就吓坏了,哪里还顾得上头疼,静下心来才发现,手臂上的伤口被包扎了,桌上还摆着热呼呼的醒酒汤。
“那个……这里好像是……”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却难以启齿。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送你去其他地方么?”他指指坐在轮椅上平放的双腿,微笑的反问。
“咳,那个……江护卫……”她脸烧的烫,很想找个地洞钻起来。好吧,就算他行动不便,他也可以让江护卫送喝醉酒的自己去其他客房吧?
“他昨晚出门去了。”云凌溪面不改色的大言不惭。
“哦,哦。”出门去了?那江大护卫怎么回事?需要他的时候怎么都不出现啊?好像昨晚有见到他吧,难道是自己喝醉之后出门去了?
守在寝房门外的江城欲哭无泪的捧着心口,如果站在大门外,站在殿下您身后三步的距离就算出门去了的话,属下……的确‘出门去了’。
寝房内,向洛云沉默下来,燃着的香熏木炭余烟袅袅,缓缓升腾,像极了此刻她沸腾不以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酒品还好吧?没狂吐狂叫狂闹吧?果然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出事儿。
半饷,云凌溪推动轮子,行至桌边倒下一杯茶轻饮,不仅不慢的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向洛云倚在床边,看了看包扎过后的手臂,犹自笑道:“多谢殿下关心,夜晚雾重识路不清,不小心摔了一绞破点皮而已……”
她一笑住口,神情忽然间有些遥远,如春波秋水的明眸里,依稀荡漾着一些细碎难明的忧伤,终是记起未醉前,亲生父亲对自己的百般辱骂,心中有些发疼,不明,不解。
云凌溪懒懒的靠着椅背坐着看她,眉宇间的神情似瀚海之中波澜不惊的海浪,浪花不多,却层层叠涌。
他似乎明白她的神情究竟所为何意,当下不再过问。而又是一声轻笑,宛如夏日里荡了夜风,舒缓舒畅,空气里立时漂浮了无限花香,清丽优雅,温醇醉人。
“洛云,方才忘记告诉你,去御膳房点要醒酒汤的时候,曾碰见了刘公公。”
“刘公公?皇上身边负责拟字圣旨的那位?”她回道。
“不错。”他点头,漫不经心的道:“刘公公说皇上让他去丞相府传昭你入宫。”
“皇上要见我?为何?”向洛云惊了一下,立刻起身着鞋,无奈身上一身花酿酒气,身上衣裙皱褶不平,这般狼狈的样子怎么去见皇上?
他出言提醒,“不急,我已让刘公公同父皇回话,昨夜与你把酒言欢,赏月吟诗,不想洛云坐立不稳,不小心摔伤手臂,须耗些时辰才能过去,不过,也不好让父皇等太久。”
“哦,多谢殿下收留之恩。”向洛云松了口气,想不到他竟帮她解了围,但她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比如……他为什么要帮她?
再比如,他和皇上说,她和他昨夜在这把酒言欢,赏月吟诗?
一滴冷汗顿时又啪嗒滴下,她怎么不知道她和凌王殿下交情这么好了?看来这下,她和他的关系,就算是跳进大海也洗不清了。
稍做准备了一翻,有了云凌溪打的通关,建文帝对她会出现在宫里又受了伤的事情果然没有起疑,对她反而比平时更加亲切。
御书房,朝臣重地,近来南越与青羽的战事搞告紧,一天之内便有不下两封的十万理加急机密火速送往回朝,一干重臣与皇帝几乎是下了朝堂之后便整日守在御书房商议。
向洛云此刻身在御书房中当即亲身感受到那股凝重的气氛,建文帝在里头接见重臣,她与云凌溪在外阁严正以待,
内阁中隐约传来争执声,武文两臣派系在为南越战事上意见不一,争词大于商议,向洛云在外阁等候中,隐隐听了点两派系人的说词。
无非是为到底出不出兵原由罢了,南越与青羽小打小磨的争斗一直不断,自青羽王朝建立起来,曾发生过几次大规模的战事,那时候青羽王朝刚刚建立,军事明显薄弱于南越,而南越则想借机将刚建立起来的青羽收入囊中。
青羽地域优厚处于易守防攻的险要东境,虽败却不容易夺下,南越一直久拿不下青羽,又怕将青羽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但就这么放弃又舍不得,欲撤而不舍,只好每次都来消磨犯上几分,表示他们对青羽还未死心的态度。
而他……向洛云忽有所感的回头望了云凌溪一眼,这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少年封将便生于那动乱的年代,青羽王朝连续十年来都被南越打压,自他从军后声名大动,几次将南越虎将白雄起逼入绝境,此后南越对青羽再不敢和从前般轻视。
如今,他虽不在军中,但南越大名鼎鼎的虎将白雄起,还是有些忌惮他的吧。
“你似乎对这事有些看法?”似感受到向洛云的目光,云凌溪侧首,明眸辉芒生光。
被抓包的向洛云坦然的回视,笑的有些无辜,“洛云只不过一介布衣女子,能有什么看法,凌王殿下是抬举洛云了。”
“是么。”他笑笑,眼神没有放过她,紧问:“那为何在姚将军在说他可以安排一支精锐部队潜入南越阻挡敌军运粮路线的时候,洛云的眼神这般不赞同?”
“嗯?有吗?”她眨眨眼,她没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还是他故意这么说的?
“有。”他微笑,很肯定的点头。
“呵呵,没有吧,殿下,您一定是看错了。”
“有。”他还是执着于这一个字,简单而肯定。
向洛云撇撇嘴,哪敢跟凌王顶嘴呀,只好点头,“是,殿下说有便有。”
云凌溪满意的点头,“那么你说说,为何不赞同姚将军这样的做法?”
向洛云轻叹口气,不紧不慢的道:“白雄起又不是傻子,两军交战重在粮草,他应该不至于傻到连运粮路线被敌军知道而毫不知情,况且,谁能肯定这一情报是真实的?倘若他们故意泄露出来给我方听的呢?对于白雄起这个人,殿下您应该比洛云还清楚,您觉得他是这么傻的人么?”
她曾经看过大陆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少年人物中,其中就有白雄起这个人,据闻他的行军战术向来是用三种方法同时进行,他很有可能在交战进行到一半时,突然转变另一种战术,战术转换时,非但不会已方的将士们手忙脚乱,反而会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白雄起的威名几乎是百战百胜得逞而来。
如今这运粮路线,以白雄起的个性,又怎会只有一条?更何况,还不能保证他路线是不是他自己泄露出来蛊惑这些人心的。
云凌溪目光一闪,略带赞赏的点头,还不待他说话,一个声音霍然自内阁传出。
“哼,鼠目寸光,尔等又岂知我青羽朝堂早就打入无数细作于敌人内部,区区一条运粮情报,我又怎会不知!”
两人齐齐回头看去,建文帝正步出内堂,数名大臣跟于身后,其中一人雕翎戎装一身容甲,正是姚正姚将军,方才那话,便是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