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数月前,冬日的一个清晨。
当小河湾教堂晨祷钟声响起的时分,汉王镇炮台的日酋岛田,已经开始部署突袭教堂的军事行动。
天色麻麻亮,视界里一派朦胧。寻常遥遥在望的教堂,此刻影像模糊。四野宁静,钟声,愈加袭人耳鼓。
在炮楼顶上,岛田摘下望远镜,开始面向龟尾中士等日军训话:
“帝国海军奇袭珍珠港,大获全胜。美对帝国正式宣战,现在到了我大日本帝国将欧美同盟国的殖民势力彻底赶出支那大地的时候!支那,如果是一块肥肉,那也绝对应该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盘中餐!眼前的这座美国人主理的教堂,我不想再听到有钟声敲响!”
龟尾中士打着立正,响应道:
“岛田中尉,需要攻占教堂、杀光美国人吗?”
岛田几分不屑地在鼻子前甩甩手掌:
“龟尾中士,作为天皇陛下最忠勇的战士,你应该明白:进入支那,杀人当然是必要的,但我们要统治全部支那,只会杀人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懂得攻心为上。眼下,我们要揭穿美国教会的伪善面孔,要痛击那些竟然在帮助美国人的支那人!——这些,你能明白吗?”
龟尾果然不明白,立正打得愈加标准,脸上是十足的颟顸不解。
岛田撇开龟尾,向身边的传令兵做了个手势:
“叫疤瘌五集合特务队听命!”
一面说,一面当先步下炮台。
自打占领了这一带平川地面的汉王镇,鬼子就建起了这座炮台。炮台立在镇子边上,面向吕梁山,控扼通衢大道。炮台所依托的驻兵建筑,是左右并列的两座大院。外院驻扎伪军和特务队,有个大门,大门外开了壕沟,壕沟上架着吊桥。里院通着炮楼,岛田的中队部占了上房,两厢是鬼子两个班兵力的宿舍和饭堂。炮楼根底,靠着院墙一带,立有几根木桩,寻常绑着草人,供鬼子兵练习刺杀。
这几天,木桩上绑着的是日军抓获的俘虏。说是俘虏,其实也就是几个外乡人,有跑单帮做小生意的,有的只是讨饭的乞丐。鬼子抓了来,说是抗日武装的暗探。胡乱审问几句,原也不指望能审出什么口供,结末都绑在木桩上,蒙了眼睛,布团塞住口腔,被当成活靶子来练刺杀。
瞥见大太君,现场监督士兵训练的三木曹长愈加卖力,厉声发令。几个鬼子奋勇突刺,口中齐齐发出“呀它呀它”的呐喊,枪刺扎入人体,扑哧扑哧地作响。俘虏们胸腔腹部咕嘟咕嘟冒着血沫,痛苦地扭动身躯,被封堵的口腔里发出惨烈的嘶喊。
三木打着立正报告:
“报告中队长,用土八路俘虏练习刺杀,提高士兵的勇气战力,大有效果!”
岛田见惯不惊,略微皱皱眉头,在耳边随便摆摆手,径自去向外院。
这回,龟尾立即看懂了大太君的表情和手势含义,夺过一柄枪刺,接连几个标准的突刺,分别刺中了几名俘虏的心脏。
外院这里,特务队队长疤瘌五手下一干人,长袍短褂的,不成队形。炮台上雇佣的杂役毛莠子扫了半截院子,放下扫把要去处置尸体。疤瘌五歪着一张麻子脸来调笑:
“毛莠子,今天又有美差干啦!埋一具尸体五毛钱,嘿呀,这是一块多现大洋!”
毛莠子不好和疤瘌五翻脸,嘟囔着回嘴:
“队长就会说便宜话。拉尸首、埋死人,叫美差?唉,无名无姓的,可怜人呀!”
看见岛田、龟尾和翻译官走出来,毛莠子赶紧避开一边。
疤瘌五一声“立正”,一干汉奸们挺胸凸肚七歪八扭的;疤瘌五赶前两步,摘下宽檐礼帽点头哈腰:
“大太君,特务队全员到齐,听候命令!”
岛田虽然军阶只是中尉,但号称中国通,会一口流利的汉语。此刻一脸正经颜色,开门见山:
“我们大日本皇军,进入中国,要从欧美殖民者手中解放中国,要解救你们中国人。根据你的报告,唐家山村民和小河湾教堂的美国人往来密切,情况令人非常失望!”
疤瘌五连忙捧哏:
“是令人失望。中国人糊涂到家,就分不清个好赖嘛!”
岛田接着说:
“唐家山,明面儿上维持皇军,暗中却帮助美国人,这是典型的忘恩负义、认敌为友!”
疤瘌五继续捧哏:
“是认敌为友,是忘恩负义。唐家山还秘密成立了民兵队,分明就是要对抗皇军!”
“对抗皇军,绝对不能容忍!”
“是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
“我们向美国人发出通牒,要他们解散孤儿院,今天已到通牒最后期限。美国人将要转移那些孤儿,我料定唐家山一定会有人协助美国人。今天的任务,把那些认敌为友的中国人,无论男女,统统抓来!特务队率先出动,龟尾中士做你的后援!”
能给鬼子服务打前站,疤瘌五脸上麻点放光:
“特务队保证完成任务!”
岛田做了个出发的手势,值岗伪军打开大门,放下吊桥;疤瘌五整好帽子,招呼一干手下,迤逦歪斜蹿出炮台大院。
2.
比炮台上的鬼子出发还要早,在小河湾教堂的晨祷钟声敲响之前,唐家山已经有人动身了。
冬日天短夜长,村里已然鸡叫三遍,天色方才麻麻亮。唐家场院这里,车夫唐二忠早已添草加料,喂饱牲口,手脚麻利,开始备车。唐家小厮唐小顺不过十二三的年岁,一向勤快,也奔来帮着备鞍、顺套绳。
两个女人,夏樱桃和安如玉也在唐家大门上碰了头。安如玉有孕在身,刚刚唐小顺还大人似的发话来关照:
“如玉姑姑,你有身子,稍等等坐上咱的大车吧!”
安如玉文静地笑笑,没有接话;夏樱桃泼辣风火的,点着唐小顺的鼻子笑骂:
“小挨刀的,才从娘肚里出来几天,你还知道甚的身子啦?你给老娘我说说,啥叫有身子?”
唐小顺调皮地看看两个女人的肚子,嬉笑着回嘴:
“嘿嘿,这还难住我啦?我姑姑有身子,就是肚子大了;你肚子不大,就是没身子!”
总是听见外面的话题了,大门洞里传出唐汉宸故意咳嗽的声音;李开方迎着唐汉宸,走出大门。
唐小顺连忙跑走,去了场院那边;夏樱桃也当即收口,不再笑闹;安如玉双手秉在腰际,向唐汉宸微微点头施礼问安,声音轻轻地:
“舅舅,你也早早起来啦?”
唐汉宸看看安如玉,说:
“教堂那里,估摸卫先生都安顿好了。孤儿们一旦转移,你们两个也就没什么帮工的营生了。按说,今儿个不去那场合也成。”
其实,唐汉宸也觉得安如玉有孕在身,不宜过分劳碌。只是,作为一个男性长辈,这般话题不便明言。
安如玉嗫嚅着,想说什么,一时口讷;夏樱桃已经开口了:
“汉宸叔,教堂里是没有什么营生了。可是,我们给卫先生那儿帮工也两三年了,和那些孤儿娃娃们都亲得一家似的,和嬷嬷们也都成了姐妹。这回,孤儿、嬷嬷们都要走,谁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见上。汉宸叔,你说,我们不该过去看看?不该过去说句话?不去见见面、不去说说话,心上哪能下得来。汉宸叔,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李开方,夏樱桃的男人,听见老婆这一气说,正色道:
“汉宸叔说了一句,听听你这连珠炮!”
少年夫妻,打逗惯了,即便在唐汉宸老先生跟前,夏樱桃依然嘴上不饶人:
“刚刚当上两天民兵队队长,当着外人教训开老婆啦!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平头夫妻没大小;我就是这么一张嘴,谁让你找上我来当老婆啦?——如玉嫂子,咱们走!——稀饭在灶火上温着,窝窝在火炉台上烤着,你自个儿吃饭,吃饱了洗了碗!”
两个女人不等大车备好,就那么相跟着出了村。
接着,唐家的大车也出动了。唐二忠爱惜牲口,等大车出了村口,骡马腿脚活动开了,这才半天里绾个鞭花。
唐家大车和两个女人,打早起来上教堂,其实唐汉宸和李开方昨晚就合计好了。事先,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天前,听说岛田派人向教堂发出通牒,要限期解散孤儿院,唐汉宸和李开方就操上了心。鬼子杀人放火、草菅人命,父母家人被杀害,那些孤儿们该有多可怜。教堂主事,那美国人卫德迈先生说这叫战争孤儿。几年来,卫德迈成立起孤儿院,救助了本地几十个娃娃。行好积善,这碍着日本人什么事儿啦?卫德迈据理力争,岛田盖无通融。日本鬼子,不通人性,断无道理可言。只是乍然解散了孤儿院,几十号孤儿,总得找个安置办法。
经过紧急联络,卫德迈的上级教会和中国地方政府磋商沟通,达成谅解:中国方面同意在黄河西岸的陕西地面提供安置孤儿的处所,并资助维持孤儿院的钱物若干。但小河湾孤儿院紧靠日军占领区,政府不便派人前来接人;须得教堂方面自行组织力量,将孤儿护送到指定地点。从小河湾教堂,一路向西,进了吕梁大山,也就十多里路程。
唐家派出大车,帮忙拉运行李杂物,连带拉上几个年龄太小走不得远路的小孩子。夏樱桃和安如玉帮着收拾安顿,同时和嬷嬷、娃娃们道个别。如此安排,这般考量,有什么不妥呢?
原本,民兵队也想出动帮忙,但卫德迈不同意。美日之间开战,当下形势进入极其敏感的阶段。转移孤儿这件事,尽量不要让鬼子抓住什么把柄。唐汉宸觉得卫德迈的考虑几分在理。转移孤儿,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民兵吕三太笑话卫德迈,说那美国人快让日本人给吓死啦。夜来当众拍着胸膛嚷叫:
“怕什么?我们民兵队上教堂,哪就那么巧,能正好撞上鬼子?撞上小鬼子,大不了痛快干一仗!打死一个鬼子够本儿,打死两个赚一个!”
听得吕三太这样讲话,唐汉宸就愈加不赞成民兵出动。李开方凡事尊重唐老先生的意见,民兵们果然就没有出动。
千般小心、万般在意,谁知道竟然能出了后来的大事呢!
两个女人,夏樱桃和安如玉,还有唐小顺,竟然被鬼子抓上炮台,再也没有回来。
——尽管这件事情超出人力所可把控的范围,但事后每当回忆至此,唐汉宸依然心尖痛楚:活生生的三个人,就在那个早上,就在自己眼前,就那样走上了黄泉路。
3.
当钟声止歇,尚有余响回荡天际的时分,卫德迈开始主持孤儿们转移前的最后一次晨祷。
教堂拱顶下,几十个孩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个小小方阵,嬷嬷们在方阵前一队横排,大家在卫德迈的引领下齐声祷告:
“上帝,我把我今天的一切意愿、一切代价都献给你。这是我献给你的一份礼物,这是我献给你的一束鲜花。请你收下吧,阿门!”
夏樱桃、安如玉提早到来,帮着嬷嬷们打包好了包裹行装,此刻站在教堂通往后院的侧门那儿,旁观这次不同寻常的晨祷。中国人嘛,原本不信教,上帝、圣母的,听上去也不如咱的老天爷、观音老母那么熟悉。不过,平常干罢手头活路,帮工的中国人总爱旁观教堂里的种种布道祈祷。那些话语,女人们也听不懂,觉得总是叫人行善积德的好话。几个三四岁的小娃娃,说话尚且口齿不清,磕磕绊绊的也在那儿跟上大伙儿念叨。
大伙儿念罢祷词,卫德迈在讲台上满面慈祥地对孩子们进行最后的交代。他的声音照例那样浑厚平和,灌满了整座教堂:
“孩子们,美国对日本宣战了;汉王镇的日本人强迫我们解散孤儿院,还要驱逐传教士离开中国。没有上级教区命令,我卫德迈绝不会离开小河湾教堂。至于你们这些战争孤儿,我的孩子们,中华民国地方政府已经答应,将帮助大家渡过黄河;黄河西面,没有日本军队,没有战争,你们将在那里得到很好的安置。看护你们的嬷嬷们,会始终和你们在一起。政府方面派人在后山指定地点等候你们,一位中国农民、唐家山那个大个子车夫,将给大伙儿带路。现在,我的孩子们,愉快告别,勇敢上路吧!愿上帝保佑你们!”
卫德迈讲罢,抚着胸前的十字架,仰视教堂拱顶。那儿,耶稣圣像悲悯下视。
孤儿们在嬷嬷们的引领下,井然有序地离开教堂,去向后院那里。
夏樱桃和安如玉看着孩子们鱼贯离去,同时和嬷嬷们道别。一位嬷嬷还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安如玉,指着她的肚子说了句什么祝福的话语,安如玉眼圈就发红了。
教堂后门,一条沙土路通往后山。唐家大车装满各种包裹行李,用绳索绑扎停当。大些的孩子自个儿走前去了,五六个小孩子,唐二忠一手抓起一个,三下五除二都拎上大车。随后使鞭杆戳戳驾辕骡子的胯部,牲口拉动车辆。蹄声笃笃,车声辚辚。
卫德迈和保罗在钟楼顶上,看着孤儿转移的队伍渐渐远去。刚刚松了一口气,保罗扭头回望汉王镇方向,这就看见汉奸疤瘌五和鬼子龟尾率领的两队人马先后冲教堂而来。
保罗当先奔下,忙到教堂正门那儿去应付。卫德迈握紧胸前的十字架,一直目送孤儿们的身影统统在视界里消失。
教堂前院,夏樱桃、安如玉正在晾晒床单、窗帘,唐小顺也下手扫院,清除垃圾。几十号人留下的摊子,总该帮忙清理清理。莫说素日前来帮工,教堂里还给大伙儿支付工钱。就算没工钱,比如相好邻家遇上事,是那么个人情世理。
汉奸们猛然踹开大门,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保罗刚刚奔来,张开双臂要阻拦,被推搡到一边;女人家给吓了一跳,忙就躲避。
几个汉奸掏枪拦住,那疤瘌五上前两步,先瞅瞅护着肚子的安如玉,阴阳怪气地发话:
“哈哈,这不是国军连长的太太吗?你男人让皇军打死,你不在家乖乖守孝,却跑得教堂来和美国人鬼混!”
疤瘌五一边口中胡说,一边竟然拿手枪管子来指戳安如玉的肚子:
“嚯!还挺着大肚子!男人早就死啦,你这怀的是什么人的种啊?”
夏樱桃再也看不下去,冲过来打开疤瘌五的手臂:
“疤瘌五,本乡地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多少积点德吧!”
疤瘌五斜拧脖颈,枪管快要点着夏樱桃的脑门:
“好你个夏樱桃,我正要找你!听说你男人偷偷成立了民兵队,还是什么什么的队长。唐家山的几个欺负土坷垃的土包子,想要翻天吗?明告诉你,当今的中国,是我们皇军的天下!你们两个女人,不在家里老实待着,来这儿帮着美国人干活。你知道吗?大日本和美国宣战啦!帮助美国人,就是对抗我们大日本皇军!——来人,给我抓起来,抓上炮台问罪!”
听得要抓上炮台,女人们可就急了。汉奸们动手抓人,安如玉白了脸,死命挣扎;夏樱桃发疯似的,和几个汉奸撕扯。保罗操着生硬的汉语,冲上前阻拦:
“No, No!在我们美国人管理的地方,不许你们胡来!”
保罗和汉奸们动了手,唐小顺也扑上去助拳,尖声吼叫:
“不许欺负女人!”
院子里登时混打成一团。
卫德迈快步赶到,连忙护着两个女人退入教堂。
本乡地面,况且在美国人的教堂,汉奸们到底不便大动干戈。两厢里正那么僵持着,龟尾带领队伍来到。七八个日本兵挺着枪刺,军靴声咔咔的,全副武装闯进教堂。
夏樱桃、安如玉缩在卫德迈身后。
卫德迈表情愤怒,指指教堂拱顶,厉声申斥:
“这里是教堂圣地,你们给我退出去!”
那龟尾目光冷硬,操起三八枪,瞄都不瞄,冲着耶稣受难像就是一枪。
灰尘飘荡,耶稣像在高处晃动半晌,胸部弹孔赫然。
卫德迈一时错愕悲愤,连连在胸口画十字。
就在卫德迈面前,在耶稣悲悯的目光里,鬼子兵不由分说,撕头发、扯衣襟,将两个女人揪出教堂。
汉奸们在鬼子面前积极表现,两人一组,分头抓胳膊、扯衣领,牢牢控制住了两个死命挣扎的女人。
卫德迈追出来,手之舞之地要说什么,被鬼子用枪刺逼在教堂门框上,动弹不得。
夏樱桃脸色煞白,安如玉眼神惶惶。看见两个女人被抓,唐小顺不管不顾的,尖声吼叫:
“疤瘌五,你们欺负女人!”
疤瘌五抬腿当胸一脚,将唐小顺踹倒在地。
保罗要冲上去抢人,被鬼子使枪托没头没脑一阵乱捣,额头立时淌血。
疤瘌五看看龟尾脸色,示意手下将保罗和唐小顺也一并控制了:
“这个小兔崽子、这个美国鬼子,胆敢对抗皇军,和这两个臭娘儿们一道,统统抓回炮台!”
夏樱桃冲着疤瘌五叫骂:
“疤瘌五,你这个狗汉奸!汉奸狗!中国人迟早饶不了你!”
“嚯!这个时候你还耍母老虎啊?让大太君把你放到慰安所,今儿夜里皇军就打了你排子枪!”
一般鬼子军士,拒绝学说中国话,但“慰安所”三字却是耳熟能详。龟尾当即淫邪地微笑了,指指两个女人和保罗、唐小顺,命令疤瘌五:
“慰安妇的干活,开路开路的!”
鬼子汉奸要抓人离去,卫德迈不再被枪刺逼迫了,当即抢前几步,拦住去路,点着龟尾的面孔,要疤瘌五传话:
“你对这个日本人说——我是小河湾教堂的主管,传教士保罗是我的属下,几个中国人是我雇佣的杂役,日本人不能随便抓人。非要抓人,让他把我抓走好啦!”
被挡了去路,卫德迈的手指又几乎戳到脸上来,龟尾冷硬了脸子,从三八枪上摘下枪刺,抓住卫德迈的手,扑哧一声,用刺刀生生将一只手掌钉在了门板上。
卫德迈鲜血淌落,顺着衣袖从肘拐这儿淋上胸膛,淋湿了胸前的十字架。